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身體遭到猛地一推,毫無掙紮的餘地,背朝懸崖倒了下去……


    化羽,你……


    她奮力地向著懸崖邊上那人伸出手,卻再也無法抓住,隻得任憑身體墜落,人影越來越模糊,滾燙的烈焰就快要將她吞噬……


    紅扇卻不關心自己的結局會是怎樣,無非就是於斷魂穀中化成灰燼,直到最後一刻,哪怕已經看不清了,目光仍然停留在那人身上,他似乎一直俯身在崖邊,眼睜睜看著她向著火海墜落……


    直到最後一刻,她都心心念念著那句話,若說對於灰飛煙滅的結局,她唯一的遺憾便是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麽他會說出那樣絕情的話,為什麽他要告訴自己,最恨的人……


    “為什麽……”


    她沒有想過,自己會被這個問題,困擾很久很久。或許正是因為這一執念,才讓過去有了改變的機會。


    “離離,等我——”在洶湧的烈焰將她完全吞沒的一瞬間,化羽不由得失聲大喊,隻希望她一定要聽見……


    ……


    化羽無力地癱倒在地上,方才的呐喊已經使盡了他全部的力氣。身體的血,仿佛快要流幹了。


    “謝謝。”


    在一旁施法的檁落,聽見化羽的一聲道謝,覺著有些詫異。但此刻她不能分神,半晌之後,順利完成了施法,方才收手應道:“以你之血,護她周全。人王,你這又是何苦呢?”


    “本就是我欠她,我又怎能殺她?”


    “可不老不死,何嚐不是一種痛苦?死,何嚐不是一種解脫?”


    “至少活著,還有希望挽迴。”


    “在那個地方,除了上天,你我,皆無法觸及,如何挽迴?”


    化羽沉默了一陣,良久,竟道出一句驚人之言——


    “麻煩你……將我也送去……”


    “不可!”一聽化羽有此打算,檁落立馬迴絕道,“以你現在這副虛弱的身子,我也無法保證萬無一失,你要知道,若是被斷魂烈火灼噬,便會灰飛煙滅,再無輪迴之日。”


    化羽怎會不知道呢,可在他對紅扇許下諾言,要紅扇等他的時候,他便已經下了決心。


    “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試。”


    拚上性命一試,哪怕機會渺茫,多少還有一絲希望。可倘若不試的話,便隻有食言,他卻是不願。


    “人王…你不必勸我了,”化羽攔口道,“我意已決,你不必勸我了。隻求你……成全……”


    “檁落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時沒有作答,但化羽卻一直不停地求她。


    或許有些事情真的不應該考慮那麽多,隨心而定,隨心去做。若當初他們都能遵從內心的話,也許便不會造成今天這個結果……


    思量過後,有那麽一瞬間,檁落仿佛也明白了這個道理。


    罷了,罷了。


    “好,我答應你。不過途中,你一定得保持清醒,你可得想明白了,你還撐得住嗎?”


    “嗯。”嘴上答應著,其實化羽心裏卻是沒底的。因為失血過多,他現在已經有些恍惚了,當時在猶如太陽般灼熱的包圍下,讓他保持清醒著實太過困難。但無論如何,即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要嚐試。


    檁落看得出來化羽的狀況不太妙,此時此刻連說話都費力,這一去,恐怕是兇多吉少。但勸肯定是勸不了他,檁落也隻好暗下決心,希望竭盡全力能護化羽周全。


    ……


    大戰之後,萬物枯損,天下盡是殘破之象。不過魔族徹底覆滅,以後再不會有血妖神君。人間若要恢複往日之繁榮,雖然恐怕會花上好長一段時間,或百年,或千年,但至少還是有機會的。


    這會兒已是臘月,天空簌簌飄著小雪。可縱使是世間最為聖潔的雪,卻仍無法洗去大街小巷殘留的罪惡的痕跡,空氣中仿佛還彌漫著血腥,也不知多久才能散去。


    曾經的高傲優雅,如今卻自守著無人觀賞的落寞。世事無常,便是說的如此罷。


    如今的王城,應該說不止王城,隨處可見流離失所之人,也不失曾經富甲一方的富商大賈一夜之間淪落成沿街乞討的流浪人。


    “姑娘……姑娘啊……給點兒吃的吧……”


    “姑娘你行行好……”


    “


    一路走來,苦苦哀求聲充斥耳畔從未斷絕,妙顏心裏難受極了,可她卻也無能為力。之前偶遇災禍中幸存的一兩人家,還施舍給她一點兒食物,可一路上她已經將身上所有的幹糧都舍給別人了。如今她也是餓著肚子的……


    這樣的日子,還有什麽活下去的必要呢?妙顏不止一次有過這般絕望的念頭,想來也是,她本在山中孤身一人,好不容易認識了朋友,有了“家人”,還找到了傾心之人……可這些人卻一個一個地離她而去,過往種種仿佛隻是一個夢,夢醒之後,她又變成獨自一人了……


    這般得到又被奪走,倒不如當初便不曾擁有,至少不會如此心痛……


    唯一支撐著她的,便是自己的初衷,師傅的遺命。她身為醫女,肩負著治病救人的使命,如今人間變成這一副狼藉模樣,她更不能視而不見。


    過去的都已成過去,無法挽迴,亦不可改變,妙顏隻暗暗地勸自己,勸自己忘記,忘記曾遇見過的那些人,那些歡笑,那些痛苦。


    她不是什麽藥巫,她隻是一個從小隨著師傅隱居深山,學醫治病的普通醫女。


    因此,妙顏決心迴去,一定要迴去,重新拾起那些遺忘了許久的草藥。


    雖然她很想幫助這些可憐人,但自己確實無能為力,每每拒絕一個人都讓她覺得良心備受煎熬。因此開始害怕遇見人,拚了命地趕路,隻想趕快迴到山中……


    “嘿嘿~嘿嘿~”


    寂靜悠長的深巷那頭,傳來一陣孩童般天真的笑聲,令妙顏毛骨悚然。在此這般境況下,誰還笑得出來?再說這笑聲,來得確實有些詭異……


    妙顏有些畏怯,本想掉頭往迴走,但轉身的瞬間又不由得停下動作,思量之下,她還是不願走迴頭路。


    於是壯了壯膽子,試著問道:“是誰在那兒?”


    “嘿嘿~嘿嘿~”


    依舊隻有笑聲,若不是因為當下環境不合時宜,這笑聲聽起來倒像銀鈴一般,卻又幾分悅耳的。隻不過對於現在心驚膽戰緊張不已的妙顏來說,便瘮人得緊……


    “你是誰?別在那兒裝神弄鬼的,出來!”


    此言一出,妙顏便準備好迎接不知什麽妖魔鬼怪了,但深巷那頭忽然出現的一個身影,竟讓她覺得有些熟悉。


    笑聲不斷,伴著身影輕快的步子逐漸朝她接近……


    妙顏終於才看清楚,那不是什麽鬼怪,竟然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人——


    “風……風師姐……”


    風流彩見著妙顏,像是認出了這是熟人,咧嘴傻笑得更厲害了。


    “風師姐,你怎麽會在這兒?”妙顏問了之後才發現是白問了,本來是察覺出風流彩哪裏有些不對勁,但當看到她抬起手中的撥浪鼓開心的玩兒起來時,隻覺渾身一震,腦子裏隻剩下震驚。


    “嘿嘿~好玩兒~好玩兒~你也玩兒啊~”風流彩興致勃勃地將撥浪鼓遞到妙顏麵前,見她不接,便又自顧玩兒起來。


    她如今這個模樣,簡直與三歲孩童無異。


    妙顏看著眼前的風流彩,心有些隱隱作痛。雖然之前自己與風流彩並不算交好,但眼睜睜看著一個驕傲光彩之人變成現在這樣瘋瘋癲癲傻裏傻氣,任誰看了都不禁為之可憐。


    風流彩果真沒有表麵上那麽堅強,越是這樣將自己偽裝得帶刺的人,越容易受傷,便也是這個道理。她怪自己害死了所愛,怪自己沒有能力肩負起重任,最親的師弟也離她而去……難以承受,也是必然的罷……


    在短短是片刻之中,妙顏想了很多。當風流彩玩兒著她的撥浪鼓快要走遠時,妙顏突然反應過來急忙過去攔住了她。


    “風師姐,我帶你迴去好嗎?”


    “迴……去?”風流彩似乎在認真琢磨這個詞的意思,倏爾又傻笑道,“去哪裏呀?”


    去哪裏——妙顏也不知道該讓風流彩去哪裏……


    “跟我迴家吧。”


    “迴家?家……”風流彩又想了半天,最後喜笑顏開地開心拍手道,“好啊好啊!迴家~迴家~”似乎“家”這個“東西”,在她心裏有著很重要的印象……


    “好,我們迴家。”


    未免風流彩走丟,妙顏緊緊牽住了她的手,想著讓她跟著自己迴去,至少不會流落街頭,或許……妙顏還想嚐試著看自己能不能將風流彩治好……


    這裏飛雪漫天,狂風肆虐,對紅扇來說,卻不會感到陌生,隻因她記得自己曾經來過這裏,在那個她還是“花離”的時候,在那個奇怪的夢裏……


    “我……死了嗎?”


    紅扇依稀記得烈火灼眼的紅光,那時置身火海,她以為已經被啃噬得殘破不堪,後來……後來便沒有意識了……


    可卻也奇怪,若是死了,不應該灰飛煙滅麽?怎麽還能夠看見這茫茫白雪呢?


    想到另外一種可能,紅扇心裏一凜,連忙立起身子,伸手撫向傷口,體內流淌著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溫熱,似乎還能感受到化羽的氣息……


    “難道……他是在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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