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本想找機會,好好跟蕭琅炎說一下女兒的問題。


    可沒想到,小兒子蕭不誤接連幾天,反複發熱拉肚子,剛吃進去的奶,沒多久也吐了出來,就這麽反反複複,眼見著白嫩的小臉,都逐漸透出蠟黃,快滿歲的小家夥,身上不舒服,哭到沒有力氣,最後隻能哼哼。


    沈定珠身為人母,一顆心跟著煎熬疼痛。


    宮人和乳母照顧,她都不放心,接連幾夜都守在小兒子身邊。


    蕭琅炎下了朝,便去看望母子二人。


    沈定珠已被小兒子的病折騰的心神疲憊,便將教導女兒的任務,交給了蕭琅炎。


    畢竟現在蕭心澄對她有抵觸情緒,反而很聽蕭琅炎的話。


    也是這個時候,蕭心澄惦記著那馬服護腕,於是派太監,去劉家將劉芳詩接進宮裏,劉芳詩到的時候,蕭琅炎剛從皇子的殿宇裏轉道,來了芳草洲。


    父女二人正在談話,殿外太監領著劉芳詩候在門口,彼時,蕭心澄剛被蕭琅炎訓了幾句,正耷拉著白嫩的小臉,滿眼不服氣。


    蕭琅炎嚴厲的薄眸朝外看了一眼,暫且沒認出來是誰。


    他收迴目光,語氣沉穩中,透著父親的嚴格:“若不是你娘親說,朕還不知你騎馬受傷了,你剛跟武師傅學了幾個花架式,就迫不及待的去馬背上嚐試,你可知若沒有會馬術的人陪著,你摔下來事小,摔出問題事大。”


    蕭心澄噘嘴,小手來迴捏著袖子上的瓔珞,她咕噥說:“可我聽宮裏的人說,父皇七歲就會騎馬了,還能在馬背上拉大弓,憑什麽我不行?”


    蕭琅炎氣笑了:“父皇是男子。”


    “是男子怎麽了,難道我是女子,就比男子弱?父皇不是常說,澄澄比世間許多男兒都要有勇氣?”


    小姑娘眨著大眼睛,不服氣地昂著白皙下巴的模樣,真是像極了她母親沈定珠鬧脾氣的時候。


    蕭琅炎本來就對女兒生不起氣來,這一下,頓時軟了心腸,原本嚴厲的話語,都咽了迴去。


    “有勇氣是好事,太過了就顯得莽撞,還會讓自己受傷,”他的聲音變得低沉柔和,“你想賽馬,宮中就有跑馬場,那麽多馬術師傅,隨你使喚,下次你讓青山入宮陪你騎馬,如何?”


    蕭心澄有些不願意,低下頭,繼續捏著她袖子上的瓔珞:“表哥每次進宮都特別拘束,他害怕父皇,就像老鼠見了貓。”


    蕭琅炎挑眉,一聲輕笑,迴憶起沈定珠那大哥的孩子——沈青山,確實每次見到他,都老老實實的喊皇姑父,除此以外,再也不敢主動開口,明明是一個挺活潑好動的小子,卻在蕭琅炎眼前一動不敢動。


    蕭心澄見自家父皇臉色緩和,她眨著大眼睛,上前拉著蕭琅炎的袖子,輕輕地晃著撒嬌。


    “父皇,澄澄已經很可憐了,都沒有同齡的孩子陪我玩兒,跟我年紀相仿的宮人,都害怕冒犯我,說話也沒有人迴應,他們隻敢點頭搖頭,隻有表哥願意帶我玩,而且我們兩個人都喜歡騎獵,我跟父皇保證,等下次去騎獵的時候,我小心一點,絕對不受傷。”


    小姑娘說著,忽然豎起三根手指,不知跟誰學的,眼眸烏黑水潤,炯炯有光:“我發誓!”


    蕭琅炎將女兒的小手放下來。


    他劍眉微挑,語氣帶著笑:“可是不行,你娘親已經將命令給了父皇,在你傷沒養好之前,不允許你出宮騎獵,朕也不能縱容你了。”


    蕭心澄生氣地放開袖子,側過身去,鼓著粉腮抱怨:“都是一些皮外傷而已,都快結痂了,而且,阿玉每晚都給我上藥,好的特別快!母後就是故意為難我,我不聽她的,她就向父皇告狀?”


    這話說的不中聽,蕭琅炎瞬間沉了目光:“澄澄,你怎麽能這麽想她?那是你娘,她比誰都心疼你。”


    蕭琅炎身上冷冽的氣息陡然流瀉而出,蕭心澄頓時覺得頭頂上壓了一座大山,她輕輕縮了縮脖子,有些害怕地抿住小嘴。


    “我知道錯了……”她說著,餘光卻看見外頭的劉芳詩,頓時眼底一亮,“父皇,母後擔心我,是怕我再從馬背上摔下來受傷,可是,我已經想到了好主意,絕對不會有事。”


    蕭琅炎:“什麽主意?”


    “讓她進來。”蕭心澄朝阿玉招了招手。


    不一會,劉芳詩被帶進來,蕭琅炎看了兩眼,覺得有些眼熟,直到劉芳詩請安時說出她的名字,蕭琅炎才意識到,眼前這姑娘,竟是劉家的小女兒。


    “你怎麽進宮了?”他有些驚訝,“皇後允準的?”


    麵對氣度英武不凡的蕭琅炎,他渾身威懾的氣概,與身份上絕對的權利,為他俊美的外表更增添無數魅力,劉芳詩臉早已不自覺地紅了,這會低著頭,露出粉白的脖頸,聲音更是溫柔如黃鸝:


    “迴皇上,是公主殿下召芳詩入宮的。”


    蕭心澄從她手裏拿走馬服護腕,舉到蕭琅炎眼前:“父皇,您瞧,這是她給我繡的,有了這個,就不怕摔下來會磕傷了。”


    “這主意誰出的?”蕭琅炎的語氣不冷不熱,但不知為什麽,劉芳詩忽然有點敬怕。


    蕭心澄:“是她……”


    劉芳詩搶在蕭心澄說清楚之前開口:“是我建議,原本我見公主傷心垂淚,聽了公主殿下的煩惱以後,就想了這個主意,我迴去以後其實就後悔了,因為繡了馬服護腕,就怕公主殿下仗著有護具再受傷,那我就好心辦錯了事?可我已答應了公主殿下,總不能食言而肥,所以還是將東西送來了,不過我想勸告公主殿下,千萬別莽撞騎獵,免得受傷,讓皇上跟皇後娘娘擔心。”


    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蕭心澄是個孩子,沒有聽出什麽問題,反而皺眉說:“都有護腕了,還怕什麽,摔下來也不疼。”


    然而,蕭琅炎卻將馬服護腕沒收了,冷著臉道:“澄澄,父皇剛剛已經將道理跟你說明白了,朕跟你娘親是一個想法,在你傷勢沒徹底養好之前,不準再去宮外騎獵。”


    蕭心澄滿腹委屈變成眼中的淚水,她委屈巴巴的看著麵色嚴厲的蕭琅炎,原本就覺得被母親冷落的小姑娘,這會兒覺得父親也不向著她了。


    她小手一抹眼淚:“父皇也不在乎我了。”說著,她哭的傷心欲絕,跑進內殿裏,撲在床榻上哇哇大哭起來。


    劉芳詩擔心的目光追隨而去:“公主殿下……皇上,都是我不好,若是我不送來護腕就好了。”


    蕭琅炎薄眸黑沉,頗有些銳利地看著她:“論輩分,朕可以喊你一聲表妹,但尚沒有那麽親近,所以眼下還是用劉姑娘來稱唿你。”


    這句話,讓劉芳詩徹底感受到他語氣裏的疏遠和冷漠,她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


    隻聽蕭琅炎繼續道:“外麵的女眷進後宮拜見,都需要知會皇後,這是朕定下的規矩,今日念你是初犯,而且又是澄澄邀請,故而朕不予懲罰,但如果有下一次,朕沒這麽好說話。”


    說著,他站起身,劉芳詩已經膝蓋發軟,跪在了地上,麵色發白,更有些惶恐。


    “皇上,芳詩知錯了,是我不懂規矩,再也沒有下次。”


    蕭琅炎垂眸,目光黑沉沉的:“還有,澄澄年紀小,還不懂區分是非,不讓她去騎獵,是為了她好,你就不要再出主意,看似為她分擔,實則給朕與皇後添亂了。”


    這句話,徹底讓劉芳詩感到臉上火辣辣的,蕭琅炎沒有罰她,卻讓她自己覺得無比難堪。


    “是……”她底氣不足,顫顫地答應,蕭琅炎龍袍從她身邊劃過,她聽見他吩咐阿玉:“送她出宮,晚些時候,朕再來看望公主。”


    劉芳詩雙腿發軟地走了。


    她昨夜還夢見自己入宮,成為除了沈定珠之外的第二位後妃,坐擁珠寶華服,被宮人前唿後擁,像沈定珠那樣,抬一抬手就有六個宮人圍過來伺候。


    做了兩天的美夢,一下子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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