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柳七口中說出細柳山莊時,柳十九有些恍惚,但片刻後她她還是臉色複雜地點了點頭:“迴去看看也好。”


    柳七見十九答應,便扭頭看向了周宓。


    周宓眸光流轉,旋即微微一笑,輕聲迴道:“這一次我就不和你走了。”


    柳七沉默片刻,從口中緩緩說出一個名字:“蕭奇峰。”


    “嗯。”周宓點頭道,“他希望我能夠帶著天香去京城。”


    柳十九有些詫異地看向了周宓,顯然她並不知道周宓何時竟與蕭奇峰有了聯係。


    反倒是柳七目光明亮地讚道:“滄海橫流,果然名不虛傳!”


    周宓聞言臉上笑容更盛,隨即釋然道:“蕭奇峰說他與你同道中人,若是再見,便是不死不休。”


    “我等著他!”柳七朗聲迴道,清亮的聲音迴蕩在房間內,令楚星白柳十九等人不由得心頭一蕩。


    周宓有些無奈地扶額,一臉無語地嘟囔道:“你們這些人,有時候真是莫名其妙!”


    “對了!”周宓似乎想起了什麽,正色道,“你當真願意放天香離開?”


    天香聽周宓提到自己,心裏頓時咯噔一下,隨後小心翼翼地看向了柳七。


    柳七應聲淡淡地迴道:“她身上烙印已解,於我無任何用處,何必留在身邊徒增累贅,蕭奇峰若是想要,你盡管帶去好了。”


    周宓有些釋然地點了點頭,內心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雖然蕭奇峰已經告訴她,柳七並不會此事上為難她,但開口之時周宓仍舊是憂心忡忡,因為她深知雍城之行,就是為了天香,如今僅憑自己一句話,柳七豈肯將人白白送出。


    結果還真如蕭奇峰所料。


    柳七又問道:“你們打算何時動身?”


    周宓沉聲迴道:“白澤已經在趕來的路上,約莫十日後就能抵達雍城。”


    柳七:“就白澤一人?”


    周宓抿了抿嘴,還是如實迴道:“長風鏢局賀總鏢頭也已出發,會與白澤差不多同時抵達雍城,然後一同護送我與天香前往京城。”


    說完,周宓臉上浮現些許黯然之色:“大齊畢竟是她的心血……”


    “我明白。”柳七沉聲迴道,“既然如此,我在雍城陪你十日,待白澤和賀問天抵達之後,我與十九再行離開。”


    話音剛落,柳七不禁側眸看向了楚星白:“顧連城的人呢?打算何時到?”


    楚星白見柳七突然衝自己發難,頓時麵露茫然,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攤開雙手,正欲開口之時,忽然外麵傳來“簌簌”之聲。


    楚星白眸光微動,剛剛扭頭循聲看去,耳邊卻是傳來“咻”的一聲,一道無形勁氣打向屋外。


    掌心對著門口的柳七五指微曲,旋即一道流光穩穩落入手中。


    柳七將手臂放至身前,攤開的掌心之中赫然躺著一隻白色的鴿子。


    鴿子蜷縮成一團,但眼睛卻是骨碌碌的直轉,在其腿上纏著一圈白色的絹布。


    楚星白就站在柳七手臂正對的方向,他看著柳七掌心的信鴿,臉色頓時有些尷尬。


    “楚幫主,信是你自己看,還是我幫你看?”柳七淡淡地開口道。


    楚星白嘴角一抿,旋即無奈道:“還需要過問我的意見嗎?”


    不等楚星白話出口,柳七便已伸手解下了信鴿腿上的絹布,隨後掌心蜷縮成一團的信鴿突然蹦了起來,振動翅膀瞬間飛向了屋外。


    就在眾人目光追隨著信鴿而去時,柳七已經打開了絹布。


    “淨塵,古遙,空恨,後日抵京,留下天香。”


    柳七眸光一斂,隨即將手中絹布扔給了楚星白。


    楚星白隻是瞥了一眼,便心虛地迴道:“是顧連城……”


    蒼啷——


    柳十九拔出刀,橫眉看向楚星白:“你和姓顧的王八蛋有勾結,你知不知道他殺了柳七的父母!”


    楚星白臉色一黯,正欲開口解釋,柳七卻是抬手示意十九冷靜。


    “行了,他的事我早已知曉。”柳七平靜地解釋道,“顧連城最擅玩弄人心,楚星白一時上當也是情有可原。”


    柳七說著瞥了一眼氣鼓鼓的柳十九,心想著還沒有告訴你,按照楚星白原本的計劃,是打算暗中對你下殺手。


    不過十九要是知道了,肯定今日是要不死不休了。


    記仇這個性格,倒像是一脈相傳的。


    “淨塵,空恨,古遙。”柳七口中默念這三位當世絕頂。


    很顯然,隨著大幕即將拉開,預感到大變來臨的人們已經開始行動了。


    這三人想必是要和顧連城站到一起了。


    是顧連城用謊言蠱惑了他們?


    應該不是。


    絕頂高手可不是楚星白,如今天地元炁的變化他們應該是切身感覺到的,無論顧連城怎樣花言巧語,總不至於能騙過他們。


    通天之路開啟後究竟會給世間帶來怎樣的變化。


    不到那一日的來臨,誰也無法預料到底會發生了什麽。


    從母神的經曆來看,人間的確是經曆了天傾地覆,但文明依舊延續了下來,而與母神血脈相近的滄海氏族,甚至也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從大秦天帝的經曆來看,人間似乎沒有受到一點波及,反而在之後迎來了一段盛世。


    當然無論是母神還是天帝,他們都在通天之路上失敗了。


    但若是成功呢?


    根據柳七的推測,所謂的通天之路應該需要借助整個天地間的能量使自身極盡升華,從而晉升更高級別的存在,或者是取代天道。


    既然已成天道,世間萬物皆在自身一念之間,或是繁榮或是毀滅,也不過是一念之別。


    想到這裏,柳七似乎有些明白,顧連城是如何說動這些人了。


    和說服楚星白一樣,無非是將柳七立作了靶子。


    如此一想,世間的格局已經變得很清晰了。


    首先在打開九鼎之力重啟通天之路這件事上,毫無疑問是分成了兩派。


    一派是讚同,一派是反對。


    反對的那一派很明顯就是蕭奇峰為首,七星之一的長風鏢局總鏢頭賀問天也應該是投入到這一派中。


    而一心想要打開九鼎之力的讚同派,則是包含了柳七和顧連城。


    柳七有些釋然地微微一笑。


    隻是同處一陣營,並不代表柳七和顧連城就能和平相處。


    因為在打開通天之路後麵臨一個非常關鍵,乃至可以影響天下蒼生的問題。


    誰……來走完通天之路!


    或者說,誰背負著九鼎之力踏上通天之路。


    留給世人的選擇似乎不多。


    比起以殺入道,有著霸王之名的柳七。


    即便是現在已經名聲敗壞,但過去在江湖有著逍遙俠義之名的顧連城。


    在天下人眼中恐怕仍舊是要順眼的多!


    畢竟即便是柳七她們這些大宗師,也不知道最後一步究竟會發生什麽。


    在這種關鍵時候,當然是要選擇一個最順眼的答案。


    “那……現在怎麽辦?”楚星白有些尷尬地用兩根指頭拈起絹布,隨後問道,“要不然你們先走一步,避開他們?”


    柳十九和周宓聞言雙雙看向了柳七。


    柳七微微昂首:“為何要避?”


    古遙和空恨,柳七又不是沒和他們打過照麵。


    一個“淩天劍客”,一個“怒目金剛”。


    柳七過去尚未踏足宗師境,尚且不懼他們,更遑論現在。


    至於淨塵……


    柳七臉色漸漸凝肅。


    淨塵的確是三人中的未知數。


    盡管在不久前和對方已經交過手,但柳七隱隱感覺到此人似乎並未全力盡出,而且武功也有說不出的詭異。


    “就在雍城等著,哪也不用去。”柳七語氣堅定地說道,“就算是顧連城親自來,我保他帶不走天香一根頭發!”


    蕭奇峰想帶走天香,是因為天香不僅是九鼎之一,而且還是以一個活人的身份。


    蕭奇峰既然能夠將滄海卷雲刀中的九鼎之力轉移到自己身上,說不定通過天香真的可以阻止這場即將到來的浩劫。


    照理說柳七和蕭奇峰的立場完全相反,正如蕭奇峰借周宓之口所言,他們二人之間若是見麵,定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從大局考慮,柳七應該將天香留下,先聯手顧連城做掉蕭奇峰才是。


    但是柳七:大局又是什麽東西?


    我柳七行事,單憑本心,何須考慮!


    簡單的說,比起動腦子,還是動刀子更適合柳七。


    ……


    古遙的心中有些忐忑。


    他看著前方雍城巍峨延綿的城牆,不由得想起了在江南第一次見到柳七時的情形。


    他雖已年近花甲,但初見柳七之時,仍舊是覺得心中一陣悸動,感歎世間當真有如此傾城絕豔之女子!


    隻是萬萬沒想到,這個樣貌傾城的女子,竟然這麽快就要傾絕天下了!


    “古師兄,前麵就是雍城了。”一個衣著幹練麵容俊朗的男人策馬來到古遙身旁,繼而眼神憤憤地望著雍城沉聲說道:“妖女還在城中,他殺我皓兒,旻兒,此仇不共戴天!”


    “雨淳!”古遙眉頭一皺,隨即出言嗬斥道,“我勸你還是迴去吧,柳七乃是當世宗師,若是動起手來,以你的武功不過是平添一條性命罷了。”


    “師兄!”男子雙目瞪圓,眼眶瞬間紅潤,“旻兒乃是庶出尚且不論,皓兒可是你看著長大的!”


    古遙聞言不禁閉上雙眼,腦海中頃刻浮現出謝皓那張蒼白毫無生機的麵容,但轉瞬間又換成了一個張牙舞爪嚎啕大哭的嬰孩。


    “嗚哇,嗚哇……”


    嬰孩強壯有力的啼哭聲仿佛近在耳邊,古遙不由得長歎一氣:“還是等一等淨空大師吧,顧連城說淨空不弱於大宗師,有他在,再加上空恨,未必不能一搏!”


    ……


    一連六日,平安無事。


    原本有些緊張的柳十九等人,眼見著無人上門,不免有些放鬆了警惕。


    這一日柳七尚在屋中打坐小憩,柳十九便匆匆而來徑直推開了房門。


    “柳七,聽說東城的一家成衣鋪子新進了江南的款式,我們去看看吧!”柳十九滿懷期待地望著柳七。


    柳七緩緩睜眼:“除了衣裳首飾,你腦子裏就不能有點其他東西了嗎?”


    柳十九聞言心中頓時來了氣,但看著柳七冷冽的麵容,怒氣瞬間消退,繼而委屈湧上心頭。


    “我這不是看你箱子裏衣裳還是在徐家時做的那幾套,想著好不容易迴趟細柳山莊,特意為你置辦幾件新衣裳嘛!”


    柳十九越說越委屈,在她看來細柳山莊才是她和柳七的家,在外的遊子難得迴家一趟,豈不是應該好好捯飭捯飭自己。


    “也好。”


    就在柳十九低著頭心中委屈不已的時候,柳七忽然從床上起身,繼而順勢將放在桌上的短刀懸在了腰間。


    “要去就一起去,叫上周宓,天香。”


    “對了,還有楚星白。”


    “沒了他這個財神爺,咱們總不能白日在城中行劫掠之事吧。”


    “好!”


    柳十九抬起頭笑容滿麵,一口應下之後連蹦帶跳的去通知其他人了。


    柳七緩步走出門口,突然駐足,隨後緩緩扭頭,看向了天邊溢出層雲的金光,不由得輕哼了一聲。


    不久後,眾人在府門口匯合。


    除了臉色漠然的柳七和一連頹喪的楚星白外,其餘三人皆是一臉的興奮和躍躍欲試。


    柳七始終不明白,衣裳和首飾究竟有何值得她們如此迷戀。


    再漂亮的衣裳穿在身上,還不是一刀就破了。


    再華麗的首飾,除了亮晶晶地會放光外,還有什麽作用?


    隻有天下無敵的武功,才是這世上最完美的東西。


    恰如現在的柳七,隻需一刀在手,何人敢說她一句不是?


    人世間的讚美和敬仰,是打出來的,不是裝扮出來的。


    但是柳十九她們顯然不明白這個道理。


    見人都到齊後,眾人這才朝著街上走去,雍城並不算大,走出了府邸所在的街道,就直接來到了貫穿全城的主街之上。


    剛剛踏上主街,一陣濃鬱的香味撲麵而來。


    柳七鼻尖輕輕一動。


    是檀香。


    隨即主街上人頭攢動,在距離柳七等人不遠一側,似乎有一群人正在井然有序地走來。


    一陣靡靡之音瞬間鑽入耳中。


    柳七特意側耳仔細聽了聽,才聽出來,這些彌漫在空中的聲音乃是低沉的誦經聲。


    “怎麽迴事?”柳十九在柳七身旁踮起腳循聲看去,口中一邊疑惑道,“今日街上怎麽這麽多人?”


    話音剛落,從前方擁擠的人群中便有人朗聲迴道:“你們還不知道,今日是靈骨寺的慧空大師在城中傳法的大好日子!”


    楚星白聞言撓了撓後腦勺:“靈骨寺我倒是知道,可是雍城的百姓何時都這麽虔誠禮佛了?”


    柳七眸光微眯,看著遠處八抬大轎中盤膝而坐的身影,不由得輕聲說道:“既然是大好日子,我們也去看看吧,說不定還能沾沾福氣。”


    聽到柳七此言,柳十九有些詫異地扭過頭來。


    她心想柳七何時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了。


    可當她扭過頭時,發現柳七已經邁步融入了人群之中,在越發響亮的誦經聲中。


    從天空鳥瞰,可以看見整個雍城的百姓都朝著城中心匯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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