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和三哥兩人,某日到四風齋去采藥時,家人發覺他們兩個時辰都沒出來,進去一瞧,才見到兩人皆昏絕在地,”曹網工說,“我們搶救了一番,兩人醒來了,說是采藥時,覺得後項上有物叮咬,便不覺暈了過去,醒來後渾身痕癢難當,敷了些藥才見好轉。”


    “這件事多久以後,令尊才不舒服?”


    “有十多天吧?”


    “諸位認為是何物叮咬?”


    “恐怕是蜘蛛……”曹天龍說,“蜘蛛能解毒,本身也有毒,隻是我當時記得,咬過的地方並沒起瘡,可能毒性不強。”


    “是報冤來了,”曹天社截道,“不需多說,是蜘蛛報冤。”


    “二弟,”曹天龍說,“是妖?是報冤?是病?我們不如看看道長怎麽說?”


    雲空兩手一擺,搖頭道:“貧道感覺不到妖氣,也沒見到怨氣,恐怕是個罕見的怪病。


    可否再為令弟看診,才好定奪?”


    “諸乘嗎?”


    曹天龍迴頭望去院子,不見曹諸乘人影,“諸乘呢?”


    眾人麵麵相覷,居然沒人留意到曹諸乘失蹤了。


    雲空往院子走去,紅葉緊跟著他,還刻意躲開其他人。


    紅葉不信任其他人。


    以前,她隻聽師父無生和師兄白蒲的話。


    現在,她隻願意跟著雲空,隻有雲空肯細心聽她說話。


    他們在院子找到曹諸乘了,他正背部緊貼著一麵牆,恐懼的發抖,將身體盡量藏在屋簷的陰影中,口中哆嗦著說:“爹是對的……爹是對的……”曹家眾人屏著息,不明白曹諸乘正在害怕什麽。


    “爹是對的……”曹諸乘的聲音變成嗚咽,他恐慌的望著地麵上光與暗的交界線,緊張地避開夏日午後的陽光。


    雲空忽然有些懂了:“快拿黑布來。”


    “怎麽?”


    眾人大惑不解。


    “貧道不知道將發生什麽事,不過請快拿黑布來。”


    曹天龍忙吩咐人去取黑布,然後走向三弟。


    “大哥,不要過來!”


    曹諸乘嚷道。


    曹天龍頓時停下腳步,遠遠向他喊道:“諸乘,到底怎麽了?”


    曹諸乘驚叫一聲。


    陽光移動的速度其實非常快,如果靜止不動仔細觀看,會發現陽光像一隻懶懶的蝸牛,爬過一根又一根細草,平穩地推向牆邊。


    曹諸乘驚慌地發現牆角已被陽光占據,阻擋了他的退路。


    他一臉蒼白、全身冰冷,感到臉孔發麻,因為他知道有事要發生了。


    打從剛才進入院子,他就感覺不對勁。


    剛才從陰影走到陽光底下時,手背曬到陽光,皮膚就忽然起了騷動。


    皮膚底下開始蠕動,像有無數小珠子在皮下翻滾,變得異常興奮。


    然後,一根又一根細得看不分明的白絲,偷偷從汗孔或毛孔溜出,在流動的空氣中飄動。


    他大吃一驚,立刻把曬到陽光的手縮迴來,白絲才暫緩生長。


    他立刻躲到陰影之下,但仍能感覺到皮膚底下有一層蠢蠢欲動的細小珠子。


    陽光底下不會有真正的黑暗,陰影之中必然會摻進一些陽光,而這些摻了陽光的陰影,正漸漸移上他的皮膚。


    曹諸乘立起腳尖,背部緊緊壓到牆上,冷汗已經滲濕了衣服。


    他脖子緊繃,他緊閉著雙眼,不敢看逼上來的陽光,緊咬著牙關等待關鍵的一刻。


    他沒留意到院子裏有一口井,井口邊有一灘積水。


    陽光倏地照向那灘積水,一道強光立刻反射,投照上他裸露的左手背,隻覺左手背一熱,皮膚頓時沸騰,劇痛和痕癢剎那間同時湧上,爬滿他整隻左手。


    眾人屏息,又緊張又期待地目睹這一幕。


    曹家主人曹遠誌究竟發生過什麽事,眼下便要揭曉了。


    “黑布!黑布!”


    雲空一麵嚷著,一麵目不轉睛的盯著曹諸乘的左手,遠遠都能望見他左手背發紅腫脹,皮下還有許多東西蠕動。


    “大哥——!”


    曹諸乘的眼眶睜得快要裂開了,淒厲的嘶聲求助。


    陽光下,曹諸乘的左手背噴射出一堆白絲,無聲無息的,在半空鋪成一方長巾,黏上雲空的袖子。


    雲空來不及閃開,袖子被一股力量緊扯,令他差點穩不住腳步。


    “紅葉!”雲空急忙大叫,“阻斷他手上的氣!”


    紅葉看得呆了,反應慢了一點,但也幾乎馬上便亮出了五枚細針,一手發射出去,直認曹諸乘左手臂上五條經脈。


    雖然手臂被袖子遮住了,卻毫不妨礙紅葉的認穴功夫,五枚細針穿透衣袖,插入五道經脈上的主穴,硬生生將左手臂的氣給截斷了。


    可是那些白絲一點也不受影響,一根又一根的從手背上持續湧出,循著先前的白絲前進,越來越多黏到雲空的袖子上。


    “雲空!那不是他的氣!”


    紅葉發現飛針失效,也慌了手腳。


    陽光迅速移動,披上曹諸乘的腳,由布襪料子上的縫隙鑽入,一根根白絲馬上從細孔穿出襪子。


    雲空心中一急,奮力撕下袖子,趕忙後退好幾步,斷袖被不斷增加的白絲捆上,最後被白絲吞食,完全埋入絲團之中。


    陽光爬上曹諸乘的身體,在慘叫聲中,他的身體由下而上冒出越來越多白絲。


    他穿的是薄紗夏衣,陽光毫不留情地穿入薄紗,照上他的皮膚。


    他的腳已被白絲淹沒了,緊接著整隻腿也剎那冒出白絲,將他牢牢地黏在地上,一寸也移不動。


    “有黑布了嗎?”


    雲空猛然迴頭,看見眾人中有個下人緊緊握著一大塊黑布,卻嚇得目瞪口呆,雲空情急戄過去,搶來那塊黑布:“紅葉!幫我忙!”


    “怎麽幫?”


    紅葉滿臉嬌紅,汗水自她額頭徐徐流下,她手中已握了一把細針,在陽光下耀著白光。


    曹諸乘的下半身已經包滿白絲,在午後炎熱的陽光下飄著,尋找可以依附的地方。


    雲空將黑布往曹諸乘拋過去:“釘在牆上!”


    紅葉會意,上百枚細針射出,霎時間,白絲蠕動的光澤、細針燦目的閃光,令人目眩,像是陽光演出的一場華麗宴席。


    曹家眾人傻了眼,不清楚自己看見了什麽,隻幹瞪著眼。


    他們隻見牆上覆蓋了一大塊黑布,黑布上浮現出人形,還有許多白絲露在黑布之外,反射著陽光,泛出絲綢樣的光澤。


    “要更多的黑布。”


    雲空轉頭向曹天龍說,曹天龍卻隻呆呆的點頭。


    “快去拿!”


    雲空催促道,曹天龍才趕緊吩咐人去取了。


    雲空看了看喘著氣的紅葉,嘉許地朝她點點頭。


    紅葉用小手抹去汗水,高興地笑了。


    ※※※


    四風齋的門未開,門後已微微傳出潮濕的酸味。


    四風齋原來就在院子隔壁,曹天龍、曹網工兩兄弟領著雲空和紅葉到此,門一推開,陣陣涼涼的腥味便迎麵撲來,雲空馬上打了幾個噴嚏。


    四風齋很熱鬧,充滿了各種蟲叫聲,可是卻一隻蟲也沒見著。


    曹天龍走在前頭,指了指四周的大箱小箱:“每個箱子都養了不同的蟲。”


    原來蟲兒全都養在箱子裏麵。


    雲空靠近仔細,果然寫了“守宮”、“蠍”、“蜣螂”之類的字,但墨水寫在深色的木板上,看不清楚。


    “家父出事後,就沒人懂得打理了。”


    曹網工說。


    箱子一個個迭著,有大有小,也有的懸吊在屋梁上。


    雲空問說:“蜘蛛呢?”


    “在此。”曹天龍走到一角,指著那裏有二十來個箱子,“家父四處搜集蜘蛛,由家裏的普通蜘蛛,到山裏的、西域的、安南的、倭國的蜘蛛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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