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翠既然問了,西追就站起身,去隔壁確認情況。


    他倆一起走到門口,西追叩響房門,關心地詢問:“裏麵有人麽?我是你們隔壁的客人,方才聽見一聲響動,我朋友有些擔心,你們沒什麽事吧?”


    裏麵沒有迴應,繡翠跟西追對視了一眼,西追沒有放棄,繼續叩門兩下。


    終於,門被敞開一條縫,一張瘦削刻薄的男人老臉緊跟著露出來,將縫隙填的滿滿當當,那雙小眼睛不友善地上下打量西追和繡翠。


    “你們有什麽事?”


    “哦,沒什麽,就是方才在隔壁聽見動靜,擔心是有人摔倒。”繡翠說話時,西追沒有開口。


    那男人有些不悅:“能有什麽事,別打擾我睡覺了!”


    他說著要關門,但就在這時,“砰”的一聲響,西追大掌按在了門框上,任是那老男人怎麽使勁,都關不上門。


    男人生氣了:“你倆到底想幹什麽?難道是劫匪強盜?再不走信不信我報官!”


    西追擰著黑厲的眉頭:“一會恐怕還真的要報官一趟,不過是我們報。”


    說罷,他大掌猛地用力,直接將門扉推開,那老男人防備不及,倒頭滾了一個跟頭。


    門扉敞開後,繡翠瞧見屋裏,圓桌翻倒,地上散落的是各種被撕碎的衣物,她驚愕的目光順著看向床榻上,一個光著屁股的男子,正按著一個身體。


    因著遮擋,繡翠隻能看見兩條纖細的小腿搭在床榻外,隨著他們闖入,榻上的男人顯然是害怕了,露出驚慌氣惱的神色,他一下子鬆了力氣,身下的女子爆發出哭腔:“救命!救命啊!”


    聽聲音,也就是個小姑娘。


    榻上的男人光著屁股,還捂著臉不敢讓人看的樣子,地上的老男人爬起來,抓住旁邊的椅子,就朝西追砸來。


    西追黑沉著臉,一把握住椅子,狠狠往地上一摔,“啪”的一聲四分五裂,老男人被嚇著了,西追以最快的動作控製住了他,順手用地上的桌布給他雙手捆在了一起,推去旁邊趴著。


    隨後,他大步上前,沒有看那裹著被子的女子,一把揪住縮在角落裏發抖的光屁股男子,直接將他拽到地上。


    女子的哭聲帶著悲鳴,樓下掌櫃和店小二,還有周圍雅間裏的客人都被聲音吸引了過來。


    繡翠連忙用被子將她的身軀裹緊,將床幔又放了下來,擋住別人掃視的目光,坐在女子的旁邊,繡翠才看清楚她的麵容。


    一張秀氣還未長開的稚嫩臉龐,最多隻有十三歲。


    哪裏算得上女子,分明還是個小姑娘,她臉上還有拳頭砸出來的淤青,身上也有傷,大概是嚇狠了,躲在繡翠的懷裏,哭的撕心裂肺,渾身抖個不停。


    掌櫃在西追的吩咐下報官,不一會,一隊官差來了,西追亮了自己的令牌,這些官差頓時畢恭畢敬。


    根據官差的審問,那兩個男人才招了實話。


    老男人是小姑娘的父親,因著嗜酒好賭,欠下大筆債務,這不,妻子剛病死沒有半年,他就打算將女兒的初次賣給這個雇主,從而得到三十兩白銀。


    他們甚至商量好了詳細的計劃,不能在老男人家裏動手,因為周圍都是街坊鄰居,怕他們聽見什麽動靜,有好事者報官。


    所以才由雇主出錢,在酒樓裏包了個雅間,打算借著吃飯的功夫施暴,老男人以做工為由,將女兒騙過來,親手將她推下深淵。


    若不是繡翠他們來的及時,這小姑娘的清白就要被徹底毀了。


    事情了解清楚以後,老男人還不服氣,叫嚷著說:“這個男的莫名其妙衝進來就把我撞翻了,我還要告他惡意傷人呢,你們怎麽不管?”


    官差訓斥:“人家是西追大將軍,惡意傷你?你配嗎!”


    這兩人最後被灰溜溜地帶走,西追給了酒樓夥計一點銀子,讓他跑腿買了一件尋常的衣衫迴來,繡翠幫小姑娘換好以後,幫她擦淨臉上的血汙,又給她擦了擦胳膊上的傷痕,最後用梳子沾水,將她淩亂的頭發一點點梳了成雙髻。


    二人要走的時候,那小姑娘忽然追上來,直接給他們二人跪了下來。


    “大哥,大嫂,”她一開口,便是哽咽的哭腔,“我爹如果被放出來,我又要倒黴了。”


    這一聲大哥大嫂喊的,西追和繡翠都跟著愣住,小姑娘還以為他們倆是夫妻?


    她急忙解釋:“我們不是那個,不是……”


    西追卻已經掏出一錠銀子放在了桌子上,相比繡翠的手忙腳亂,他反而比較鎮定,堅毅的目光裏,還有一絲鐵漢的溫柔。


    “你爹和那個混賬,應該要被關半個月到一個月,這期間你拿著銀子,想去哪兒就能去哪兒。”


    繡翠慌裏慌張地低下漲紅的臉,把自己裝著一些碎銀的荷包也放了過去。


    “照顧好自己。”


    小姑娘看著銀子,哭的更傷心:“可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兒,大嫂身邊缺丫鬟嗎?我什麽都能做,我力氣大,可以做粗活,也可以洗衣服,我會做飯,還會縫補。”


    繡翠連忙搖頭:“不不不,你誤會了,我們不是夫……”


    她話沒說完,西追就道:“我們不能收留你。”


    他拒絕的很果斷,小姑娘傷心不已,在她眼裏,這“夫妻倆”是在關鍵時刻救了她一命的好人,她不敢相信別人了,隻想跟著他們。


    西追沉著聲,耐心解釋了一句:“因為我們為你做的事,隻是舉手之勞,今天就算不是我們,別人路過聽見了,也不會坐視不管,但這不是什麽恩情,不用你當牛做馬來迴報,你還小,拿銀子去學一門手藝,或者做車馬費離開京城,都看你自己決定。”


    小姑娘像是受到了什麽啟發,有些怔怔地思考。


    西追便是趁著這個時間,拉著繡翠離開的。


    坐在迴宮的馬車裏,繡翠垂著眉眼,走神地摸著自己衣裙上的穗子。


    西追看出她的心思:“你還在想剛剛那個孩子?”


    對他的年紀來說,剛剛十三歲的小姑娘,確實是個孩子。


    繡翠沒有瞞他:“嗯,她真可憐,有個那樣禽獸的父親,哎,不過我也收留不了她,也都不知她名字叫什麽呢。”


    “沒有知道的必要。”西追說,語氣淡然沉穩,“雖然幫了她,但我們沒有計劃收留她,所以知道也沒有意義。”


    繡翠不得不在心裏感慨西追的冷靜。


    在他那兒,好像從來沒有感情用事這個詞。


    西追看著繡翠,又道:“你或許會覺得我很殘忍,但我想說,天底下可憐的人很多,你可以伸以援手,但你如果人人都收留照顧,為他們考慮去向,那得花費多麽大的心力,到最後,反而成為了你心上的累贅。”


    所以,但行好事,別將對方的慘狀當做是自己需要解決的責任,這才是西追認為正確的道理。


    繡翠抬起眼眸,她生的清麗,粉黛打的也不濃,眨著雙眸認真思考的時候,像一汪平靜溫和的春水。


    西追很喜歡她這雙眼睛,就由她看著,好一會,繡翠才說:“將軍,你說的很對,我也不覺得你殘忍,我隻是在感慨,我恐怕永遠無法做到跟將軍一樣的清醒。”


    西追笑了起來,聲音朗朗,硬朗英俊的麵容,也跟著線條柔和起來。


    “跟我一樣那就沒什麽樂趣了,我是男子,而你是女子,擁有連花兒都心疼的仁慈,也是你的可貴。”


    繡翠看著他笑容爽朗,也跟著笑了笑:“將軍總是誇我。”


    她傷心時找陳衡說開,西追誇她勇敢;她心疼那個小姑娘的遭遇,西追說她很仁慈。


    在他口中,繡翠竟有一種微妙的心情,從前陳衡說,他與她都是宮中最不起眼的芸芸眾生,所以他們要彼此珍惜,隻要彼此理解照顧,終能攜手一生。


    可與西追這麽多日的相處中,繡翠覺得,自己好像也有許多優點,她並不是不起眼的芸芸眾生,在西追那兒,她也有與眾不同的優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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