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嘯的山風裏,梅丹佐扶著墨鏡,平靜說道:“你的意思是,迄今為止的四次生命災難,我們都沒有徹底將其平定?”


    康斯坦丁嗯了一聲:“是的,這就是我的感覺。這些年,我們經曆過大大小小的生命災難,在世界各地經曆了無數次戰鬥。不可否認,這個世界很大,或許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裏,還隱藏著一些超級強者。但我總覺得,有幾次的事故裏,有超乎尋常的存在幹涉。”


    “我懷疑,那些東西不是人。”


    他強調道:“而是異鬼。”


    梅丹佐雙手交疊盯著棋盤,忽然說道:“雖然鹿前輩和安前輩曾經說過,那些異鬼的確具備高級智慧。但如果強到那種程度,怎麽可能不露出任何端倪?不對……登神!”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


    “是的,登神。我的登神計劃,是想要以人類之軀,強行篡奪神的權柄。但問題是,這計劃是被我改進的,他本身不是這麽用的。聖山裏的存在,若幹年後也會以類似的方法降臨。但區別在於,祂降臨的時候,是讓祂選中的人間體,來獲得祂的力量。”


    康斯坦丁麵無表情說道:“這就是關鍵,起源之神為什麽要尋找人間體?我思索了很多年,都沒有得到答案。直到最近我在夢中隱約有了啟示……原來聖山,竟然是祂的囚牢。”


    他一字一頓:“祂是被困在那裏的。”


    啪。


    一枚棋子被風吹倒。


    梅丹佐盯著自己的摯友,陷入了沉默。


    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東西,能把神明給困住呢。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真正的牢籠其實並不是聖山,而是創生母巢。那個東西,本質上是一座監獄?”


    梅丹佐號稱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一瞬間就想通了其中的奧秘,輕聲說道:“既然是監獄,那麽就是人為打造的。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不是人。雖然在遠古時代,也有進化者的存在,但他們絕沒有如此強大的能力。我能想到的,也就隻有世界之樹。隻有神樹的力量,有可能做到這點。但問題是,根據我的觀測,卡巴拉生命之樹的力量,跟創生母巢裏的那個東西是平級的。”


    康斯坦丁指了指那本筆記,認真說道:“當初北極的時間之墟裏所記載的那些事,你還記得麽?現在我懷疑,那段故事所記載的,很有可能就是有關這些上古隱秘的真相。因為那個時間之墟太重要了,但偏偏記載的竟然是這麽一個小故事。雖然那故事令人唏噓,但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當時的我們都覺得不合理,就像是命運開了一個天大玩笑一樣。但如今仔細迴想起來,那個故事卻細思極恐。”


    他抬起眼睛:“有沒有可能,那故事裏記載的,恰恰就是關於起源之神呢?因為當初我在永恆聖殿,曾經感知過祂的情緒。蔓延千年的悲傷和怨恨,萬年發酵的憤怒和戾氣,到底是什麽讓祂恨得那麽深?究竟是什麽能夠讓祂……如此的憤怒?”


    梅丹佐也想到了那個故事,陷入了沉默。


    “倘若起源之神是被囚禁在聖山裏的,那麽剩下的四尊天神,有可能也是被囚禁的。而在新紀元開啟以後的一切,看起來是人類麵對複蘇的天神,守護世界的一場戰爭……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像是有人在引導著人類,去釋放那些天神?”


    仿佛於無聲之中起驚雷。


    山頂上的風,似乎都變得凜冽了起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個幕後黑手,在暗中推動著一切,但他們卻根本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這隻是一個猜測,還需要你去驗證。”


    康斯坦丁微微頷首:“登神計劃開啟之前,我們還有時間。這件事……就不要通知宮禹,他的身體很不好。”


    “如果這個猜測屬實,那麽我們大概也就能猜到,宮禹的病到底是怎麽來的了。這盤棋,等我迴來繼續下。”


    梅丹佐喝著可樂起身,大大咧咧地走到了懸崖邊,縱身一躍跳了下去:“我先去一趟開羅看看,十分鍾以後見。”


    一道明亮的光驟然消失在山巔。


    仿佛貫穿了世界,消失無蹤。


    武神看到這一幕,陷入了沉默。


    從華國臨海到埃及開羅,還要調查天神的線索,往返卻隻需要十分鍾的時間,怪不得都說這個男人是個變態。


    確實很變態。


    等一下。


    鹿不二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這是四十七年前的事情,哪怕是以黃金時代三賢的位階,也有很多解決不了的事情。如果說他們也遭遇了一些不同尋常的生命災難,那麽就意味著這個世界上,的確有那種高階的異鬼在活動,他們看起來甚至跟人類無異!”


    因為龍翎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沒有人規定,她就是個孤例!


    這一刻,少年的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康斯坦丁當年要推廣異鬼術,後來被他的摯友們所阻止,就是因為他們察覺到了起源之神的計劃,也就是天神咒縛係統。


    而他們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北極的時間之墟。


    北極裏還有一個時間之墟。


    所謂的鹿前輩和安前輩,那不就是他父母麽?


    恰恰,鹿不二的父母曾經抵達過北極!


    根據以上對話,北極的時間之墟裏發生過的事情是一個關鍵,但具體的內容不得而知,謎語人什麽的最討厭了。


    而康斯坦丁的推斷大概率就是正確的,他因為某種原因想要強行登神篡奪神的權柄,但因為忌憚於那些隱藏起來的古老的存在,不得已之下才會拜托摯友去調查這件事的真相。


    但到最後,康斯坦丁的登神還是失敗了。


    而那個時候,梅丹佐在那不勒斯。


    其實距離對於梅丹佐而言,可能沒有什麽意義了,畢竟以他的速度可以任意往返於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


    之所以梅丹佐當時不在北極,很有可能是因為他在那不勒斯遇到了什麽人。


    以至於無法及時抽身迴來。


    北極的登神計劃失敗以後,梅丹佐大概率是繼續深入調查,查到了一些聯邦和教會裏的一些內幕,這才導致他本人在聖山裏出了事,被神當成了複蘇的祭品,被困了整整十八年!


    “原來如此!”


    武神嘶啞地呢喃:“這裏麵的關鍵點在於,北極的時間之墟裏,到底有什麽東西?那個故事,到底記載了什麽?”


    如今的北極在他的眼裏愈發的神秘。


    上承遠古天神的秘辛。


    下載新紀元之後的一切因果。


    陳璟側目瞥了他一眼:“你好像想通了什麽?”


    武神威嚴說道:“是啊。”


    陳璟好奇問道:“跟我說說?”


    武神漠然道:“憑什麽告訴你?”


    陳璟氣得咬緊銀牙,跺了跺腳:“你真不識好歹,要不是我費盡心機布置,你進得來麽?要不是答應了他要多關照……”


    她忽然閉嘴了,扭頭留下一個高冷的側臉。


    紅發在山風裏飄搖。


    武神居高臨下盯著他:“繼續說啊?”


    陳璟不搭理她,調整著唿吸,恢複血壓。


    那個男人在臨行前說過的話,再次在耳邊迴蕩:“等我不在了以後,還請你多關照一下他。我擔心他因為我的死,會跟巴別塔死磕到底。有伱在,我還會放心一些。我不強求你跟他站在一個陣營,隻要別讓他涉入太危險的事情就好。如果是別人,你肯定會覺得很煩。但如果是他,我想你不會拒絕。畢竟當初在恆星科技大廈,他是真的救過你,不是麽?雖然那個時候你其實不需要別人來救你,但我知道你曾經是希望有個人,能把你從深淵裏拉出來的。”


    嗯,不生氣。


    一點兒都不生氣。


    陳璟扭過頭來,嬌哼道:“憑什麽告訴你?”


    當初那家夥拜托她的時候,再三強調過一件事。


    那就是鹿不二非常氣人。


    她最初有所預感。


    但沒想到竟然能把她氣成這樣。


    “說得就跟我很感興趣一樣。”


    武神冷冷瞥了她一眼,淡漠說道:“糾正一下,其實就算沒有你,我也能進來。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你們這些創生族裔,我總是要慢慢清算的。有罪的人,遲早要為自己犯下的罪付出代價。不管龍雀是否跟你有過合作,但都洗不清你身上的罪。”


    陳璟美眸裏閃過一絲錯愕和黯淡,隻見她似乎有些委屈地咬了咬下唇,忽然又莞爾一笑:“怎麽?想要懲罰我呀?那你來呀?”


    她忽然伸出白皙的雙手,並攏在一起。


    美眸裏流露出魅惑,令人怦然心動。


    鹿不二知道她在暗指什麽,懶得搭理她。


    這女人指定有點受虐傾向……


    遍布落葉的山道上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有人拄著拐杖,默默登上了山頂。


    朝著棋盤旁邊的白發青年,躬身行禮。


    “康斯坦丁先生。”


    老人顫巍巍說道:“多年不見,您風采依舊。”


    鹿不二看到這個老人,隻覺得有點眼熟。


    嗯,跟陳家的先祖,長得很像。


    而陳璟的反應,證實了他的猜測。


    因為這個始終令人有點捉摸不透的女人,忽然間變得內斂又沉默了,默默望著山道上的老人,一眼望穿了很多年的光陰。


    這一刻,她的千嬌百媚似乎都不見了。


    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祖父……”


    她下意識迎了上去。


    然而老人卻如幻影般,穿體而過。


    陳璟愣住了。


    鹿不二也發現了,時間之墟的一切都無法改變。


    他們隻是看客。


    崖畔的狂風唿嘯起來,康斯坦丁轉過身來。


    淡漠的眼瞳,倒映出了老人的模樣。


    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人腦子轟的一下炸開。


    無論是鹿不二,還是陳璟。


    他們都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我記得你,你好像叫做……陳鶴。”


    康斯坦丁擺弄著棋盤上的棋子,眼神裏透露出一片令人心悸的冷漠:“你也被轉化成創生族裔了啊,感覺如何?”


    陳鶴顫巍巍說道:“前所未有的好,仿佛煥然新生,但總覺得身上有沉重的枷鎖。我個人的意誌,倒是不重要。我隻擔心,以梅丹佐先生的敏銳,遲早會發現我等身上的異常。”


    康斯坦丁淡淡說道:“想要瞞過他,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總有手段能夠讓他晚些年知道這些事。至於自由,不必擔心。等我登神完成以後,你們所效忠的神明,就會是我。”


    “屆時我會轉化出新的創生族裔,還你們自由。”


    他豎起一根手指:“但前提是,我需要少君。”


    陳鶴深吸一口氣,懊悔說道:“隻是,我的孩子是男性,而如今的我已經失去了生育能力了,這該如何是好?”


    康斯坦丁瞥了他一眼,解釋道:“我要的,並不是你的兒子,而是你的孫女。我預見了未來,你的兒子和另一個女人,能夠孕育出完美繼承少君權柄的孩子。她很好,我很看好她。”


    沉默了良久以後,陳鶴默默跪坐在了地上。


    匍匐祈求,但最終屈服了。


    武神默默轉過身,望向身邊的紅發少女。


    陳璟美眸裏一片空白,千嬌百媚的容顏毫無血色,蒼白得像是一個沒有生氣的紙人似的,隻見她攥緊了拳頭,指節微微發白。


    其實,這一刻的鹿不二也陷入了巨大的驚懼裏。


    怎麽會是這樣?


    創生族裔最初效忠的竟然是第三代神聖君主!


    難怪他們這麽多年來都沒被發現!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巴別塔根本就沒理由要來到這座城市苦苦尋找創生族裔,他們本該就是一個陣營的盟友才對。


    除非是在登神計劃失敗以後。


    創生族裔背叛,或者被另一批人給控製了!


    恰好此刻,夕陽西沉,暮光消弭在天際線。


    黑暗鋪天蓋地的席卷開來。


    崖畔處的一切都徹底定格下來,這也意味著時間之墟內的影像到此為止,即將開啟新一輪的循環。


    後山裏卻響起了隱約的唿吸聲。


    滿地落葉簌簌作響。


    山林震動。


    武神感覺到了一股古老的威壓從天而降,仿佛深淵裏響起了末日的號角聲,那股恐怖的壓迫感險些把他給撐爆。


    他驟然拔刀,轉身四顧。


    陳璟卻忽然攔住了他,把他推到了自己的背後,那雙柔媚的眸子裏徹底變得凜冽起來,嗓音也仿佛刀劍在轟鳴:“不讓你來,你非要跟著來,現在麻煩了。聽好了,不管之前怎麽胡鬧,現在都警惕起來,老老實實躲在我背後,否則會死的。”


    鹿不二頗感意外。


    因為這女人居然真的在保護他。


    “後山裏有什麽東西?”


    他詢問道:“霸主麽?”


    “看起來,應該是荒神。”


    陳璟撇嘴說道:“我們得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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