曉風送遠香,殘痕無跡尋。


    世事變幻無常,又何必尋那虛無縹緲之事。


    已盡之風,已曆之事,就拋下它吧。


    ——寫在前麵


    皖中並沒什麽勝景,吸引人之事也不過是一個沒人知道真假的傳言。


    當年名震天下的大俠許雲攜妻驚雷莊範二小姐範琪兒隱居於此,住在一個超脫人世的桃源之中。


    那也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現在的人心,已經因動蕩的時局而疲憊不堪。藩鎮間的鬥爭,已經不可與盛唐同日而語。


    而在這沒有人的山林中,還仍留著幾分清幽。


    清晨的霧氣還未散去,東方漫射來的陽光穿過碧綠的葉,灑到了林間。遠處,一個人影漸漸向這邊走來。


    那是一張清麗脫俗的嬌容,在熹微的光下,光暗分明,露出了幾分柔和。它的主人是一個妙齡少女。


    她的身影映在朦朧的霧中,亦真亦幻,飄渺難尋。


    她已經趕了很長時間的路了,晶瑩的肌膚滲出了幾滴汗珠,為她那脫俗的氣質添了幾分嬌媚。


    她走著,等到太陽已經到了人的頭頂上。本來幽靜的山林,並未因陽光而變得清明,反而不知為什麽多了幾分陰森。


    少女也累了,找到了路邊的一塊幹淨的石頭,坐了下來。


    她抬頭看了看太陽,又看了看東南方,仿佛在計算著什麽。


    “他娘的!老大讓我們到這個地方找什麽人,找了半個月了,連隻兔子都沒找到!”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男人的怒罵聲。


    兩個麵目粗獷的中年漢子從林間走了出來。兩人年紀都在四十歲上下,麵目有些汙穢,衣衫破爛。剛才說話的人身材魁梧,麵上卻透露著幾分猥褻。另一個男子虯髯散發,身材卻較矮了一點。


    “咦!”虯髯漢子驚叫了一聲,“二哥,你看!”


    他指的正是那少女。


    那魁梧男子的臉色劇變,變得就像餓了半月的瘋狗見到了肉一般,令人生厭。


    那少女自然看見了那兩人,她也自然知道那兩人的意思。她動也未動,倚坐在石頭上,看著那兩人走了過來。


    “小姑娘!”那魁梧漢子這時到了那塊石頭前,也為接近,道:“你一個人走路不怕嗎?”


    那少女沒說話,隻是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那傾國傾城的風致,確實令人神醉。


    可是那兩個漢子此刻已經不能算是人了,兩個人四隻眼睛不停地在少女的身上打轉。


    少女的纖手撫到了自己的腰際,嫵媚之氣立生,讓原本心猿意馬的兩人已經準備有所動作。他們已經感覺到這裏隻有這一個小姑娘。


    呲!


    少女的眼神中瞬間閃過殺機,腰際的右手一揚一絲寒光閃過,立即變換成了一陣交織的劍網,籠住了那兩名漢子。


    那兩人哪裏想得到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竟然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驚詫之際,身上已經平添了幾道劍痕。


    “哼!”那魁梧漢子大喝一聲,雙袖中伸出了一對鋼爪,身形後移之際,一個千斤墜抗住了少女的劍光。那虯髯漢子練的是一身硬功,造詣之高,竟然徒手擋住了兩劍,腰間佩的鬼頭刀也已經出了手。


    少女的劍,淩厲中透著柔和,連綿不絕又狠辣十足,她年紀雖然不大,但內功的造詣已然不淺了。


    “小妮子還有兩下子。”那虯髯漢子刀招沉穩老練,與那魁梧漢子的鋼爪配合的更是巧妙,兩人幾招過後,已經穩住了陣腳。其實他二人的武功在那少女之上,隻是少女突施殺手,加之他們幾日奔波,才在一開始處了劣勢。


    少女的劍,越來越慢,越來越輕,竟似脫力了似的,漸漸收攏了起來。那兩名大漢那肯放過這個機會,看準空隙,運滿真力。他們自然舍不得殺這樣美麗的女人,隻是想重傷她,然後再慢慢處置……


    “啊!”隨著他們真氣的運轉,兩名漢子隻覺得全身的經脈似被燒灼一般,痛徹心肺。漸漸的,全身軟麻無力,倒在了地上,已經是中了毒。


    那少女並非是氣力不支,而是早已下了毒。她故意收力,隻是為了讓兩名大漢催動真力,加快毒素的發作。


    “姑娘……姑娘與……驚雷莊範老莊主……怎麽稱唿……”那虯髯漢子見識較廣,知道自己中的並非一般的毒,他也看出了,那少女的劍法,就是名震天下的雷神劍法。這兩者加在一起,他不由得聯想起了驚雷莊來。現在驚雷莊的老莊主範理,昔年與許雲一齊縱橫江湖。其妻為十數年前南疆有名的白蓮教主的侄女,白蓮教以煉毒聞名,這門功夫可以說是天下無雙。


    那少女銀鈴般的笑了一聲,道:“也不怎麽稱唿,隻是我叫他一聲‘爺爺’,她叫我一聲‘孫女’。”


    那魁梧漢子一聽,自然知道這迴惹了大麻煩。驚雷莊就連皇帝都得給兩份麵子,世間又有誰惹得起。


    這個迴答無疑對兩名漢子無疑是最壞的。這少女姓範名麗華,是範理之孫,也是驚雷莊的大小姐。


    “哼!”那虯髯漢子忽道,“久聞驚雷莊大名,沒想到竟然做下毒暗算人的勾當!”他自知求饒沒有希望,隻能靠言語激這個“小姑娘”。


    魁梧漢子也道:“哼!什麽驚雷莊,原來如此。”


    哪知範麗華微笑道:“你們知道為什麽沒聽別人說過嗎?”


    兩個漢子一怔,沒想到她問出這樣一句話。


    範麗華眼神突然變得銳利,道:“因為知道的人,都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她這句話隻是個玩笑,但是此刻,卻令人笑不出來。


    “你們想死,還是……”範麗華看了看地上的兩人,手裏的劍微微顫動。


    兩名大漢對望了一眼,魁梧漢子道:“我們不想死!”


    “江湖規矩你們應該懂,我問你們,你們是什麽人?到這裏來找什麽人?”範麗華聽到適才二人的言語,不免生出了幾分疑惑。她此行的目的,是奉了範理的囑咐,尋找許雲與範琪兒。可是他們又為什麽來這?


    魁梧漢子一咬牙,道:“我叫呂翟,他叫崔涵。”


    這兩個名字,範麗華從未聽過,但見兩人剛才的身手,絕非籍籍無名之輩,她揮起了劍,在二人臉前晃了晃,道:“這個東西是幹什麽用的,你們應該比我清楚。”


    崔涵忙道:“我們怎敢欺騙姑娘,我二人一向不在江湖上走動,所以……”他本想說“姑娘沒有聽過”,但又一想自己說出來不免想是嘲笑她孤陋寡聞,就沒說下去。


    範麗華可以看出他說的是真話,道:“你們來這裏幹什麽?”


    呂翟神色露出了幾分猶豫,範麗華嬌笑了一聲,道:“你們想活長一點,還是短一點?”


    “我們自然是想活長一點,隻是……”崔涵欲言又止。


    “那我就讓你們活長一點。”範麗華道,“我要讓你們試點東西。”說著,她的手中多了一個小瓶。


    崔涵和呂翟此刻,已經明白了,那是一瓶藥。喝下去會怎麽樣,他們想不到。


    “這可是好東西。”範麗華說,“我奶奶說,人吃了這個東西,至少要活一個月才能死呢。”


    她輕柔的語聲,此刻像是剔骨尖刀,一絲一毫的鍥進了兩人的肌膚。


    “我說!我說!”呂翟急忙道,“我們原來是結義兄弟三人,他是老三,我是老二。半月前我們的老大被仇家打傷,他讓我們到這裏來尋一個人,說是普天之下隻有那個人才能救他。”


    “你們大哥是什麽人?”範麗華道。


    崔涵道:“我們大哥叫……”


    碰!


    崔涵一句話還未說完,突然傳來一股重逾千斤的力量,壓在二人身上。二人立時吐血,栽到了地上。


    範麗華稍稍迴身,麵前已經多了一個長須飄飄的老者。


    他的須發


    已經全白,頗具幾分儒雅,可是範麗華看著他,卻不知為何不由自主的顫抖。


    “你……你是什麽人!”範麗華道。


    那老者道:“我與姑娘的祖父,也算是舊交了。”


    範麗華的腦海中飛快的迴想著一切可能於這個人有關的事情。


    “千鈞奇掌!”範麗華終於想起來了,這個人就是昔年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盜程嚴的徒弟衛瑜的孫子,姓衛名霄。昔年曾在範理的婚宴上被範麗華的祖母李馨兒所傷。


    “看來老朋友們都沒忘了我。”衛霄道,“昔年拜範老莊主所賜,不敢相忘啊。”


    “你……你……你想幹什麽!”範麗華怒道。


    衛霄道:“範姑娘不需怕,我隻是想請姑娘帶個路。”


    範麗華自然知道,他是想讓自己帶他去找許雲和範琪兒。昔年衛霄曾跑到許雲和範琪兒的婚宴上去搶婚,對這二人的憎惡,自是遠勝範理。


    不過範麗華聽到他這麽說,倒是鬆了一口氣。她上一次見許雲時年紀還小,但是聽範理說道許雲的功夫,已是曠古爍今。就連唐初的“救命判官”華定魂百歲之齡時,也已不是許雲的對手。


    “這個還不容易。”範麗華笑了一聲,道,“既然衛前輩想拜訪老朋友,我又怎麽會阻撓前輩呢?”


    衛霄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範麗華感覺不妙之際,身體已經動不了了。她的經脈,已經被衛霄以巨大的真力封起。


    “你……”範麗華全身戰栗,聽得衛霄道:“聽聞驚雷莊的‘八脈養氣訣’天下無雙,就煩請姑娘透露一二,也好讓我觀摩觀摩。”


    範麗華本就想到他絕對不會隻是為了報舊仇這麽簡單,可是八脈養氣訣絕對不能外泄,而且還是這人。可是此刻受製於人,不能與衛霄硬碰硬,道:“衛前輩若是想要,我定會迴家取來,可是我現在動彈不得,又怎麽給前輩呢?”


    衛霄詭異的笑了一聲,道:“姑娘天資聰穎,又怎會不記得?姑娘隻管說,我聽完了之後還要請姑娘帶路。”


    範麗華心中暗罵了一聲,卻又帶著幾分笑意道:“前輩說笑了,我這點武功還學不了那功夫,我爹又怎麽會教我呢?若前輩實在想看,還得待晚輩迴家取來。”


    “好!”衛霄的臉色突然一沉,道:“姑娘既然如此推辭,那就休怪我了。”她的話還沒說完,他的手已經站上了範麗華的衣衫。


    衛霄的祖師爺,是昔年天下第一采花賊“辣手摧花”程嚴,當時的女子不論誰聽到這個名字,都驚恐三分。衛霄此時年紀雖大,但是祖上這門“手藝”還沒荒廢,範麗華自然知道,聲音已經顫抖:“你……你……”


    衛霄停住了,道:“姑娘想清楚了嗎?”


    範麗華稍定了定神,道:“八脈之氣,武人之力。起於……起於……”範麗華猶豫了一下,道:“起於丹田!氣脈不亂,正經佐之。凡與養氣,須知此理……”


    她念得這幾句都是粗淺的練氣功夫,不過衛霄知道絕不是作假,因為真正高明的功夫,都是一點一滴積累出的。她又念了一小段,也都是些簡單的練氣功夫。


    範麗華繼續念著:“氣息不絕,起於丹田。此中奧秘,莫經百匯。玉枕神庭,二者不離……”


    “不走百匯,氣息又怎麽到得了神庭?”衛霄聽到範麗華的的話,此刻卻有些不信了。


    “這……”範麗華道,“我的功力淺薄,也沒練到這個地方,隻是聽我爹說好像是要吃什麽藥……”


    “哦。”衛霄道,“原來如此。”他冷笑了一聲,道:“這藥在你身上?”


    “嗯……”範麗華道,“我偷帶了一點,藏在了發簪裏……”


    衛霄突然出手,拔下了她的發簪,一擰上麵的珍珠,簪身中空,裏麵果然有些粉末。


    “你說這是毒藥,還是補藥?”衛霄笑了,笑的那般令人厭惡。


    範麗華沒有露出一份變化,道:“衛前輩不信,可以先給我吃點。”


    “好!”衛霄話音一落,一隻手輕彈了一下,一絲藥粉進了範麗華的嘴裏。


    範麗華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道:“這是毒藥。”


    衛霄突然反應過來,這要若是毒藥,自己就算是少了一樣大寶貝。


    “解藥在那?”衛霄一隻手扣住範麗華的脈門,另一隻手封住了她身上的穴道。可是此時,範麗華的臉色已經微微發紫了。


    “這藥怎麽可能有解藥,你現在碰到了我的手,你以為你會沒事嗎?”範麗華笑了,笑的有幾分憔悴。


    衛霄撤手,發現自己的右手也已經有些麻木了。


    此刻的範麗華,甚至已經混亂了。她用的是毒性極強的毒藥,本來也未想到會用上。


    此後的事情,她全然不知。


    沒人知道鬼門關是什麽樣的,因為知道的人都已經說不出來了。範麗華也不知道,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她隻覺得,自己置身於雲霧間。她自己也像雲霧一樣了,輕飄飄的,沒有實體。


    可她確實存在,她幾次又好像又迴到了肉體上,可又隻是短短的一瞬。


    周圍一片漆黑,她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沒想,也不知該想什麽,時間就這樣靜靜地,靜靜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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