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蚌居於淺水, 沒有任何一隻河蚌，可以在深海中生存，更別談萬妖不生的弱水。
</p>
蘇蘇跳下弱水的時候, 蚌殼開始溶解。
</p>
她生來妖胎, 蚌殼邊緣帶著淺淺美麗的粉色, 然而粉色融在弱水中，像一滴滴痛苦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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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夜對冥夜說：我怕疼, 你別讓我的蚌殼碎了, 會比凡人碎骨還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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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當她的蚌殼一點點溶解時，她一滴淚水都沒掉, 睜大眼睛尋那個玄色身影。
</p>
蚌殼越來越薄, 她幼嫩的斧足不小心碰到弱水, 疼得她顫抖不止。
</p>
她依舊向下，不管不顧地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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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萬年的蛟，他強大俊美，可修煉孤單, 他其實什麽都不曾有。他性子孤冷, 總是一個人, 掉下弱水, 也沒人立刻來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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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修仙，可冥夜生來也是妖身，在弱水中三日, 哪有不疼的？
</p>
她不清楚人有多少根骨頭，碎裂成什麽樣，才疼得說不出話。
</p>
她抱住那個玄色身影時, 蚌殼隻剩下很薄一層。她張開蚌殼叼住他，帶他一同往上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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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弱水中什麽都沒有, 沒有藻，沒有魚，也沒人看見蚌公主一直哭，邊哭還邊帶他上去。
</p>
其實蘇蘇並不愛哭，正如桑佑說的，她小時候是漠河無法無天的小公主。
</p>
認識冥夜，她才開始有了源源不斷的眼淚。
</p>
那時候她還並不懂，喜歡上一個不太好的男人，才會過得這樣辛苦，眼眶裏永遠帶著淚水。
</p>
小蚌精癱在冥夜身邊，她的斧足全是血。
</p>
她的殼已近透明，但凡來一個凡人，輕輕一敲她的殼，便會破碎。
</p>
她心滿意足啊嗚叼住冥夜衣裳帶他走。
</p>
他守護著蒼生，蒼生卻忘了戰神。但是她會永遠記得他，她記住了他戰鬥的模樣，永生不會背棄他。
</p>
她迴到竹林，小地仙和蘑菇妖全都跑了。
</p>
竹林滿目瘡痍，蘇蘇身後蜿蜒出血痕，把冥夜放在床上以後，她挪去水缸，把身子浸泡在裏麵。
</p>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p>
可能七日，可能半月，蘇蘇終於睜開眼。
</p>
床上的冥夜卻依舊沒有醒來，他連化作原形養傷都做不到，無知無覺躺在床上。
</p>
魔神一擊，誰也受不住，她無比慶幸，冥夜沒有立刻隕落，縱是掉入弱水，也總是好的。
</p>
她把自己這幾日養出來的靈氣渡給他，然而二人靈力天差地別，這樣做不過杯水車薪。
</p>
蘇蘇也不氣餒，她抱他去泉水修養。
</p>
冥夜修為深厚，在靈氣充裕的地方，他能自己慢慢恢複。
</p>
他在人間靈泉中沉睡了七年，蘇蘇一直陪著他，得空便去尋恢複身體的靈藥，迴來有時候為他唱歌，有時候為他束發。
</p>
雖然他不說話，沒有醒來，黑色眸子緊緊閉著，但是對於蘇蘇來說，這是最高興的七年。
</p>
大戰還在持續，他們偏居一隅，沒人來打擾，直到第七年，他醒來了。
</p>
那是一個清晨，她采了露水，來喂他喝，看見男子睜著漆黑的瞳，無悲無喜看向樹林的方向。
</p>
蘇蘇手一抖，荷葉上的露水險些全灑掉。
</p>
她知道因為舍利一事，他依然討厭自己，她連忙掐了個決，化作一個清秀的十六七歲少年。
</p>
蘇蘇笑著走過去，盡量自然地說：“你終於醒來啦。”
</p>
冥夜毫無反應。
</p>
蘇蘇愣住，她化作的清秀小少年跑到他身邊，他也沒有半點兒反應。
</p>
蘇蘇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他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p>
她心一沉，重傷和弱水影響了冥夜的身體，他現在五感盡失。
</p>
失去了聽覺、嗅覺、味覺和視覺，甚至痛覺。
</p>
擔憂的同時，她又鬆了口氣，變迴了自己。
</p>
她把荷葉遞到他唇邊，溫柔道：“喝。”
</p>
冥夜醒來，世界便空洞得可怕。他警惕地握住來人的手腕，發現入手纖細，柔軟得不像話。
</p>
他捏得很用力，但她卻並不生氣，反倒輕輕拍了拍他手背，示意他別怕。
</p>
她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上寫——
</p>
“我不會傷害你，隻是喂你喝水。”
</p>
他沒有五感，卻能開啟靈識，妖身本就不比人，因此他感受到了掌心拂過的癢。
</p>
冥夜想起沉睡這幾年，似乎一直有人在他身邊，有時候她的手指穿過他的發，為他細細清洗。
</p>
他鬆開那隻手，喝了荷葉中的露。
</p>
冥夜走出靈泉，卻無法辨別方向，一隻小手拽住他袖子，扯著他朝一處去。
</p>
他沉默地跟著她。
</p>
一個沒有五感的真君，比一個普通凡人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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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知自己還需要養傷。
</p>
可身邊這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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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架那般小，想必是女子。@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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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個便想起天歡，可是天歡居於上清，這裏不像仙境，他不動聲色，用了幾日摸清自己身處一個清幽的小竹林。
</p>
不是天歡，他倏地想起了那隻蚌精。
</p>
那隻靈力低微的蚌精，生於漠河，她不像是能把他從弱水中撈出來的人，她沒那個本事。
</p>
而且她……那般頑劣。
</p>
冥夜對蚌族沒有半點好感，他也討厭那隻六根不淨的小蚌精。
</p>
猜不到她的身份，他便不知道該用什麽態度對她。
</p>
可她十分快樂，知道他能簡單感知事物，有時候牽他出去，讓他觸摸林中的花。
</p>
她柔軟的手指點在他掌心——
</p>
“很香，等你好起來，就能聞得到。”
</p>
有時候她去偷人家馬蜂的花蜜，被蟄得嚶嚶直哭。
</p>
他雖看不見，聽不到，但她不讓他拉手，他便知道她被蜇了包。
</p>
下一迴，花蜜會做成靈露，若無其事喂他喝下。
</p>
他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覺，綿綿密密，讓人心中窒悶。她下一次出門時，他握住她的手：“別去了。”
</p>
她頓了頓，下意識抽迴自己的手。
</p>
在冥夜以為她離開之際，他臉上被輕輕柔柔一碰。
</p>
很輕很淺，輕到讓人幾乎無法察覺。
</p>
她果然沒出去，在院子裏織布。
</p>
冥夜彎唇，這麽乖……
</p>
養傷養久了，他偶爾也會想起仙霧彌漫的上清，還沒有結束的大戰。
</p>
也不知道上清如何，沒了他，天歡能否守住仙域？
</p>
但他更多的時候，是想起她。@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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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她會趴在窗柩上，大膽看他。他盤腿坐著，窗外的風吹進來，帶來她發上的香味，她一無所知，還以為自己瞞得很好。
</p>
他藏住眼底的笑意，也當作不知，專心修煉。
</p>
她有時候會故意往他麵前湊，因為冥夜看不見，起初時常撞在她身上。他反應敏捷，總能撞到她以後及時接住她。
</p>
可是次數多了，冥夜有什麽不懂的。
</p>
他覺得這壞習慣太惡劣，幹脆避開她。
</p>
那幾日，她十分失落的模樣，在他窗前趴一會兒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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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夜頓了頓。
</p>
她不開心。
</p>
在蘇蘇失落的不知道多少天，有一日，冥夜再次撞到了她。
</p>
唇恰巧撞到她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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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呆看著他，聽他用清冷的嗓音說：“抱歉。”
</p>
她捂住臉蛋：“沒、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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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公主臉蛋通紅跑出竹林，在清泉裏滾了好幾圈。
</p>
冥夜盤腿坐下，輕輕碰了碰自己冰冷的唇。
</p>
*
</p>
蘇蘇用心照顧著他，並不知道冥夜五感在緩緩恢複。冥夜漸漸能聽到聲音，聞到竹子清香，看見朦朧的顏色。
</p>
所以她並不清楚，她上山去尋藥以後，冥夜在某一個清晨，睜開眼睛，看見了尋來的天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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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用竹婁背著靈藥迴來的時候，小竹林已然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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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許久，竹婁中一頭小狼跟著探出頭。
</p>
蘇蘇裏裏外外跑了好幾遍，連靈泉也去了，可是毫無氣息。
</p>
小狼看著她跑，迴來的路上，他就聽這個姑娘一直念叨她家真君，可是到了地方，隻看見茫然的少女，四處找尋。
</p>
後來她尋累了，坐在樹下，小狼本以為她會哭，沒想到她十分平靜，把它抱出來：“本來看你是隻靈獸，想給仙君補補身體，算你運氣好，給你治好了傷，你便迴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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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給他後腿包了個半點用都有的結，拍拍他，讓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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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嗷嗚”一聲，猶豫了下，跟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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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迴頭嚇唬他：“別以為蚌不吃肉，我給你說，我超愛吃肉的。”
</p>
他怔怔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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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踹一腳旁邊的竹子，憤憤說：“好吧，我確實不愛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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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竹林等了三日，冥夜始終沒有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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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著小狼站起來：“他不會迴來了，我該去漠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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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靈草全部留給小狼，摸摸它的頭：“大戰之後，到處都不安全，我聽小地仙說，找個山洞藏著安全，你帶著這些東西去找找看，得了機緣說不定還能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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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看她一眼，轉頭跑了。
</p>
蘇蘇隻身迴了漠河，又一個十年到了，她得保證漠河的安全。
</p>
大戰如今快要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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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魔神死了，而其餘妖魔，也即將被封印到深淵，對於三界來說，是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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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漠河不比仙境，雙方，誰也看不上，此次也得以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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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靈力不比以前，緊趕慢趕到漠河，已是半月之後。
</p>
漠河被仙兵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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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兵中有好幾個熟麵孔，蘇蘇認出他們，是上清的仙兵。
</p>
漠河沒有漲水，河上蔓延著一陣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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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愣了許久，跌跌撞撞衝進去。
</p>
旁人不認得蘇蘇，但上清的人，全都認識她，一猶豫，便沒人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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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蹲下撿起一株死去的珊瑚。
</p>
這是漠河王宮裏，自己小時候的玩具。她踉蹌著步子往前，看見無數魚蝦的屍體。
</p>
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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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見了一個巨大的蚌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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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蚌橫在河岸，歲月在它淺金色的蚌殼上，刻下淺淺紋路，它曾經結實又漂亮，如今隻剩下一具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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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抱起它，卻發現抱不住它。
</p>
她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抽泣著喊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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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兵們麵麵相覷。
</p>
一個穿著戰甲的女仙走出來，捂唇笑道：“瞧瞧，老妖怪死了，人間的小妖怪哭得多傷心。”
</p>
另一個同樣裝扮的女仙也笑道：“妖到底是妖，沒有大是大非觀。區區漠河，竟膽大包天，私藏魔物，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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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實力，還敢自封為王！”女仙撫摸著手中的白綾，“連天歡聖女的錦霧綾百招都接不住，枉這老妖怪修煉了數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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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放下蚌殼，她木然地聽著這些熟悉的聲音，也不問他們為什麽，縱身跳入漠河之中。
</p>
女仙嫌惡地說：“這麽髒的水，她也敢跳，不愧是這種地方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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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道：“我們需要抓她嗎？聖女沒有交代過是否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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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吧，好不容易聖女找到了真君，總不能讓她搗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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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說著，卻不願自己下去，讓仙兵下漠河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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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走在漠河河底，水波漾漾，她明白，漠河從此漲不漲水，都沒什麽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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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王宮被毀，東西東倒西歪，她的宮殿坍塌，父王最喜歡的明珠，碎成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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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咳出一口血，木然向前，在自己宮殿廢墟下挖掘，挖出一顆漂亮的白色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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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指拂過，珍珠把河王宮被毀，父王被殺之前的景象，盡數呈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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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象如流光，看完，她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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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裏的生靈，在河中大多不會流淚，分不清眼尾泛著磷光的，是淚水還是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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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中，眾神犧牲，剩餘仙人開始抓捕剩餘的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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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仙境也參與這次抓捕，他們來到漠河，見水汽渾濁，妖氣彌散，便開始捉河中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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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王怒而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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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兵們十分猶豫：“漠河到底是桑酒仙妃的家，還是去問問聖女，該如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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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天歡隻派了兩個拿著她法器的女仙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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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傳達聖女的話：“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蚌王包庇妖孽，絕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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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撿起珍珠，她想，她第一次這麽恨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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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歡她哪怕再問問，再問問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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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問問她便知道，這肮髒的漠河、衝天的妖氣，全都是拜她和冥夜所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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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說得沒錯，自己就不該在百年前，救下這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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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沒有恨過冥夜，他喜歡天歡，她不怪他。他冷落她百年、他三年不曾記起她，竹林不告而別，從來都不是她恨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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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日，她恍惚想起十年前的夏天，她聽見蝴蝶小妖們羨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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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夜真君用世上最美的雲錦和薄霧，為聖女做了本命法器，可庇佑她邪魔不侵。多餘的雲錦，還為她做成了錦霧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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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天歡做了世上最好看的靈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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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靈器，後來穿透了她最在意的人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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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漠河撿到他，在漠河中愛上他，可是也在今日的漠河，開始恨天歡，連同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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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的守護，像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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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河蚌死去，它們軀體中珍珠爆出，河底到處都是染血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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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一粒粒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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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去殺了天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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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跳下弱水的時候, 蚌殼開始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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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來妖胎, 蚌殼邊緣帶著淺淺美麗的粉色, 然而粉色融在弱水中，像一滴滴痛苦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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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夜對冥夜說：我怕疼, 你別讓我的蚌殼碎了, 會比凡人碎骨還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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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當她的蚌殼一點點溶解時，她一滴淚水都沒掉, 睜大眼睛尋那個玄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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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殼越來越薄, 她幼嫩的斧足不小心碰到弱水, 疼得她顫抖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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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舊向下，不管不顧地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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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萬年的蛟，他強大俊美，可修煉孤單, 他其實什麽都不曾有。他性子孤冷, 總是一個人, 掉下弱水, 也沒人立刻來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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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修仙，可冥夜生來也是妖身，在弱水中三日, 哪有不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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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清楚人有多少根骨頭，碎裂成什麽樣，才疼得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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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住那個玄色身影時, 蚌殼隻剩下很薄一層。她張開蚌殼叼住他，帶他一同往上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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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中什麽都沒有, 沒有藻，沒有魚，也沒人看見蚌公主一直哭，邊哭還邊帶他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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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蘇蘇並不愛哭，正如桑佑說的，她小時候是漠河無法無天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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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冥夜，她才開始有了源源不斷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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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她還並不懂，喜歡上一個不太好的男人，才會過得這樣辛苦，眼眶裏永遠帶著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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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蚌精癱在冥夜身邊，她的斧足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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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殼已近透明，但凡來一個凡人，輕輕一敲她的殼，便會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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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滿意足啊嗚叼住冥夜衣裳帶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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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守護著蒼生，蒼生卻忘了戰神。但是她會永遠記得他，她記住了他戰鬥的模樣，永生不會背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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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迴到竹林，小地仙和蘑菇妖全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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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滿目瘡痍，蘇蘇身後蜿蜒出血痕，把冥夜放在床上以後，她挪去水缸，把身子浸泡在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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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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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七日，可能半月，蘇蘇終於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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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冥夜卻依舊沒有醒來，他連化作原形養傷都做不到，無知無覺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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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神一擊，誰也受不住，她無比慶幸，冥夜沒有立刻隕落，縱是掉入弱水，也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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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自己這幾日養出來的靈氣渡給他，然而二人靈力天差地別，這樣做不過杯水車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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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也不氣餒，她抱他去泉水修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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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夜修為深厚，在靈氣充裕的地方，他能自己慢慢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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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人間靈泉中沉睡了七年，蘇蘇一直陪著他，得空便去尋恢複身體的靈藥，迴來有時候為他唱歌，有時候為他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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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不說話，沒有醒來，黑色眸子緊緊閉著，但是對於蘇蘇來說，這是最高興的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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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還在持續，他們偏居一隅，沒人來打擾，直到第七年，他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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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清晨，她采了露水，來喂他喝，看見男子睜著漆黑的瞳，無悲無喜看向樹林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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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手一抖，荷葉上的露水險些全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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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因為舍利一事，他依然討厭自己，她連忙掐了個決，化作一個清秀的十六七歲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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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笑著走過去，盡量自然地說：“你終於醒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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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聽覺、嗅覺、味覺和視覺，甚至痛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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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憂的同時，她又鬆了口氣，變迴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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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荷葉遞到他唇邊，溫柔道：“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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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夜醒來，世界便空洞得可怕。他警惕地握住來人的手腕，發現入手纖細，柔軟得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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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得很用力，但她卻並不生氣，反倒輕輕拍了拍他手背，示意他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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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上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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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傷害你，隻是喂你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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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五感，卻能開啟靈識，妖身本就不比人，因此他感受到了掌心拂過的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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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夜想起沉睡這幾年，似乎一直有人在他身邊，有時候她的手指穿過他的發，為他細細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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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鬆開那隻手，喝了荷葉中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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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夜走出靈泉，卻無法辨別方向，一隻小手拽住他袖子，扯著他朝一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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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地跟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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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沒有五感的真君，比一個普通凡人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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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知自己還需要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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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身邊這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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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架那般小，想必是女子。@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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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個便想起天歡，可是天歡居於上清，這裏不像仙境，他不動聲色，用了幾日摸清自己身處一個清幽的小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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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天歡，他倏地想起了那隻蚌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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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靈力低微的蚌精，生於漠河，她不像是能把他從弱水中撈出來的人，她沒那個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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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那般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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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夜對蚌族沒有半點好感，他也討厭那隻六根不淨的小蚌精。
</p>
猜不到她的身份，他便不知道該用什麽態度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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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十分快樂，知道他能簡單感知事物，有時候牽他出去，讓他觸摸林中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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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柔軟的手指點在他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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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香，等你好起來，就能聞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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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她去偷人家馬蜂的花蜜，被蟄得嚶嚶直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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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看不見，聽不到，但她不讓他拉手，他便知道她被蜇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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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迴，花蜜會做成靈露，若無其事喂他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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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覺，綿綿密密，讓人心中窒悶。她下一次出門時，他握住她的手：“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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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下意識抽迴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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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冥夜以為她離開之際，他臉上被輕輕柔柔一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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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輕很淺，輕到讓人幾乎無法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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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然沒出去，在院子裏織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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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夜彎唇，這麽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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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傷養久了，他偶爾也會想起仙霧彌漫的上清，還沒有結束的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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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上清如何，沒了他，天歡能否守住仙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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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更多的時候，是想起她。@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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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她會趴在窗柩上，大膽看他。他盤腿坐著，窗外的風吹進來，帶來她發上的香味，她一無所知，還以為自己瞞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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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藏住眼底的笑意，也當作不知，專心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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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時候會故意往他麵前湊，因為冥夜看不見，起初時常撞在她身上。他反應敏捷，總能撞到她以後及時接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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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次數多了，冥夜有什麽不懂的。
</p>
他覺得這壞習慣太惡劣，幹脆避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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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日，她十分失落的模樣，在他窗前趴一會兒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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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夜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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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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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蘇蘇失落的不知道多少天，有一日，冥夜再次撞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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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恰巧撞到她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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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呆看著他，聽他用清冷的嗓音說：“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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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捂住臉蛋：“沒、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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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公主臉蛋通紅跑出竹林，在清泉裏滾了好幾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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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夜盤腿坐下，輕輕碰了碰自己冰冷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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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用心照顧著他，並不知道冥夜五感在緩緩恢複。冥夜漸漸能聽到聲音，聞到竹子清香，看見朦朧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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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並不清楚，她上山去尋藥以後，冥夜在某一個清晨，睜開眼睛，看見了尋來的天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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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用竹婁背著靈藥迴來的時候，小竹林已然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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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許久，竹婁中一頭小狼跟著探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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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裏裏外外跑了好幾遍，連靈泉也去了，可是毫無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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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看著她跑，迴來的路上，他就聽這個姑娘一直念叨她家真君，可是到了地方，隻看見茫然的少女，四處找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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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尋累了，坐在樹下，小狼本以為她會哭，沒想到她十分平靜，把它抱出來：“本來看你是隻靈獸，想給仙君補補身體，算你運氣好，給你治好了傷，你便迴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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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給他後腿包了個半點用都有的結，拍拍他，讓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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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嗷嗚”一聲，猶豫了下，跟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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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迴頭嚇唬他：“別以為蚌不吃肉，我給你說，我超愛吃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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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怔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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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踹一腳旁邊的竹子，憤憤說：“好吧，我確實不愛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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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竹林等了三日，冥夜始終沒有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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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著小狼站起來：“他不會迴來了，我該去漠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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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靈草全部留給小狼，摸摸它的頭：“大戰之後，到處都不安全，我聽小地仙說，找個山洞藏著安全，你帶著這些東西去找找看，得了機緣說不定還能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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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看她一眼，轉頭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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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隻身迴了漠河，又一個十年到了，她得保證漠河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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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如今快要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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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魔神死了，而其餘妖魔，也即將被封印到深淵，對於三界來說，是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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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漠河不比仙境，雙方，誰也看不上，此次也得以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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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靈力不比以前，緊趕慢趕到漠河，已是半月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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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河被仙兵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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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兵中有好幾個熟麵孔，蘇蘇認出他們，是上清的仙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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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河沒有漲水，河上蔓延著一陣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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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愣了許久，跌跌撞撞衝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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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不認得蘇蘇，但上清的人，全都認識她，一猶豫，便沒人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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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蹲下撿起一株死去的珊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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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漠河王宮裏，自己小時候的玩具。她踉蹌著步子往前，看見無數魚蝦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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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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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見了一個巨大的蚌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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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蚌橫在河岸，歲月在它淺金色的蚌殼上，刻下淺淺紋路，它曾經結實又漂亮，如今隻剩下一具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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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抱起它，卻發現抱不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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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抽泣著喊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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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兵們麵麵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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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穿著戰甲的女仙走出來，捂唇笑道：“瞧瞧，老妖怪死了，人間的小妖怪哭得多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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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同樣裝扮的女仙也笑道：“妖到底是妖，沒有大是大非觀。區區漠河，竟膽大包天，私藏魔物，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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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實力，還敢自封為王！”女仙撫摸著手中的白綾，“連天歡聖女的錦霧綾百招都接不住，枉這老妖怪修煉了數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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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放下蚌殼，她木然地聽著這些熟悉的聲音，也不問他們為什麽，縱身跳入漠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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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仙嫌惡地說：“這麽髒的水，她也敢跳，不愧是這種地方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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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道：“我們需要抓她嗎？聖女沒有交代過是否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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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吧，好不容易聖女找到了真君，總不能讓她搗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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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說著，卻不願自己下去，讓仙兵下漠河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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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走在漠河河底，水波漾漾，她明白，漠河從此漲不漲水，都沒什麽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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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王宮被毀，東西東倒西歪，她的宮殿坍塌，父王最喜歡的明珠，碎成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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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咳出一口血，木然向前，在自己宮殿廢墟下挖掘，挖出一顆漂亮的白色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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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指拂過，珍珠把河王宮被毀，父王被殺之前的景象，盡數呈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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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象如流光，看完，她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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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裏的生靈，在河中大多不會流淚，分不清眼尾泛著磷光的，是淚水還是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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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中，眾神犧牲，剩餘仙人開始抓捕剩餘的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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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仙境也參與這次抓捕，他們來到漠河，見水汽渾濁，妖氣彌散，便開始捉河中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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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王怒而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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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兵們十分猶豫：“漠河到底是桑酒仙妃的家，還是去問問聖女，該如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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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天歡隻派了兩個拿著她法器的女仙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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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傳達聖女的話：“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蚌王包庇妖孽，絕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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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撿起珍珠，她想，她第一次這麽恨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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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歡她哪怕再問問，再問問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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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問問她便知道，這肮髒的漠河、衝天的妖氣，全都是拜她和冥夜所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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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說得沒錯，自己就不該在百年前，救下這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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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沒有恨過冥夜，他喜歡天歡，她不怪他。他冷落她百年、他三年不曾記起她，竹林不告而別，從來都不是她恨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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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日，她恍惚想起十年前的夏天，她聽見蝴蝶小妖們羨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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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夜真君用世上最美的雲錦和薄霧，為聖女做了本命法器，可庇佑她邪魔不侵。多餘的雲錦，還為她做成了錦霧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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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天歡做了世上最好看的靈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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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靈器，後來穿透了她最在意的人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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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漠河撿到他，在漠河中愛上他，可是也在今日的漠河，開始恨天歡，連同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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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的守護，像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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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河蚌死去，它們軀體中珍珠爆出，河底到處都是染血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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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一粒粒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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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去殺了天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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