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隆冬像一隻蟄伏的巨獸,將天地都裹進慘白的巨毯。


    朔風裹挾著砂礫與雪粒,在敦煌關隘的城牆上撞出嗚咽般的聲響。


    巡邏的漢軍裹緊牛皮披風,青銅甲胄上凝結的霜花簌簌而落,他們握緊手中的長戟,目光警惕地望向北方那片被雪霧吞噬的荒原。


    朔風卷著碎雪掠過都督府的城牆,將了望塔上漢軍的赤色戰旗凍得硬挺如鐵。


    卯時三刻的梆子聲剛落,遠處的雪原突然炸開一串淩亂的馬蹄印,宛如大地被撕開的傷口。


    “有敵情!”值崗的漢軍攥緊弩機,指節在寒鐵上硌出青白。


    隻見地平線上騰起灰黃煙塵,一名騎手伏在馬頸上疾馳而來,他的玄色披風早已被血浸透,在風中翻飛如殘破的戰旗。


    戰馬嘶鳴著撲倒在關隘前,馬腹處折斷的狼牙箭還在滲血,箭杆纏著的狼毛在寒風中簌簌抖動。


    騎手掙紮著滾下馬鞍,膝蓋重重砸在結冰的石板路上,濺起細碎的冰晶。


    他的鐵麵具不知去向,露出半張凝固著血痂的臉,左眼下方的傷口還在汩汩滲血,染紅了歪斜的胡茬。


    “鮮卑人!”斥候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嘶吼,凍裂的嘴唇滲出血絲,“鮮卑單於親率三萬鐵騎南下!”他顫抖著摸向腰間皮囊,染血的手指幾次打滑,才將一卷羊皮戰書甩在雪地上。


    朱砂繪製的狼頭圖騰在白雪映襯下格外刺目,狼眼處還凝結著暗紅血珠,仿佛隨時會擇人而噬。


    城門轟然洞開,曹彰手持鐵戟衝在最前,玄鐵甲上的獸首吞口撞出鏗鏘聲響。


    他瞥見斥候甲胄下外翻的傷口——那是狼牙棒砸出的凹痕,邊緣還沾著腥臭的狼涎。


    “說清楚!他們從哪條道來的?”鐵戟重重杵地,震得地麵積雪簌簌而落。


    斥候仰頭望著城頭飄揚的“劉”字大旗,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暗紅血沫噴在胸前的漢軍徽記上:“從從蒲類海繞行,繞過了我們的烽燧.”


    話音未落,他的瞳孔驟然放大,身體向前栽倒,背後赫然插著三支雕翎箭,尾羽上的鷹毛還在輕輕顫動。


    蘇則蹲下身拾起戰書,羊皮卷邊緣參差不齊的齒痕顯示這是被狼咬開的。


    他展開戰書的瞬間,一股腥臊氣撲麵而來,朱砂寫就的戰詞力透紙背:“漢狗奪我牧場,血債當用血償!三日後,踏平都督府!”


    落款處的狼爪印上,新鮮的狼血正順著羊皮纖維緩緩暈染。


    曹彰突然暴喝一聲,鐵戟劈在城牆上,火星四濺中鑿出半尺深的裂痕:“三萬?老子的五千陌刀營正愁沒仗打!”


    他轉頭望向城頭,卻見劉璿不知何時已披上玄鐵甲,螭紋玉佩在護心鏡下泛著冷光。


    戰書被呈送到劉璿麵前時,這位年方弱冠的西域長史正就著油燈研讀《孫子兵法》。


    他修長的手指撫過戰書上“漢人竟敢染指西域”的字樣,燭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跳躍,將眼底的寒芒映得更加銳利。


    案幾上,一枚刻著“漢歸義羌長”的金印在昏暗中泛著冷光,提醒著他肩負的重任。


    “傳令下去,”劉璿的聲音被寒風吹得斷斷續續,卻字字如鐵。


    “關閉城門,升起狼煙。讓鄯善、於闐即刻派援軍,再調龜茲故地的屯田兵前來馳援。”


    他撫摸著腰間佩劍,想起三個月前在此目送商隊遠去的場景,此刻夕陽西下,血色殘陽中,都督府外的雪原正醞釀著一場腥風血雨。


    “傳曹彰、蘇則進帳。”劉璿突然合上兵書,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當兩位將領踏入軍帳,看到的是滿地鋪開的羊皮地圖,標注西域地形的朱筆線條縱橫交錯,在蒲類海附近聚成密密麻麻的紅點。


    曹彰的豹頭環眼掃過地圖,虎須微微顫動:“將軍,鮮卑人來勢洶洶,末將願率本部死戰!”


    劉璿卻搖了搖頭,他拾起一支狼毫,筆尖在蒲類海的位置重重頓下:“曹將軍率一萬漢軍正麵迎敵,記住,隻許敗不許勝。”


    他目光轉向蘇則,“蘇將軍帶五千仆從軍繞道天山北麓,三日後子時務必抵達峽穀西側。”


    說到此處,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淩厲,“我們要讓鮮卑人知道,西域的每一粒沙子,都能成為他們的墳墓。”


    蘇則撫著山羊胡輕笑一聲:“末將明白,定叫那些鮮卑人嚐嚐‘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滋味。”


    軍帳內響起壓抑的低笑,卻在劉璿的目光掃過眾人時戛然而止。這位年輕將領緩緩起身,玄色錦袍上繡著的白虎紋在燭光中若隱若現:“此次戰役,關乎西域安危。若有怯戰者,軍法處置!”


    三日後,鮮卑騎兵的鐵蹄碾碎了蒲類海沿岸的寂靜。


    三萬騎兵如同黑色潮水,腰間懸掛的漢軍首級在風雪中搖晃,有的首級甚至結著冰棱,蒼白的麵孔凝固著臨死前的恐懼。


    鮮卑單於騎在高頭大馬上,他頭戴鑲嵌狼眼寶石的頭盔,猩紅披風在身後獵獵作響,彎刀上還殘留著未幹的血跡。


    “踏平漢人的關隘!”單於的怒吼聲被狂風撕碎。他身後,鮮卑勇士們齊聲高唿,聲音震得遠處的雪峰簌簌落雪。


    然而,當他們的馬蹄踏上蒲類海的冰麵時,腳下傳來令人牙酸的呻吟——冰層正在承受不住重壓,發出細微的裂紋聲。


    曹彰率領的漢軍早已嚴陣以待。這位虎將身披亮銀甲,胯下烏騅馬噴著白氣,手中丈八蛇矛在陽光下泛著寒光。


    “放箭!”


    隨著他的怒吼,萬箭齊發,卻刻意避開鮮卑騎兵的要害。


    鮮卑人揮舞皮盾輕鬆格擋,發出輕蔑的嘲笑,催動戰馬加速衝鋒。


    “後撤!”曹彰見敵軍上鉤,故意露出破綻,率軍向峽穀方向退去。


    鮮卑單於見狀,狂笑不止:“漢人果然膽小如鼠!給我追!”


    三萬騎兵如潮水般湧入峽穀,馬蹄踏碎冰層的脆響與唿喝聲交織在一起。


    就在此時,峽穀兩側的山坡上突然響起尖銳的牛角號。


    早已埋伏在此的漢軍士兵奮力推動事先堆砌的石塊,一時間,無數磨盤大的石塊如隕石般傾瀉而下。


    慘叫聲、馬嘶聲、石塊撞擊聲混成一片,走在前列的鮮卑騎兵瞬間被砸得血肉模糊,戰馬受驚後揚起前蹄,將後麵的騎兵紛紛撞倒。


    蘇則率領的仆從軍也在此時殺出。


    這些由西域各部落組成的軍隊揮舞著繳獲的龜茲彎刀,喉嚨裏發出摹仿鮮卑人的唿哨。


    夜色中,他們的黑旗與鮮卑人的軍旗混在一起,讓敵軍難以分辨敵我。蘇則一馬當先,彎刀劃過一名鮮卑勇士的咽喉,鮮血濺在他的臉上,溫熱的觸感讓他眼中閃過一絲瘋狂。


    混戰中,鮮卑單於終於發現中計。


    他揮舞彎刀試圖重整軍隊,卻在抬頭的瞬間,看到一支流矢破空而來。那箭矢帶著刺耳的尖嘯,直直射向他的麵門。


    單於瞳孔驟縮,下意識舉起彎刀格擋,卻隻來得及擦到箭尾。流矢擦著他的右臉頰刺入,劇痛讓他從馬上跌落。


    在意識消散前,鮮卑單於恍惚看到漢軍軍旗在血色夕陽中獵獵作響。那旗幟上鬥大的“劉”字被染成暗紅,仿佛在宣告著這片土地的歸屬。


    而遠處,劉璿騎著白馬,在殘陽中勒馬而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如同天神降世。


    當最後一名鮮卑騎兵倒下時,夜幕已經籠罩了戰場。蒲類海的冰層上,鮮血與積雪混雜在一起,凝結成詭異的暗紅色。


    劉璿踏著滿地狼藉,走到鮮卑單於的屍體旁。他彎腰拾起單於的狼眼頭盔,凝視著寶石中映出的自己,那眼神中既有勝利的喜悅,也有對戰爭的悲憫。


    “將單於的首級送迴鮮卑王庭。”劉璿將頭盔扔給親兵。


    “告訴他們,大漢的疆土,寸土不讓。”


    寒風卷起他的披風,獵獵作響的聲音在空曠的戰場上迴蕩,仿佛是對所有覬覦者的警告。


    凜冽的北風裹挾著沙礫,如刀刃般切割著西域廣袤的荒原。


    貴霜斥候的戰馬在沙丘間小心翼翼地踱步,馬蹄深陷進鬆軟的沙層,每一步都揚起細碎的塵霧。


    領頭的斥候裹著厚重的皮毛披風,鷹隼般的目光穿透朦朧的沙塵,遠遠望見龜茲故地上新立的漢軍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不遠處,北匈奴的斥候同樣勒住韁繩,他們的皮甲上凝結著昨夜的寒霜,彎刀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芒。


    “快看!”貴霜斥候壓低聲音,指向地平線上如蟻群般移動的漢軍軍陣。


    整齊的玄甲在日光下折射出金屬的冷光,戰車上的銅鈴隨著步伐發出有節奏的聲響,驚起一群在低空盤旋的禿鷲。


    漢軍士兵們的臉上帶著堅毅的神色,腰間的環首刀與背後的長弓彰顯著他們的戰力。


    北匈奴的斥候眯起眼睛,仔細觀察著漢軍營地的布局。


    新築起的夯土城牆高聳入雲,城牆上的了望塔上,漢軍哨兵手持強弩,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營地內,炊煙嫋嫋升起,隱隱傳來鍛造兵器的鏗鏘聲和士兵們操練的唿喝聲。


    “他們動作很快。”


    一名北匈奴斥候低聲說道,喉結在粗糙的皮甲領口處滾動。


    “龜茲的廢墟上已經建起了軍屯。”


    貴霜斥候沉默不語,伸手從皮囊中取出一卷羊皮紙,用尖銳的骨筆迅速記錄下眼前的景象。


    寒風唿嘯,吹得他的羊皮紙嘩嘩作響,他不得不將紙張緊緊按在馬鞍上,快速書寫。


    寫完後,他將戰報卷好,塞進貼身的皮囊中,動作熟練而謹慎。


    北匈奴的斥候也同樣將觀察到的情報收好,他們深知,這份情報將影響到各自國家的決策。


    “撤!”貴霜斥候首領突然下令,戰馬嘶鳴著轉身,揚起一片沙塵。


    北匈奴的斥候們幾乎同時做出反應,馬蹄聲急促地響起,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沙海之中。


    他們的身影逐漸變小,最終融入到起伏的沙丘之間,仿佛從未出現過。


    三個月的時間,在西域的風沙中悄然流逝。都督府的城樓上,積雪尚未完全消融,凜冽的風依然唿嘯著掠過城牆。


    劉璿身著一襲玄色錦袍,外披白色狐裘,站在城樓的垛口旁,凝視著遠方。


    他的發絲被風吹得淩亂,卻絲毫不影響他眼中的堅定與威嚴。腰間的螭紋玉佩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那是母後在他出征前親手為他係上的,承載著母親的牽掛與期望。


    遠處的地平線上,終於出現了一個小黑點。


    隨著時間的推移,黑點逐漸變大,駝鈴聲也隱約可聞。


    第一支滿載絲綢的商隊,正緩緩踏上這條曾因戰亂而沉寂的西域古道。商隊的駱駝排成整齊的隊列,駝背上的絲綢包裹得嚴嚴實實,外麵還覆蓋著防雨的油布。


    商人們穿著各地的服飾,臉上帶著期待與緊張的神情,他們的眼神中既有對未知旅途的忐忑,又有對未來財富的渴望。


    劉璿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螭紋玉佩,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出征那日長安的雪。


    那時的他,帶著父皇的期許和母後的擔憂,踏上了這片充滿挑戰的西域大地。


    一路上,無數次的戰鬥、無數個不眠之夜,此刻都在他的腦海中閃過。他記得與龜茲的激戰,鮮血染紅了沙漠;記得與各西域小國周旋時的小心翼翼,每一句話、每一個決定都關乎著大局。


    商隊漸漸靠近,都督府的守軍打開城門,歡迎這支象征著和平與繁榮的隊伍。


    商人們紛紛下馬,向城樓上的劉璿行禮。劉璿微微點頭示意,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他走下城樓,來到商隊中間,親自查看貨物。精美的絲綢在陽光下閃爍著絢麗的色彩,細膩的紋理和鮮豔的圖案讓人心生讚歎。


    “殿下,此次商隊帶來了長安最好的絲綢,還有蜀地的漆器、江南的茶葉。”商隊首領恭敬地說道,眼中滿是對劉璿的敬佩。


    “若不是殿下平定西域,我們哪敢踏上這條商路。”


    劉璿拍了拍商隊首領的肩膀,沉聲道:“這西域之路,以後會越來越繁華。但記住,不管走到哪裏,你們都是大漢的子民,大漢的軍隊會守護你們的安全。”


    他的聲音堅定有力,在城門口迴蕩,讓商隊眾人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灑在都督府的城牆上,為整個關隘鍍上了一層輝煌的色彩。


    商隊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延伸到遠方的沙漠之中。劉璿再次登上城樓,望著漸漸遠去的商隊,思緒萬千。


    他知道,這僅僅是開始,西域這片廣袤的土地上,還有許多未知的挑戰等待著他。


    就在這時,一陣蒼涼的歌聲從漢軍營地中傳來:“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歌聲起初隻有寥寥數人,隨後越來越多的聲音加入,最終匯聚成一股震撼人心的聲浪。


    這歌聲穿過都督府的城樓,在西域的風沙中迴蕩,仿佛在向整個世界宣告大漢的威嚴與決心。


    劉璿閉上眼睛,靜靜地聆聽著這激昂的歌聲。


    他的心中充滿了自豪與使命感,為自己是大漢的皇子,為自己能為大漢開疆拓土、守護子民而驕傲。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眼神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仿佛已經看到了西域未來的繁榮與昌盛,看到了自己閃耀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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