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從陳倉小道進軍,突襲陳倉關得手的消息終於傳到了在廢丘王宮的章邯耳中。


    老章魚乍聞這噩耗,整個人都傻掉了,身軀抖來抖去,雙齶一啟一合,那樣子活脫像個糟老頭。


    成日擔心那韓信施展奇計越過秦嶺天塹,他就是想不出對手的奇計從何而來。這滋味就像明知要被砍一刀,卻不知被砍的部位是脖子,頭顱,還是心窩窩,極度的難熬。偏偏這一刀想躲躲不掉,自己還要傻兮兮地等著挨刀。


    今日終於真相大白,終於如夢初醒,原來韓信的刀砍向了陳倉。這一刀又準又狠,說它是致命的一刀,實不為過。


    雖然章邯如今手中的軍馬已多達三十萬,但他深知憑那些強征而來的童子軍,找不到作將領的人才隻好拔苗助長從士兵裏提拔濫竽充數的那些戰將,是絕不能與那些身經百戰又受過縱橫家高弟韓信訓練的漢軍相抗衡。隻要漢軍在關中有了一塊立足之地,便會把這立足地無限地擴大,最後把自己的老本吞掉。


    那陳倉周圍是雍軍囤積糧草之所。陳倉一失,不僅自己糧秣難濟,漢軍必會因糧於敵,就地劫糧。好不容易從百姓手中征收來的糧草,白白便宜給了漢軍。說章邯心痛還不夠,簡直是在心口上紮上了一刀。


    原來韓信令人修複褒斜道,隻是在忽悠人。那章邯被人上了一場深刻的軍事地理課,就像滿腹經綸的博士走上講壇,正在口若懸河忽然被人指出一個低級錯誤一般,羞愧無地。


    “寡人怎會忽略了陳倉道?這麽一個軍事要道,怎麽就不重點提防呢?”


    後悔藥已吃不得,漢軍已殺到關中,與韓信的決戰已不可避免,這已是拍板釘釘子了。


    噩耗還在不住傳來:


    內史郡守甘索領大軍四萬救援陳倉,卻有去無迴,全軍覆沒,甘索自殺謝罪!


    糧倉鳳翔,被漢軍詐開關隘,士兵全部米西,一萬斛軍糧被劫!


    漢軍掠定四方,爪子伸向了幅員廣闊的隴西,下辯﹑天水﹑清水諸縣皆落入了漢軍之手!


    成千上萬的雍軍俘虜向漢軍投降,吃著自己軍餉大米訓練出的將士,變成了要革自己命的敵軍!


    章邯就這麽愣愣地坐在王座上,聽著一個比一個壞的軍情。前一個壞消息帶來的陣痛還沒消,新的痛又不速而來。


    麵前傳來一聲稟報:“上將軍求見大王!”將神誌恍惚的章邯驚醒過來。


    “快宣!”老章魚急忙說道。


    連那百戰老將,自己寄予厚望的甘索都翹了辮子,章邯此時隻有依靠著親兄弟,自己一手栽培出的章平。


    神色嚴峻的章平走進王宮,驚訝地望著老章魚道:“王兄,與漢軍的決戰即將展開,三軍將士正等著大王親征,大王怎這麽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又要打仗了啊?寡人還會打仗嗎?”老章魚說出的話叫章平聽了分外愕然。


    連自己都懷疑會不會打仗,這一仗還能勝麽?


    “撲通”一聲,章平跪倒階下,淚水直淌:“王兄,我雍國的存亡在乎這一戰,大王要再不思振作,我兄弟倆便在四海之內無容身之地也!”


    無容身之地意味著什麽,不僅榮華富貴統統沒有,連命都要被人拿去。


    一語提醒了章邯。老章魚囁嚅了一下嘴唇,小心地問道:“王弟,你看這一仗我軍能勝嗎?”


    打氣!必須給兄長打氣!就算是虛假的繁榮,膨脹不實的空氣,也要強灌到他腦中!


    章平長身立起,高聲說道:“想當年大秦社稷岌岌可危,王兄臨危受命——”


    章邯手一擺,不耐煩道:“說這些陳年舊事做甚,對寡人說說,我軍現在的兵力。”


    隻有知己知彼,才能上戰場。過去的風光再怎麽風光,也增添不了一兵一卒。戎馬一生的章邯,此時並不糊塗。


    章平“哦”了一聲,笑道:“王兄對此何必心慮,我雍軍尚有二十五萬,皆是身強力壯的精銳。人數遠在漢軍之上,足以與來犯的敵軍一戰,將之徹底擊潰。”


    章邯冷笑一聲:“休要拿好話寬慰寡人。兵不在多而在精,這一戰那些未成年的新兵帶去,隻會自亂陣腳。扣除那些隻會看家護院的童子軍,我軍能有多少投入決戰?”


    章平想了一想,還是誇大了一些:“扣除新兵,還有十五萬餘。另外塞王司馬欣,翟王董翳,各出精兵五萬,正火速趕來增援我軍。”


    兩位老兄弟與他老章魚一樣,都是強征童子軍入伍,統共各隻有十萬軍馬,哪來的精兵五萬?


    隻是人家遠道而來助戰,一下子抽調舉國兵力的一半,這份情還是要領。


    章邯便道:“塞翟兩軍,隻可在旁掠陣,勝時可乘勝追擊,敗則可穩住陣腳救援我軍,真正的決戰還是要靠我雍軍來打。王弟,這道理你可明白?”


    見章邯思路還是這麽清晰,章平暗喜,點頭道:“臣弟明白。請大王移駕軍中,親自督師訓練,以振作三軍士氣。”


    老章魚在其弟章平的激勵下,終於告別了醇酒美人迴到軍營,匯聚人馬,拿出昔日的手段整訓大軍。磨拳擦掌,準備同他的對手韓信大幹一場。


    而韓淮楚這一邊遇到了一點小小的麻煩。


    原來漢軍大將奚娟西征隴西,初時攻城奪縣頻頻得手,隴西雍軍兵力單薄而且分散,原以為攻克隴西全境拿下隴西首府狄道隻要旬月。


    那隴西郡守年僅弱冠,乃是已故秦國上將蘇角之子。老章魚鬧將慌,用的大多都是這些毛頭小夥。


    那蘇度眼見不敵,竟向西戎求援,請來了一位女將。


    那女將名叫葛賽飛,雙十年紀,生得是黑裏透紅,卻嬌豔無比,堪稱黑裏俏,人稱黑珍珠。使一口金絲鳳梨槍,武功詭異高強。更兼身穿藤甲刀槍不入,遇水不沉,精擅水戰。


    這麽一位嬌滴滴的黑美人,竟是一個寡婦。她的夫君,便是在巨鹿一戰戰死的西戎部落首領沙間亮。自沙間亮戰死,葛賽飛便推舉為本部落首領,統領一方。


    那葛賽飛帳下有五十女兵,皆是純美少女,都身穿藤甲,隨她習得武藝,上馬能騎能射,下馬能殺能砍。


    葛賽飛率二千蠻子軍殺到,蘇度腰杆立馬壯了不少,便在渭水上遊的隴西城外擺開陣勢,狙擊漢軍西渡。


    漢雍兩軍狹路相逢,一個要掃殘逐北屯兵隴西,一個是奉命守土退無可退。兩軍在渭水水麵展開了一場水戰。


    結果蘇度在黑珍珠的助陣下,這一戰大掃頹氣,將漢軍殺得大敗。漢軍搶灘的先頭部隊二千餘人,溺水而亡者幾乎占了一半。征集的船隻全部擊沉。


    那奚娟過不了河,隻有向陳倉求援,請韓淮楚再增軍馬,擊敗蘇度。


    這是漢軍攻入關中的第一次敗績,而且損折了一千精銳。消息傳來,眾將都是大怒,爭著要開赴隴西,去為死去的弟兄報仇。


    韓淮楚卻犯了難。派出軍馬容易,可要找一批能在水麵縱橫的將士卻難。


    早在兵出漢中之前,韓淮楚便料到會有水戰的一天,特地派奚娟陳武去河穀作搶灘阻渡演習。那些熟悉水戰的士兵都被奚娟帶去隴西,現在哪還有兵有將可派?


    尤其是他聽說到葛賽飛身穿的藤甲遇水不沉時,格外地驚訝。


    “那三國時代諸葛亮七擒孟獲遭遇到的藤甲兵,現在便有了麽?”


    那小說上說的諸葛亮對付藤甲兵的辦法是誘他們入伏,放一把火燒他個七竅生煙。


    韓淮楚心想:難道小生要效仿諸葛亮,再次放一把火?


    這樣做又有翻版先賢的嫌疑,韓淮楚自信也能做到。但那藤甲兵所穿的神秘的藤甲,就要一把火燒毀無緣得見了。韓淮楚想來都有點可惜。


    正值此時,樊噲掠地歸來。聽說此事,笑嘿嘿道:“俺有個辦法,可以擊敗蘇度。”


    連文韜武略的大將軍都沒想出辦法,這大老粗竟想出來了。眾將都哄笑道:“省省吧!樊屠子,你那榆木腦筋又能想出什麽高招?”


    樊噲瞪眼道:“大家笑什麽?俺說出來讓大將軍評評,這辦法可行不可行。”


    韓淮楚微笑著點頭:“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臨武侯,你把那辦法道出,容本帥斟酌。”


    那樊噲一本正經說出的辦法又讓大家笑破肚皮:“那黑珍珠死了丈夫,小媳婦一定寂寞得很。隻要將她設計擒住,派個漢子上了她,讓她服服帖帖,何愁蘇度不破?”


    傅寬笑罵道:“樊屠子,你以為你家媳婦對你服服帖帖,那黑珍珠被漢子一上,也與你媳婦一樣?”


    酈商笑著拍了拍樊噲:“這漢子不派別人,幹脆就派你得了。咱們的樊大將軍英俊瀟灑,又有一杆金槍。隻要金槍一出,天下女子還不唯我是從?”


    樊噲倒有自知之明,憨憨一笑:“別損俺了,俺這副尊容,哪談得上英俊瀟灑?那金槍是吃了大哥的藥,管不長久的。”


    聽著這話,酈商猛踹了他一腳,罵道:“原來你真的想去!看你臉上的唇印還沒洗,也不怕你媳婦知道不依?”


    又有人提出異議,說漢軍軍規軍營內不近女色,怎能引那黑珍珠入營與大家一同征戰?樊噲振振有詞道:“大將軍這條軍規指的是女眷,那黑珍珠乃是女將,精擅水戰,為此軍規約束不能用之未免可惜。”


    眾將正笑成一片,隻聽韓淮楚咳嗽一聲,說道:“臨武侯的這辦法似乎可行。若能找一位也精擅水戰的將軍與那葛賽飛指名叫陣,要在水中搏殺,那葛賽飛自負熟悉水性,必會應允。到時擒了她做成好事,讓她歸心於我漢國,這藤甲兵便為我所用。日後遇到水戰,我漢軍又多了一個製敵的手段。”


    眾將見韓淮楚也出言讚同,皆不再嗤笑樊噲。


    但隨即想到,這精擅水戰的將軍要派誰去。


    大家的目光又一起笑望向韓淮楚,都是笑得不懷好意。


    韓淮楚愕然道:“你們都望著本帥作甚?”


    酈商清了清嗓子,嘿嘿笑道:“說到精擅水戰,這裏哪一位能與大將軍相比?聽說大將軍身懷你縱橫家絕技,能入水數日不出,要與那黑珍珠水戰,還不手到擒來。黑珍珠一見大將軍蓋世風采,還不心旌動搖,全身酥軟,搖搖欲墜——”


    韓淮楚喝一聲:“說的什麽胡話!本帥正準備與章邯大軍決戰,怎能分身去往隴西?”


    正值此時,小傳令官利豨來報,說陳武偷襲杜縣得手,遣了快騎前來向大將軍報捷。


    韓淮楚一聽大喜,便招那信使詢問戰況。


    那信使喜氣洋洋入內說道:“吾等一萬人馬偃旗息鼓,銜枚沿渭水疾走。幸奈雍軍各關隘守軍知道我軍兵出陳倉,都被老章魚召喚至廢丘集結,一路上未見大股雍軍。遇到小股敵軍,或稱乃是正常調度,或就地殲滅。行了五日五夜,直到杜縣城下。原雍國降卒領二千人詐稱是奉內史郡守甘索之令前來增援,以防我軍從子午道來襲。那杜縣守將袁植尚不知甘索已死,未識出是計,又見我軍人少不放在心上,親自開關迎接。剛武侯乘隙從暗中殺出,我軍一擁而上,很快占領了城門。袁植領城中守軍倉猝應戰,不敵我軍勇猛,隻好棄城東遁。”


    韓淮楚眉宇舒展,喜道:“剛武侯奪了杜縣,鹹陽近在咫尺。隻要灌嬰紀信部聞訊翻越子午道增援杜縣,這東線戰場就開辟出來了。我軍糧秣,便可源源不斷運至關中,大軍東去與彼部會合,便再無斷糧之憂。”


    眾將笑道:“現在關中已是一團渾水,大將軍下出這步棋子,渾水攪得更渾,夠老章魚頭痛的了。”


    雖然子午道與陳倉相去甚遠,但以漢軍的銳氣,想來一路攻關克縣不是問題,與杜縣漢軍連成一片也隻在早晚之間。


    那信使又道:“雍將袁植逃至灞水,卻被一夥好漢截住水路,將袁植斬殺,取了他的頭顱來向我軍獻功。”


    韓淮楚“哦”了一聲:“這關中竟有如此義士!不知是何方豪傑仗義相助?”


    信使道:“那夥好漢皆是從關東而來,領頭的說大將軍是他主人。聞大將軍做了我軍主帥,本欲從子午道前往漢中奔效。奈何雍軍臨戰把守路口甚嚴,隻許進不許出,隻好滯留杜縣城外。這一次正好遇見我軍突襲杜縣,故而出手相助。”


    韓淮楚聞言一怔:主人?我哪裏來的一個奴仆?


    隨即念頭一動,聲音抖顫問道:“那好漢可是名叫駱甲?”


    信使點頭道:“正是。那些好漢自稱是黃河幫的幫眾,領頭的便是他們幫主駱甲。”


    想不到那黃河幫幫主駱甲竟記著當日的話,在自己打下根基後領舉幫弟兄不遠千裏前來追隨。而駱甲還是那直脾氣,執拗地唿自己為主人。


    韓淮楚大喜,急忙問道:“那駱甲現在何處?”


    信使道:“駱幫主已啟程往陳倉而來。現沿途有雍兵把守,隻好喬裝難民蒙混過關,遂不敢騎馬。想來過兩三日,大將軍便可看到黃河幫的好漢。”


    韓淮楚顯得有些失望:“還要等兩三天啊!”


    他在黃河幫與幫內兄弟處得久了,早就結下了深厚的情意。那駱甲雖然稱他為主人,韓淮楚卻沒把他當奴仆看待,隻當他是自己的兄弟。兄弟從遠方而來投奔他這個兄長,韓淮楚是心中癢癢,恨不得馬上看到兄弟那親切的麵容。


    隻聽那酈商說道:“不知黃河幫的駱幫主相貌如何?他的水上功夫想來不錯,若是個俊俏的後生,派他去擒了那葛賽飛,按樊屠子所說上了那黑珍珠,豈不正好?”


    這一說倒提醒了韓淮楚。那駱甲雖說英俊談不上,可常年在水中,練得流線型的身條與一身腱子肌肉。又有年輕人的朝氣,若放到未來也是屬於“陽光型”的青春少年,可以迷倒一大排美眉。說不定葛賽飛一見到他便對上了眼。


    西戎位於隴西郡西部,是一片很大的土地。自秦穆公兼並西戎以來,對西戎部落采取了懷柔政策,各部落都保有獨立的武裝,平日裏聽調不聽宣。


    未來漢軍逐鹿天下,靠的便是關中與巴蜀這片基地。而西戎在關中的腹背,是萬萬不能添亂子的。現在與巴人的關係良好,要是能處理好與西戎的關係,就像諸葛亮七擒孟獲,收伏南蠻之心一般,可無後顧之憂。


    那駱甲常年混跡江湖,也沒立家室。不知小生為他挑選的這黑珍珠,他滿不滿意?


    韓淮楚想著想著,臉上那笑容是格外的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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