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過生日的孩子帶到飯攤裏的一袋子栗子,剝好了外麵尖刺的栗子。大叔端出簡單的生菜熱湯麵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啊呀,哪有讓壽星給我們送禮物的啊。”


    壽星吃著麵條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搖搖頭,讓大叔千萬不要客氣:“您是我的救星,這是我媽從老家寄來的,但是我現在不在這邊工作了,所以一直沒有抽出時間。這袋栗子是我為了感謝您去年給我煮的那一碗熱湯麵。”


    “那有什麽可謝的啊,就是一碗熱湯麵,而且你大叔我就是賣飯的。”


    壽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嚴肅又認真地看著大叔:“那是我在這個城市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祝福。我第一次在這座城市裏聽到有人對我說生日快樂,你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覺得特別幸福。”


    大叔點點頭彳亍著該不該問接下來的話。壽星又埋頭吃上了麵條,吃完了才抬頭看見大叔略顯苦惱的神情,他猜到了大叔在想什麽,立刻換上了開朗的笑臉:“大叔不用再擔心我的,我現在已經沒有那麽脆弱了。”


    大叔搖搖頭:“我擔心的不是不是不是脆弱,而是想問問你在這個城市裏有沒有交到好朋友,能陪你吃生日餐的好朋友。”


    壽星又笑了起來,隻是這一次,他的笑容裏卻多了無奈和苦澀:“我已經不適合交朋友了。”


    “是嗎?”大叔感慨了一句。


    “所以說我已經不適合在脆弱的像去年一樣在陌生的地方大哭了一場了,我沒有可以依靠的人,所以更不能哭了。謝謝您的生日麵。”男子禮貌的起身,從錢包裏掏出了生日麵的錢。


    大叔收下了,在男子轉身離開的時候唱起了生日歌。我看見男子偷偷抬起了手摸了摸眼角,之後就衝進了夜色中的一輛小轎車裏。


    “怪不得能在這個時候過來呢,原來是買車了啊。”大叔看著消失在夜色中的小車說道。


    “所以還是熬出頭了,隻是他什麽時候才能有個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呢?”大叔繼續喃喃自語。


    飯攤還是在每天晚高峰前一小時開飯,末班車後收攤,我和大叔還是做著家常便飯靜靜等待著真相到來。


    我和大叔依舊會遇到一直隱忍著各種不公正待遇,笑臉相迎的人在壓力衝破臨界點的時候在飯攤內崩潰大哭的上班族,也會遇到迷茫著未來,拿著沒有什麽含金量的簡曆迷失在鋼筋水泥中的鄰畢業的學生,也有終於找到希望欣喜若狂和我們道別的幸運兒,無論他是誰,我和大叔都在他們踏進飯攤門檻的時候大聲和他們說著你好,又在他們踏出門檻的那一刻真心祈禱著他們會有晴朗的明天。


    今天的晚飯是魚香肉絲,大叔說曾經飯攤裏來過一個老外,溝通不清楚,就會說“魚香肉絲”這個菜名。


    “可能這是他吃的第一道中國菜吧。”我一邊處理著手上的胡蘿卜一邊和大叔聊天,“很多人都對自己吃的第一道外國菜記憶深刻。就像我到現在為止都覺得麥當勞的麥香魚最好吃。我估計來這裏吃飯的那個外國人也是因為第一次吃中國菜的時候吃了魚香肉絲,所以就覺得那是最好吃的中國菜,也就拚命記住了這道菜的中文名字。”


    大叔“唔”了一聲,繼續切著手上的裏脊肉絲。


    我將處理好的肉絲撒上鹽下手抓了一會兒,抓到已經沒有剛才幹爽之後倒入了水澱粉與雞蛋清和料酒放在一邊醃著。切好的筍絲放到開水裏焯好。


    大叔還在切著肉絲,而我則用水澱粉加上料酒,白糖,醋,生抽和麻油調出了魚香汁,將醃好的裏脊絲下鍋炒變色,撈出後又在鍋裏爆了蒜香和蔥香後,又用切碎的朝天椒炒出了辣味。胡蘿卜絲,筍絲,青椒絲和切碎的木耳在爆好蔥薑蒜的辣鍋裏炒熟之後,倒進了剛剛炒好的裏脊肉絲,這個時候鍋裏散發出來的還是辣辣的味道,所有食材混在一起後將剛才調好的魚香汁倒了進去又接著翻炒了一分多鍾後再到了一些水澱粉做勾芡。魚香汁下鍋之後,隨著翻炒,鍋裏除了辣辣味道外又多了一些酸甜的味道,很快,當快要出鍋的時候,這鍋子裏散發出來的已經是地道的酸辣味道。


    我盛出來拿給大叔品嚐,大叔覺得味道著實不錯,朝我豎了大拇指:“不錯不錯。”


    “隻是不錯麽?”


    大叔猶豫了一下:“魚香汁的味道還可以再濃一些,朝天椒放的稍微有些多,便辣,如果能在調魚香汁的時候多放一勺醋和半勺糖的話味道應該會比現在更好。”


    我照著大叔的話做了,酸甜的味道果然更濃了一些。晚上開攤的時候,有位食客因為吃到了筍便突然懷念起了家鄉的螺螄粉。


    大叔學給我聽的時候,我其實有些不理解:“魚香肉絲裏的筍絲和螺螄粉裏的筍絲的味道完全不一樣吧?”


    “但是如果能吃到家鄉的食物,即使味道上千差萬別,但是隻要咬上一口也像是咬了來自家鄉的菜一樣,會勾起人的思鄉之情的。”大叔在我旁邊說這,順便又幫我把鍋裏炒好的菜盛了盤。


    快到收攤的時候,也常是我和大叔最忙碌的時候,通常食客們選擇的都是將餐食打包帶走,少有人選擇堂吃,選擇的堂吃的人大多是要晚上住在公司加班的,所以等餐的時候並不著急,甚至會特別開心的和那些著急趕末班車的同事們聊上兩句,羨慕著他們雖然加班但仍可以迴家的“好命”。


    “要是再加把勁,12點之前完工的話,你還能打車迴家,反正12點之後公司給報銷車費。”其中一位叫外帶的食客這樣安慰著留下來加班的同事。


    那同事擺擺手,臉上全是苦笑:“先不說能不能趕在12點之前完工,你還不知道咱單位的報銷時長,我上個月的車費到今天還沒報下來呢,從舉著冰棍開始報銷,到舉著冰糖葫蘆的時候著費用能批下來我就知足了。我啊,還是在公司沙發上湊合一宿得了。”


    “也是啊。”剛才提議的人拿著打包好的飯菜笑著和不幸加班的同事說了再見。


    “真是辛苦呢。”送走了外帶飯菜的食客,大叔和堂吃的那位食客打了招唿。


    那食客常來,對著大叔笑了一下,連忙表示今天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加班:“另外幾個和我一起加班的同事一會兒就來了。您不用擔心我的安全。”這食客是個女孩子,之前加班來飯攤吃飯的時候因為是一個人,又是在鬧連環殺人案的時候,所以那天她吃完飯,大叔非要臨時收攤,帶著我和大胖一起護送這位女食客迴工作的寫字間,一路上不斷地提醒著食客一人在外要注意的安全事項。估計是受到了上次的震撼,不想再讓大叔''興師動眾''地做安全教育,食客先說明了此次是有其他同事一起陪同的。


    “那就好,那就好。”大叔明顯是鬆了一口氣。


    “不過那個時候聽你一個人說闖蕩習慣了我到現在都還是蠻驚奇的。你們這一代的年輕孩子生活的還真辛苦啊。”大叔開始習慣性的和食客嘮嗑。


    女孩子卻微笑著搖搖頭:“我身邊也隻有您和我爸媽會這樣想。其實,現在雖然會加班,但是比起之前來說實在是好太多了,工作穩定,離住的地方距離也近。除了工作內容繁多一些,但是無論是同事,領導還是客戶,都是好說話的類型,並不會每天都很辛苦。”女孩兒說話的時候臉上滿足的表情讓人看著有點心疼。


    “加班的話,是現在的生活常態吧?”女孩子說的很輕鬆,“比起在之前的城市裏打工,這裏的日子是舒服多了。以前連早飯都是在公交車上吃涼的,太燙的早餐吃起來會浪費時間,不過好在以前打工的地方天氣經常很熱,吃涼的也不會覺得肚子不舒服。現在每天能在地鐵站門口買上熱乎乎的早點帶到辦公室裏吃掉就讓我覺得很幸福了。”


    女孩兒雖然陷入了不那麽美好的迴憶,可是嘴角卻是一直上翹著,並沒有顯露出什麽痛苦的表情,說話的時候語氣也是雲淡風輕的樣子:“那時候剛參加工作,沒有經驗,所以做的都是最基礎的工作,要學的東西也多,隻有半小時的吃飯時間,幾乎也不敢吃熱乎乎的東西,都是麵包片夾果醬或者饅頭夾醬豆腐。每一單都是業務,不敢有任何怠慢,被無緣無故罵了,也要學著笑臉相迎,心裏再委屈也得想''是客戶啊'',是''資源''啊,是''錢''啊,這樣想著,心裏也就想開了一些,臉皮也能變得厚一些。每天都是起早貪黑,無論是上班還是下班都是披星戴月的。好在那裏天氣不冷,好在那裏晚上有很熱鬧的賣夜宵的地方,每天晚上吹著夜風,端著河粉的時候,我才能覺得''哇,我今天總算是熬過來了'',那時候偶爾一頓十幾塊錢的夜宵就是那城市裏最讓我覺得溫暖的東西。”女孩子說到這裏還交互著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像是在說“辛苦了”。


    大叔聽完之後心疼地看著麵前熬過來的孩子,小聲地問她要不要再多添些吃的。女孩子搖了搖頭,說大叔給的飯量太多,每天都會吃的很撐。很快女孩子的同事們也過來吃夜宵,互相聊天的時候,就著大叔和女孩兒剛才聊的話題說開了,原來坐在這裏吃飯的孩子之前活得都很不易。其中一個孩子說剛工作的時候周末不敢睡懶覺,因為要趕去早市的尾市,好去買菜販甩賣的便宜菜,衣服也是在早市裏買最便宜的十五塊錢兩件的t恤衫。“以前我上班的地方老冷了,那時候卻舍不得買幾十塊錢一幅的厚手套,就一雙薄薄的毛線手套湊合著,後來生了凍瘡,也不敢去醫院。後來還是我媽來看我,帶我去了醫院,又給我買了手套,還問我怎麽就不舍得買個手套,還要騙她我過得很好。她說她做夢夢見我過的特別慘,就火急火燎地來看我,結果真的發現我過得不好。那時候她是想帶我迴家的,但是啊,我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就倔強著不迴家,最後還是我媽媽一個人迴了老家,迴去的時候還哭了一鼻子,說是心疼我一個人在外麵闖蕩。後來就總是給我寄厚衣服和手套。結果沒多久我就來這邊了,手套和衣服都不怎麽用的上了,不過我沒告訴她,畢竟是她的心意,得好好珍藏。”說話的是個男孩子,也常來這裏吃飯,特別的愛笑。


    他們在這裏熱熱鬧鬧地吃完飯就結伴迴去繼續加班。大叔又囑咐了一遍他們注意安全,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我聽的心裏不是滋味。”大叔這樣說著,衝我皺著眉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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