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餐廳迴到後廚,看見大叔正在把切好的蒜苗段倒進炒好的肉絲裏,看見我進來,便讓我幫他從櫃子裏拿兩個外賣餐盒,順便幫他盛一盒米飯:“飯要裝的滿一點,剛才他喝的有點多,得吃點澱粉類的東西填肚子,要不然待會兒有他好受的。”


    我依言盛著米飯,聞著鍋裏傳出的香味。肉絲已經炒得有八分熟,大叔倒進之前炒好的蒜苗段之後,不斷地在在鍋裏翻炒著,待我盛滿米飯,恰好看見大叔在往鍋裏麵放孜然。


    “為什麽要放孜然?”我有些詫異地看著大叔,心裏想大叔該不會是做什麽黑暗料理吧?


    大叔迴答的一臉理所當然:“因為在炒肉啊,炒肉當然要放孜然。”


    “但我真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炒蒜苗放孜然的,感覺有點奇怪。”我實話實說。


    “無論配菜師什麽,都是在炒肉啊,所以放自然一點都不奇怪。孜然本身不是一種香料嗎?我記得還有個叫法,好像是小茴香吧?好像是因為含有小茴香醛這種芳香屬分子,所以是叫這個名字?。是最溫暖的一種香料,你仔細聞聞。”大叔用小勺挖了一點孜然放在我鼻子下方。


    我問了一下,並沒有覺得有什麽神奇之處,隻是覺得好像烤羊肉串的味道。


    “有沒有聞到夏天太陽曬在草場上的味道?”大叔笑著問我,像是在分享一個有趣的信息,“這就是小茴香的魅力,聞到就會想在草原上奔跑。”


    “可是我隻是問到了考驗肉串的味道。”我並沒有感受到大叔說的那種被清風和陽光懷抱的溫暖氛圍。


    大叔並沒有因為我得實話實說而受到打擊,而是繼續笑眯眯地現了線頭認同了我的說道:“事實上,你的感受也沒有錯。因為大家烤羊腿的時候,都喜歡放孜然啊,所以聞孜然的時候聯想到烤羊肉串也沒有錯。隻是你知道為什麽烤肉的時候要搭配孜然麽?就是因為孜然裏麵包含著的濃濃的草料氣息,而這種草料的香氣會讓我們這種無法在大草原上吃燒烤的人,能自然而然地聯想到牧民架起篝火燒晚飯的景象。另外,我一個學營養學的朋友和我說孜然和肉類是絕配的兩一個原因是孜然非常善於祛除肉的腥味,也可以幫助解決吃肉食油膩的口感。這一點要歸功於孜然,也就是小茴香裏麵的小茴香醛,它可以幫助促進腸胃的蠕動,俗稱祛風健胃,也即使不是用於烤肉,而是用於藥材方麵,小茴香醛也可以大大改善水土不服造成的腸胃紊亂。另外,孜然本身溫熱的屬性,也會在使用過後,讓人覺得血液流通順暢,強化氣血與體質。所以,自然是一種非常神奇的香料。除非有人特別說了不要吃孜然,我一般都是會在做肉菜的時候加這種我最愛的香料。”大叔一邊洋洋得意的說著,一邊已經把孜然味的蒜苗炒肉打包完畢,“我去給老張送飯去。”


    “如果來了客人怎麽辦?”我有些緊張,“我應付不了的。”這樣說著,我有些著急得想哭。


    大叔連忙轉過身拍拍我肩膀:“沒關係的。你讓他在這裏等著就好,我很快就會迴來的。”


    “對了,你知道我今天執意放孜然的另外一個原因麽?”大叔像是在轉移我的注意力一般地問道。


    我搖了搖頭。


    大叔搖搖自己手上的外賣盒:“這個我不敢確定,但是以前夏天,我在外麵賣烤串的時候,聽幾個小年輕說,孜然的味道可以緩解煩躁混亂的抑鬱情緒,對緩解睡眠和胃疼都有好處。所以你看,為什麽大家心情好不好都愛吃燒烤?因為心情不好,吃烤串心情會變好,性情好的時候吃燒烤,心情會變的更好。所以你看這種小小的不起眼的調料,還真的是有讓人感歎的能量呢。好了,我先去送外賣,你一個人撐一會兒。加油!”大叔衝我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轉身行色匆匆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在門口看著大叔的背影,知道風吹的我打了個寒顫,我才悻悻關上餐廳的門。突然想吃烤串了。


    給雞湯鍋加了一次熱開水,菌菇的香味開始在廚房裏彌漫,突然間我體會到了剛才大叔笑著說的那種溫暖的幸福感。我揣著手坐在板凳上,盯著因為蒸汽而一跳一跳的鍋蓋。我聽見門外餐廳的門打開了,還在想這大叔果然很快就迴來的時候,卻在餐廳站著一位陌生的少年。


    少年明顯也因為我的出現而嚇了一跳,他有些警惕地盯著我。我支支吾吾地想解釋我是這裏的新員工,但是卻怎麽也說不出口。最後隻得倉皇逃進廚房。


    少年似乎有意追進廚房,但是卻在門口站住了,過了一會兒他才小聲問道:“那個,桀靈大叔去哪兒了?”


    我心裏鬆了口氣,看來廚房外的少年沒有把我當作壞人。我猶豫著告訴他大叔出門送外賣時,我聽見外麵站著的少年也隻是嗯了一聲。之後便是長時間的沉默,我緊張地盯著門簾,少年應該是沒有進來的意思,在廚房外站了一會兒後,少年似乎累了,在餐廳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我以為時間會在這沉默中慢慢流逝,再次盯著灶爐上的鍋子發呆。


    隻是少年似乎有點餓,沒有安靜太久就開始問我現在有沒有能吃的東西。


    “有花生米,要吃麽?”這樣問著,沙鷗上已經在鍋裏悶得酥脆的花生米盛出來,把手伸出門簾遞給少年。


    少年嘎嘣嘎嘣嚼著花生米,便也不再說話,我在心裏默默祈禱著大叔快點迴來。我覺得這些聽老天似乎非常眷顧我,在我的祈禱剛剛發出沒有多久,就聽見了大叔推門進來的聲音。


    我覺得在大叔進來的那一刻,餐廳裏的少年似乎比我更加開心,元氣滿滿地和大叔打了招唿之後,他又和大叔確認了我的身份:“廚房裏有我不認識的人。”


    “啊,那是新來的小姐姐。”大叔耐心地解釋著,“她很會做飯的。”


    “我看見她手上有傷,剛才有點擔心。”少年聲音不大,但是我還是聽到了。


    “沒關係的。”不知道大叔這句話是我說給少年聽的還是說給我聽的。


    “今天吃西紅柿炒圓白菜怎麽樣?今天應該會有驚喜。剛才您看見的那個小姐姐,煮了西紅柿醬,說是會讓燙頭變漂亮。像你這樣愛吃菜拌飯的孩子應該會很喜歡。”大叔邊說著邊掀開廚房的門簾走了進來。


    “西紅柿要去皮。”少年在外麵喊道。


    大叔沒有迴答,但是臉上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時那種慈善的笑容。


    “他是您昨天提到過的少年吧?”聽到剛才少年的囑咐,我突然忍不住心裏的好奇。


    大叔熟練地切著圓白菜,臉上的笑意不減半分:“他就哭過那麽一次,平常還是很開朗懂事的好孩子。不過我以為他房價要迴家呢。”


    “可能是假期太短,往返不方便吧。”我記得昨天大叔說他那次在店裏大哭就是因為出來這陌生城市不久,因寂寞而委屈。


    “七天的假期也不短啊,往年他都是迴家的。”大叔露出困惑的表情,“算了一會讓問問他吧。”


    大叔熟練地為西紅柿去了皮切成小塊,在熱油裏炒出蒜香後,翻炒這西紅柿,十幾秒後,將西紅柿從熱油裏撈出來,再次倒上油,大火炒著圓白菜。我覺得他炒的量有點大。


    “什麽時候放西紅柿醬?”大叔扭過頭問我。


    “再放迴西紅柿一起炒的時候再放。”我用大勺子舀出奶鍋裏已經煮的軟綿的西紅柿醬。最後,在大叔示意我才已經快要出鍋的時候,我挖了一勺放進了大叔的炒菜鍋裏,“蓋上蓋子多煮一會兒,咕嘟幾分鍾在關火,西紅柿的味道會更濃。最後要關火之前,再放鹽,你平常炒菜放糖麽?我不是很喜歡再炒菜的時候放糖,總覺得放糖為傲會變得奇怪。”


    一邊和大叔聊著,一邊將用過的器皿鍋具整理起來放進水池:“大叔刷碗吧,我手腕好像不能沾水了。”


    大叔聽我這樣說,立刻緊張起來:“那個要不要重新抱紮一下?”


    “應該不用,來之前剛換的藥。”


    “自己換的?”大叔看起來比剛才還要緊張。


    “怎麽可能,我去的醫院急診。醫生還給開了口服的藥,說是有凝血效果。”我笑著安慰大叔。


    大叔這才唿了一口氣,放心的說道:“你淨嚇唬我了。”嘴上這樣責備著,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慢慢恢複了。


    一分半鍾後,我撒了鹽,反超了幾下之後,關上了火。大叔將圓白菜分兩份,一份放到了一旁,用罩子罩好,另一份則是要端出去給少年吃。


    “以後炒菜,如果遇到喜歡吃的就多做一些,給自己留出來當咱們的晚飯吃。”大叔一邊交待著一邊把菜端出了廚房。


    餐廳內的大叔,一臉欣慰地看著少年吃飯:“明年就該畢業了吧?”


    “嗯。所以特地趁著這個假期帶我爸爸媽媽在這裏轉了轉。”少年的聲音裏充滿驚喜,“我們仨這次玩的超開心,有好多地方我也是第一次去。剛才我才送他們去了車站,餓了,就來找找大叔吃飯。”


    “想不到已經這麽多年了。”大叔說話的時候有些感慨,“已經決定不留在這裏了?”


    少年很果斷地點了頭:“上迴和您聊過之後,做了決定。”


    “我上次是不是太嚴肅了?”大叔似乎有些懊惱,“和你聊完之後,我迴想的時候總覺得那是自己太兇了。”


    “這倒沒有。”少年的聲音依舊歡快,“我倒是很感謝大叔能夠直截了當地指出我的問題。現在想想,我當時沒有必要的顧慮太多了。想得太多,卻很少付諸實踐。我後來和大叔聊完就一直在迴憶這幾年在這裏求學的經曆,尤其是在遇到大叔之後。大叔,還能加碗米飯麽?這次的西紅柿炒圓白菜真的太好吃了,斂財湯都特別美味呢。我要蘸著米飯都吃完。”


    大叔走迴廚房盛米飯的時候,看見我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門簾後的餐廳裏,卻在他進來的一瞬間收迴了視線。大叔笑了笑,沒有揭穿,填了晚飯之後哼著歌走了出去。


    兩個人還在聊著天,少年好像真的很喜歡這次的西紅柿炒圓白菜,不住地說著好吃,倒是讓我倍感欣慰。


    “我之前太懦弱了。”少年打了個飽嗝,“以前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就向往大叔這裏跑,把自己的不開心歸咎到沒有人關心,卻很少審視自己的內心。大叔總是對我很包容,無論是我第一次在店裏大哭的時候,還是我後來好幾次和大叔抱怨這個城市冷漠的時候,大叔都很耐心聽我說話,即使裏麵很多都是問我片麵極端的看法,大叔也從來不會過度指責我,或者說大叔從來都沒有指責過我,隻是聽我說完,給我建議。”


    “你是個孩子,孩子總會想不明白一些事情,大人傾聽孩子的煩惱不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麽?”大叔說的不以為然。


    “不是的。”少年著急起來,“對於大叔來說,我是個孩子,但是事實上,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就是因為我極度依賴當孩子的感覺,所以才會在關鍵問題上說出幼稚可笑又不負責任的話。”


    大叔的聲音依舊和剛才一樣平緩:“我並不覺得當時的你幼稚或者不負責任。隻是,那是你第一次需要為了自己做出選擇,肯定會惶恐不安,肯定也會左右為難,所以我隻是往前推了你一把,希望你能看清楚你自己。你不想留在這裏不是麽?你有更大的夢想不是麽?”


    少年很久都沒有說話,我偷偷從布簾往外看,發現少年一直低著頭不說話。在抬頭的那一刻,少年突然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所以我才謝謝當時大叔沒有把我的困擾當作抱怨,而是問我還要懶散到什麽時候?”


    “那時候看你沒有幹勁,真的挺著急的,不過現在看你做了決定,又恢複了鬥誌,我覺得比你還要高興。”大叔似乎給自己倒了杯酒。


    “您不問問我最後選了哪條路麽?”


    “無論你選擇哪條路,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大叔就是個做飯的,幫不了你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你餓了的時候,來大叔這裏吃飯管飽。”


    “還真像是大叔會說的話呢。”少年的聲音都帶著笑意,“就像大叔第一次見我哭的時候,都不會問我為什麽,就是等我哭完,把菜放在我麵前,看著我吃完問我吃飽了沒有一樣,從來沒有過問我的生活,卻讓給我心裏覺得特別暖和。”


    “誰還不能有點不能說的委屈了。”大叔說的很隨意,卻極像是他的風格。


    “對了,大叔。”少年像是想起了什麽,問我聽到了書包拉鏈拉開的聲音。之後就是大叔有些吃驚低地問少年是怎麽迴事。


    從門簾縫裏可以窺見,少年掏出一大把錢放到了桌子上麵:“這是上次你讓我手緊的時候,白吃白喝的飯費。我今天一塊兒給您付齊了。你可別拒絕我,上迴咱們說好的,我有錢了,就一定把所有的飯費補上,作為一個成年人,應該對自己的生活負責。如果不是陪著爸媽過來這邊玩的話,前兩天我就來大叔這裏交飯費了。上迴和大叔聊完之後,為了測試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勇氣去新的城市追求我想要的生活,所以我前幾個月去做了感興趣的兼職,大限雖然很艱苦,但是卻如同大叔當時和我說的,讓我覺得我整個人都有了目標和幹勁,找到了真正想去做而且喜歡做的事情。雖然沒有掙太多的錢,但是養活自己倒是不成問題,這迴爸媽來這邊玩,雖然我隻付了他們來這邊吃和玩的開銷,我也知道爸媽幫我省著,但是我就是覺得特別高興。第一次覺得我的人生有了價值。今天給您的錢也是我打工掙的,不多,卻足夠還上大叔以前對我的救濟,我心裏覺得特別舒服,雖然所以無論如何大叔要把錢收下,大叔的恩情我是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少年一臉驕傲地把錢塞進了大叔手裏:“再過幾個月,我就要畢業了,我決定了要去的城市,也收到了那邊一家公司的招聘書,可能以後不能常來大叔這裏了,但是無論我走多遠,大叔這裏永遠都是我在這個城市裏最美好的記憶和最溫暖的家。”


    大叔似乎因為少年的話有些害羞,在把錢收到了抽屜裏,拿了瓶果汁遞給少年:“到了新的城市也要記得好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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