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譽銘摟著梁舒冉半步都不曾挪動,看著拄著拐杖來到麵前的老人,薄唇抹開散漫的弧度,漫不經心的口吻調侃著,“若早知道您這麽老當益壯,我就不過來接您了。”


    霍爺爺被他的話噎得半口氣卡在喉嚨,瞪著眼睛,抬手就用拐杖戳上霍譽銘的小腿,“臭小子,你就這麽不樂意見著我這個老頭子是吧?!”


    霍譽銘低低笑著,“我哪敢?”


    “哼!”霍爺爺從鼻孔裏嗤了一聲,“你有啥不敢的?”


    霍譽銘笑笑不作辯解,“爺爺,她是舒冉,您的孫媳婦兒,冉冉,叫人。”


    梁舒冉被男人的聲音從楞神中迴魂,有些慌張地從男人的懷裏站直身體,板直了腰杆,素淨的臉上漾出一抹溫婉的又略尷尬的笑容,溫聲喚了聲,“爺爺。”


    霍譽銘什麽都沒跟她說就把她領到霍爺爺麵前,梁舒冉不可能不緊張。


    “欸。”霍爺爺繃著的臉色在看向梁舒冉的時候換成了一張慈祥的笑臉。


    霍爺爺其實一出現就已經不經意地打量梁舒冉了。


    乍看上去其貌不驚,不過一張白裏透紅的臉蛋幹幹淨淨的,眉目嫻靜,烏黑的長發及肩,穿了一條標準的淑女裙,整齊得體,透出一股溫靜淡然的氣質。


    依偎在自家孫子懷裏,嬌小又乖巧。


    是個令人感到舒服的孩子。


    霍爺爺點著頭露出滿意的笑容,和顏悅色地問道,“老四這小子沒有欺負你吧?要是有什麽委屈,你跟爺爺說,爺爺幫你訓他。”


    梁舒冉輕抖眼睫,微垂首淺笑著低聲道,“沒有,四哥他對我很好。”


    霍譽銘摟著她,挑著眉道,“爺爺,我疼她都來不及,您就別操心了。”


    霍爺爺又是不屑的一哼,顯然是不相信霍譽銘說的話。


    霍譽銘低笑,給梁舒冉介紹霍爺爺身側的男人,“這位是負責照顧爺爺飲食起居的管家,叫白叔就好。”


    梁舒冉乖順叫人,“白叔。”


    白叔迴以溫和的笑,帶著讚賞道,“好孩子,老爺,這迴你該對老四這孩子放心了吧?”


    霍爺爺睞了眼霍譽銘,“他要是能安分過日子,我當然不用操心。”


    從機場迴市區的路上,霍譽銘開車,白叔坐在副駕駛,而梁舒冉則是陪著霍爺爺坐在後座。


    梁舒冉從霍瑾臣那兒了解過一些關於霍爺爺的事,據說當年沈青曼和霍譽泓整出那事,老人家氣得不行,要不是看在沈家的麵子上,霍譽泓大概都被驅逐出霍家了,也就那時候開始,哪怕沈青曼方方麵麵都能與霍家般配,但老人家也十分不喜歡沈青曼。


    沈青曼這樣的女人都被討厭了,梁舒冉不認為一無是處的自己能獲得他老人家的歡心。


    不過事實卻出乎她的預料,霍爺爺似乎很喜歡她,一路上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家長裏短,還說兩家結親得上門拜訪她母親。


    霍譽銘在餐廳預訂了位置吃飯,抵達的時候,徐州已經帶著可樂在大廳裏等著了。


    霍爺爺見到可樂,終於確定霍譽銘真的當了爸爸沒有忽悠他,激動得紅了眼眶,抱著可樂寵溺寶貝得不行,還不停埋怨霍譽銘沒擔當,還得他們祖孫兩如今才能相認。


    幸而可樂也很懂事,除了起先有些拘束,發現霍爺爺不可怕,不多時就混熟了,張口閉口都叫著太爺爺,哄得霍爺爺眉開眼笑。


    一頓飯尚未吃完,祖孫兩已經親密地商量著寒假要去老人家頤養天年的鄉下玩了。


    午飯在和諧的氣氛中結束。


    一行人,霍爺爺牽著可樂,白叔陪在身側走在前麵,霍譽銘挽著梁舒冉跟隨其後,經過餐廳大廳的時候,偏偏就狹路相逢,迎麵遇到了一個人。


    沈青曼似乎也很意外,“爺爺……四哥?”


    霍爺爺對上沈青曼的瞬間收住了原本滿臉慈祥的笑容,冷漠又淩厲地瞥了眼,“哼,誰是你的爺爺?沈小姐可不要亂認親。”


    一絲麵子也不給。


    沈青曼臉色微微一僵,強作鎮定的扯出一抹微笑,“霍爺爺什麽時候迴來北城的?”


    “怎麽?難不成我迴來還得跟你打個報告不成?”


    一向重聲譽的霍家曾因她而鬧出那麽大的醜聞,霍爺爺討厭她也是理所當然。


    沈青曼被駁斥得有些難堪,也不得不維持著微笑,“我不是這個意思……”


    霍爺爺撇過臉不再看她,低頭拉著可樂瞬間換上笑臉,“可樂,咱們迴家。”


    沈青曼直接楞在原地,她知道霍爺爺不喜歡自己,但沒想到他會表現得如此直白,傲慢的態度完全不像名門裏曾經的當家主人,竟然連最基本的胸襟都沒有。


    梁舒冉挽著霍譽銘抬腳跟上,從沈青曼麵前越過時,她注意到身側的男人完全目不斜視。


    這爺孫倆還真的是……


    梁舒冉的唇角忍不住挽出淺淺的弧度,朝沈青曼微微頷首示意。


    並非示威或者炫耀,單純出於禮貌,避免讓她一個女人在這種場合過於尷尬。


    “霍先生,”步出餐廳門口,梁舒冉低聲問他,“爺爺對你是不是特別偏心?”


    事情過去這麽多年了,老人家仍舊不肯給沈青曼一個好臉色,還用這麽幼稚方法來報複,由此可見他對霍譽銘這個孫子有多偏愛。


    “不是。”男人波瀾不驚地開口,“他也特別疼我大哥。”


    “噢。”梁舒冉點點頭。


    果然是最大和最小的孩子最得寵,中間的孩子沒人愛呢。


    不過霍譽賢已經不在了……


    霍譽銘讓徐州送霍爺爺和白叔迴霍家莊休息,霍爺爺卻不樂意,“我不迴霍家莊,就去你們那兒住了。”


    梁舒冉沒有什麽意見,抬眼看向身側挺拔的男人,等著他的意見。


    霍譽銘不假思索地拒絕,“不行。”


    霍爺爺微惱地瞪他,“住你家都不行,你小子要反了不成?”


    “冉冉最近工作忙,難得周末需要好好休息,”平鋪直敘的語氣,實際上強硬得不留餘地,“再者,您若住我那兒,上門拜訪的人接連不斷的,我們別想清靜了。”


    他老人家雖然不管事多年,但在霍家,他的威懾力仍舊是不可侵犯的,得知他迴來,那些阿諛奉承的討好者豈會放過如此大好機會。


    “哼!你當真以為老頭子我糊塗了好糊弄?”霍爺爺瞪了霍譽銘一眼,哼了哼鼻息,“老白,人家不歡迎咱們,咱們迴霍家莊去,免得礙眼。”


    那語氣,倒是有幾分幽怨委屈,顯得有些可愛。


    梁舒冉見狀,挽著笑柔聲道,“爺爺,四哥就一張毒舌嘴,他說的話您不用當真,他這是擔心你路途勞累,在陌生的地方待不慣不能好好休息,等您休息好,若不嫌棄我們那兒地小擁擠,隨時過來住的。”


    霍爺爺聞言,頓時眉開眼笑地拉過梁舒冉的手,拍了拍,“哎呀,還是我這孫媳婦貼心,老白,你說是不是?”


    白叔笑了笑,“四少爺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霍譽銘將梁舒冉的手從霍爺爺掌心上抽了迴來,十指交纏地握住,“好了,時候不早了,您坐了幾個小時飛機也累需要休息,改天我再領她們迴霍家莊陪您。”


    霍爺爺不滿地瞪了霍譽銘一眼,嚷嚷道,“我摸一下你媳婦的手會少塊肉嗎?真是白疼你這臭小子了!”


    霍譽銘笑而不答,吩咐徐州,“開車小心,送爺爺迴霍家莊。”


    梁舒冉莞爾,“可樂,跟太爺爺說再見。”


    可樂甜甜地出聲,“太爺爺再見。”


    霍爺爺這才笑吟吟地作罷,摸著可樂的腦袋慈祥道,“乖寶貝,記得一定要來找太爺爺。”


    “好。”


    目送霍爺爺上車離開,他們才轉身駕車迴家。


    一路上,直到可樂犯困睡著了,梁舒冉才開口,“霍先生。”


    霍譽銘餘光瞥向她,“嗯?”


    “爺爺那麽疼你,你大哥不在了之後,為什麽霍氏的掌舵人不是你?”


    霍譽銘勾唇,玩笑般地開口,“因為我打算把霍氏搞垮了。”


    梁舒冉微微一楞,扭頭看向他,“搞垮?”


    男人低低一笑,“你相信了?”


    梁舒冉微惱,“霍譽銘!”


    霍譽銘湊過去,快速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別生氣了。”


    正身駕車,沒有了後話。


    梁舒冉猜測他不願意跟她聊,便幹脆地終止了這個話題,忽視了心裏那抹微微的失落感,側轉頭望向了窗外模糊不清的影子。


    “還記得瑾言嗎?”


    安靜的車內,男人沉漠的嗓音驟然傳來。


    梁舒冉怔了怔,“記得。”


    雖然僅僅見過兩麵,但那女孩兒和霍譽銘擁抱的畫麵讓她太深刻了,而且她太漂亮太幹淨,見過之後,很難讓人不記住。


    霍譽銘直視著前方,不慍不火地開腔,“大哥走後,身體一直不好的大嫂受不住打擊倒下了,偏偏瑾言在這個時候也出事了……”


    他的聲音忽然頓住。


    梁舒冉側首看去,不知是否外麵交替錯落的昏暗光線的緣故,她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冷戾的氣息。


    蕭殺,冷酷。


    全然陌生的模樣。


    她喉嚨倏然一緊,一股懼意宛若涼水從心頭漫過。


    蠕著唇,不知道為何,“什麽事”三個字,她下意識地不敢輕易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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