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慕兒照往常一樣又把一大碗安胎藥汁喝下肚。但是她最初出現頭暈,胸部脹悶的症狀愈發地加劇,現在感覺到吞咽也出現困難了。


    沒有塗抹過脂粉的臉上像雪一樣蒼白,眼瞼下隱隱透著青色,連帶著那嘴唇也呈現出病態的紫色。


    她全身乏力,連抬起手臂的氣力也沒有。


    “小姐,奴婢找禦醫來瞧瞧吧。”初雪見此景,不由得說道。最近不知怎的,小姐的氣色一日不如一日。


    “我沒事的。”慕兒掀了掀嘴角,試圖想擠出笑意。她拿著梳篦的手,微微的搖撼。她的指甲灰白中泛著淡淡的青。忽地她手中的梳篦掉落在她腳邊,她低著眼皮,愈漸膨脹的腹部,擋住了她的視線。


    “小姐,奴婢來拾吧。”如雪蹲在她腳邊,驀然間一條蜿蜒曲折如溪流的血涓涓地映入她的眼簾。她驚恐萬狀地圈住自己的嘴,這血源於慕兒。隻見她褂子底下血不斷地汩汩冒出來。她往上瞥去,卻見慕兒扭曲猙獰的臉,緊闔著眼睛,低低的呻吟聲不斷從口中溢出。


    “小姐,小姐。”她淒厲的尖叫聲響徹整個王府。


    久病未愈的太妃也在李嬤嬤的攙扶下走進她的房間,瀟然也焦心地速速圍觀著她。素日裏十分寧靜的房間抬頭是人,低頭也是人。不斷地有人走進走出,禦醫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並自覺地留出一道窄仄的路來,曾太醫被無數胳膊攙扶著推到了床前。


    而慕兒已經氣息微細了。她一動不動地躺著,棗紅色軟緞花卉被褥下中間一段高高突起,而在被褥底下露出來的手腕極細,瘦骨嶙峋的,顯得極不和諧。


    而在這時冷燕秋聽聞慕兒生了大病,便也踅到她屋子來了,太妃繃緊了臉,一瞟見她的人影,她便瑟瑟縮縮地緊挨著慕然。


    “她最近有吃過什麽?”曾太醫略尋思了會問道。


    初雪一一迴報了。曾太醫一麵搖頭,一麵發現桌上那隻藥碗。他把那隻藥碗抓在手上,碗底還有殘餘的黃棕色的藥汁。他伸出手指沾了一沾,又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頓時他臉色大變:


    “這藥汁裏添了砒霜。”


    眾人聞之色變。曾太醫道:“藥汁裏的砒霜的含量並不高,看來是有人經常往藥裏下砒霜而逐步累積起來造成的。”


    太妃忙道:“那太醫,慕兒她……”


    “微臣定將盡力而為。隻是福晉目前的境況不容樂觀……”太醫緊擰著眉頭。


    “那肚子裏的孩子……”太妃又問道。


    太醫輕輕地搖了搖頭:“依目前來看,胎兒留下的可能性極低……”


    這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太妃像被人從頭到尾澆了一桶涼水。她又猛然地咳起來。


    瀟然聽後,心中大慟。安胎藥中怎麽會含有砒霜?難道有人在藥中下毒?而慕兒素日為人溫和謙恭,應當說是不會有人與她結怨才是。


    太妃咳了一陣,抬起頭來,目光與冷燕秋對視。冷燕秋見那目光噙著犀利,冷冽,尖銳,不由得又疾快垂下頭去,不敢再與她對望。


    太妃心裏咯噔一下。


    眾人都退出去了。瀟然在門口候著。


    瀟然歪坐在白玉石闌幹上,額角抵著鑲成了竹子狀的柱子,他的手垂放著,眼神淒哀。冷燕秋在他身側囁嚅著不知說什麽話來寬慰他。而她的心裏有一種異樣的欣欣然。


    “王爺,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她道。


    瀟然拿眼睨了一下她,嘴角兜起,卻擠出一個無奈的神態。


    冷燕秋的手放在他的手上,他交錯地握著她的手。他的心情此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無限的惆悵,淒惶,迷濛錯落交織在一起,突突地湧上心頭。


    時辰一點一滴爬得這樣緩慢,列在他們眼前的門總是開開闔闔,隻拉開一條縫,僅夠一個人容身,丫鬟們穿來梭往,被赤色沾染的水一盆盆捧出來,又一盆盆澄澈,氤氳著熱氣的水地被端進去。


    太妃已過來瞧了好幾次。她一見到冷燕秋。冷燕秋就慌亂地鬆開與瀟然握著的手。太妃的臉色沉靜地可怕,時不時的咳聲像鐵槌一般敲擊在心上。她的未出世的嫡孫,生死未卜。她曾憧憬著幾個月以後有個白胖乖覺的孫子伸著白藕般的手帶著奶香氣朝她的懷裏拱來。而如今……她不敢去想,她甚至悚懼太醫出來跟她說讓她灰心喪氣的結論。


    曾太醫終於出來了。他老態龍鍾的臉上透著倦乏。


    “孩子……”太妃走上前,一臉的期切。


    曾太醫默默地搖了搖頭:“胎兒迴天乏術了。毒已經祛除了,隻是福晉還未醒來,至於能不能醒來就看她今天晚上能不能安然渡過了。”


    太妃失神地睜大雙眸,那眸中帶著潮濕。


    她的嫡孫……


    曾太醫又凝注地朝她的臉上瞅去:“依微臣所見,太妃麵露菜色,恐怕也中有微毒,不如讓老臣替太妃診斷一下。”


    曾太醫這一說又驚得眾人麵麵相覷。


    太妃臉色也劇變,聯想到自己多日來久病未愈。莫不也……


    瀟然左右為難,他既要守著太妃,又不忍心棄慕兒於不顧。冷燕秋像是窺伺了他的心思便道:“王爺隻管放心去吧,燕秋會守著姐姐的。”


    瀟然還是一臉的憂心忡忡地跟隨太妃去了。


    冷燕秋推開門,屋裏的丫鬟正垂手侍立,見是她進來,便道了萬福。


    “你們都下去吧,由我來照料福晉便可。”


    她遂接過初雪手中打濕的帕子。初雪露出為難的表情,但還是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屋子裏頓時寂寥一片。


    她端坐在床上,打量著昏迷不醒的慕兒。


    慕兒的臉色已經沒有方才所見到那樣慘白。隻是蓋著她的被褥中間高高凸出的腹部已經平袒如初了。


    冷燕秋的手輕輕地撫過她平袒的肚子上,心裏暗想著,如果完顏慕兒生下這個孩子,那麽自己在王爺府上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完顏慕兒,看來你的命也不是那麽順遂。老天到底助我冷燕秋一臂之力。她想著,幾乎想笑起來,但終將它憋迴到肚裏。


    慕兒的眼皮微微抖動了幾下。她大驚,再細看之下,慕兒仍安詳地躺著。她便籲了口氣,手中的巾帕已經微涼了,她便將床邊的盆裏複又濡濕了後,輕輕地揩著她的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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