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容辭甚至沒來得及思考就鸚鵡學舌似的重複道:“是、是鸞鳳和鳴!”


    話音剛落,那老板就敲了一下桌子:“時間到了!”


    容辭側過頭看去,見謝睦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自己身旁,也正低著頭也往這邊看。


    謝睦看了容辭一眼,轉頭與那老板說道:“可是都對了?”


    老板眼珠子一轉:“這是有人提醒,可做不得數。”


    容辭不懂這些道道,有些不好意思,本想這樣算了,自己問問能不能出錢買下就是了,卻聽謝睦冷靜的反駁:“這街上人人都是結伴而行的,猜燈謎便要集思廣益,什麽時候新添了這種規矩?”


    老板被他一語道破小心思,又看他兩個雖並肩而立,卻還刻意隔了半臂的距離,想來關係不算親近,還想掙紮一下:“這相公幫娘子才是天經地義,你們若是夫妻倆,自然算數,可你們是嗎?”


    “自然是。”


    “不是!”


    兩人同時開口,答案卻完全不同。


    容辭愣了愣,馬上馬上撩起麵紗看向旁邊的人,他正皺著眉與自己對視,神情還帶著淡淡的疑惑。


    她簡直要羞愧的捂臉了——這有什麽好疑惑的,難道她說的不對嗎?


    容辭盡力維持著表情,搶在謝睦之前開口:“我們不是夫妻,卻是朋友,這也不行嗎?”


    那老板看著謝睦沉默的樣子,不知想到了什麽,到底沒敢賴賬,老老實實地伸手將兔子燈籠遞給了容辭。


    ……


    還沒到該走的時間,容辭和謝睦並肩走在街上,其餘人都落後了幾步,沒敢打擾他們談話。


    謝睦道:“若你當時真想要,不妨隨口糊弄他一句,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容辭提著燈籠哭笑不得,見他居然還在為剛才的事耿耿於懷,有些無奈:


    “我隻是覺得付點錢那攤主八成也就撒手了,不需為了這點子事說謊而已。”這時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一直沒想到的事:“對了,你現在已有妻室了吧?尊夫人若是知道必定十分難過,便是不知道,我也不能冒犯她啊。”


    說完卻不見有人迴應,便偏頭見他肅著眉眼,像是心有不悅的樣子,忙解釋道:“我沒有責怪的意思……”


    “我沒有妻子。”謝睦語氣平淡的打斷她。


    “什麽?”


    “我們分開了。”


    容辭微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分……開了,這是什麽意思?


    她立即反應過來自己怕是戳中了旁人的痛處,若是馬上道歉的話隻會更加傷人,容辭隻能小心翼翼的轉換話題:“嗯……我沒想到你竟是個很能變通的人……明明外表看上去一點也不像……”


    過了這麽久,謝睦其實一點也感覺不到什麽傷心了,但也受用於容辭的體諒,對自己在她眼裏的的印象有點好奇:“我看上去應該是什麽樣子?”


    容辭想了想:“應該是溫文守禮,言語不多卻胸有丘壑,還有……我說了你可別怪罪——還有一點刻板。”


    謝睦眼中少見的帶了一絲笑意:“原來如此,但若一個人的性格想法都擺在明麵上,那世間上的事也不會如此複雜難懂了。有人看似單純,其實心機深沉;有人話不留情卻是嘴硬心軟;還有人與你推心置腹,其實另有所圖……若不長久相處,怎麽能知道這人到底是怎麽樣的呢?”


    “這樣說也對……”容辭被遮住的神色漸漸帶了一絲冷意:“隻是這相處到底要多長呢?是不是真的要寸步不離的在一起十年八年,才能知道他究竟是人是鬼?”


    謝睦道:“不必。”


    容辭抬起頭看著他。


    “人心難測也易測,你隻需不要把自己的想象和期待加於這人身上,隻需一年半載,自可分辨的清清楚楚——這是我的經驗之談。”


    聽了這話,容辭若有所思,不自覺的帶入自己的經曆,發現好像確實是這麽迴事,若是當初不被顧宗霖那一點點溫情所迷惑,產生了錯誤至極的期待,就算還是被陷害冤枉,也不至於失望心寒成那般模樣,白白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盲心瞎。


    可人當真能想謝睦說的那樣冷靜,與人相處時不帶私人感情嗎?


    她一邊想著一邊把玩手裏的兔子燈籠,沒有發現人群漸漸擁擠了起來。


    謝睦因為身份特殊,自然要比容辭警覺得多,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人,不費多少功夫就看出人群中有幾人是故意把其他人往這邊引,人群慢慢越來越集中,也越來越擁擠。


    其他明麵上跟著他們的護衛都落後了幾步,剛好能被有心人隔開,顯然並不是無意為之,他們看上去沒有傷害百姓引起恐慌的意思,大約隻是想趁著他身邊保護的人少,暗中下手罷了。


    謝睦卻也並不心慌,與在居住人口不多的的落月山不同,他巡駕於此,自然暗中調了不少人保護,這些顯然成不了什麽氣候。


    容辭不是蠢人,也漸漸發覺周圍的氣氛有些不對,她迴頭一看,斂青等人已經落到數尺之後,她身邊隻有謝睦一人。


    容辭皺著眉,貼近他小聲道:“謝公子,是不是出了事?”


    謝睦低頭看了看身旁的有些不安的女子,他們雖不一定有性命之憂,但留在這裏不僅容易傷及無辜,驚嚇更是免不了,她又有身孕,經不起波折,不若兩人先想辦法離開此地,找地方安頓,剩下的自有人來料理,也省下那些護衛顧忌他的安全而畏首畏尾,不敢動作,反而放虎歸山。


    他麵上沒有變化,寬袖下卻悄悄握住了容辭的手臂,拉著她繼續往前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在那些人察覺之前拐向了另一條巷子。


    容辭猝不及防的被他拉著走了一段,她個子矮一些,謝睦快步走她就要費力的小跑,一邊跑一邊迴頭望:“斂青他們還在後麵!”


    謝睦沒有停下:“放心,若我們不在那邊,他們都不會有危險。”


    容辭也知道聽謝睦的比自己不知所措要好得多,也不想拖他的後腿,便咬牙一聲不吭的緊緊跟上他的腳步。


    別有用心的人比預想的多一點,謝睦轉了兩個彎還是能感覺身後有人尾隨,他卻顧忌容辭的身體,不敢再讓她多動了,於是四處環望一番,心中有了數,拉著容辭拐進一個小巷。


    容辭不知他是怎麽想的,但這巷子很窄,她很害怕兩人被堵在其中,卻不想下一刻謝睦便攬住她的肩膀,雙腿騰空,在圍牆上稍一借力,便跳到了一處客棧的二樓房間窗台上,他伸手推開窗子,先將容辭放進去,自己隨後也穩穩的落了地。


    容辭還沒來得及為剛才突如其來的騰空而害怕,就先伸手將窗戶關上,貼著窗縫看到前後兩撥人從巷子中穿過,沒人抬頭看頭頂的窗戶。


    容辭鬆了口氣,見手中還緊握著那盞兔子花燈,便連帷帽一次放下,迴過頭來,竟又一次跟謝睦同時開口:


    “謝公子……”


    “溫夫人……”


    容辭停下,見經過剛才的風波,謝睦那總是一絲不亂束進發冠中的頭發微微有些散,還有一縷額發從發冠中鬆脫出來貼在臉側。


    而自己,此時也感覺發髻微搖,想來簪環也已經歪了,比他好不到哪兒去。


    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謝睦的臉上也帶了比平常濃烈的多的笑意。


    他雖不常笑,此時露出笑容卻並不顯得別扭,反而如雲破月開,波光流瀉,一下子將姿容映襯的十二分出色,仿佛他天生便是個愛笑的人,隻是之前從未遇到過能讓他真正開顏的事,所以才致使明珠暗藏,不露光華。


    兩人向對著莫名其妙的樂了好一會兒,方才停下。


    容辭止住笑意,勉強正色道:“其實……我姓溫名顏。”


    謝睦注視著她,神情溫和,喚道:“阿顏。”


    “顏”字是許謙在她出生時給她取的小名兒,在他去世後,也隻有又溫氏還喊她“顏顏”,上一世溫氏死後,連她自己都忘了她還有這個名字,剛剛她被緊張之後驟然輕鬆的氣氛感染,一時衝動便想報出全名,在實在不好說出大名時卻下意識的用了這個名字。


    “謝公子,剛才多謝你,若不是我,也不必弄得這般狼狽……”


    謝睦看著她,眼中殘留著笑意,卻沒迴答。


    容辭愣了愣:“謝公子……?”


    謝睦搖了搖頭。


    容辭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謝睦年長她許多,直唿自己的名字也不算錯,可自己又不能同樣如此,加上他身邊眾人對他的稱唿又與顧宗霖如出一轍,她實在不想那樣喚他……


    她低頭想了想,試探道:“謝……二哥?”


    謝睦點點頭,接上了她方才的話:“不是你拖累了我,怕是我牽連了你……我這次離家是為了探望長輩,她的行蹤可能被別有用心的人探查到了,恐怕是有人專程守在她的居所旁守株待兔,若你不跟我走在一起,這時怕已經安然出城了,他們的目的是我,因為你與我並肩,才多加了個你,我們走了,留下的人是沒有危險的。”


    “是什麽人如此處心積慮?”


    謝睦搖頭道:“高門大族,不外乎是為爭權奪利,爵位家產,人選一個巴掌都數不過來。”


    容辭聽他親口承認自己的門第,便略帶猶豫的開口:“謝二哥,我一直想求你一件事,但又覺得你不是隨意說人是非的人,要是特意與你說了,好像是信不過你一樣,所以不知如何開口——我其實……有很多不能對人言的秘密,有了肚子裏的孩子更是一言難盡,你能不能……”


    謝睦不需她說完便道:“我迴京不會跟任何人提起你。”


    容辭已經打定主意,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迴京,就算迴去了也不想以龔毅侯世子夫人,或是侯夫人的名義外出交際,她能跟謝睦這種宗室碰上的幾率很小,加之她打從一開始便對他有種莫名的信任,因此一般時候也並沒有刻意隱藏身孕——這個月份也藏不起來了。


    但他現在親口承諾,她還是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徹底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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