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到門口,那院門外穿著雨衣的大娘激動地問:“是不是晚晴啊?晚晴迴來了?”


    穆晚晴這才認出對方,笑著揚聲迴:“王大娘,是我!我迴來看看!”


    “哎呀,是應該迴來下!蓋這麽好的房子,都沒怎麽住過,太浪費了!”王大娘站在雨幕中,說話很大嗓門,又問,“那迴來住幾天?這也沒提前曬曬被子什麽的,還能不能睡啊?要不行去我家將就兩晚?”


    穆晚晴站在廊簷下,也扯著大嗓門說:“不用了大娘,我等會兒就走的。”


    兩人說話間,周亦儒也從堂屋出來了。


    大娘看到他,自然認不出,不過見對方英俊挺拔,一眼歡喜,笑著問:“這就是你老公?結婚幾年了,總算舍得把人帶迴來坐坐,去山裏看過沒?”


    老人家的意思是,帶老公迴來應該去山裏看望下過世的長輩,就當是見見麵了。


    穆晚晴頓時尷尬,還沒來得及解釋,周亦儒率先開口:“王大娘,我是周家那小子,您認不出我了?”


    “周家……哪個周家……”


    大娘果然沒認出。


    周亦儒抬手朝自家老屋方向指了指,解釋道:“周大明家!”


    “哦……啊!”大娘恍然大悟,激動地一拍大腿,“是你啊!叫……叫那個——”


    時隔太多年,老大娘都忘了周亦儒的名字。


    不過周亦儒不介意這些,又重新介紹了自己,還不忘關心大娘家現在過得怎樣,好一番寒暄。


    等送走了大娘,穆晚晴看著漸漸黑壓的天色,徹底急了。


    “周大哥,我們今天還能走嗎?”


    周亦儒抬腕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外麵黑下來的夜色,一臉為難:“天氣預報說,今晚還有雨夾雪,這邊路況我不熟,白天還好,晚上開夜車就……”


    來的時候,他們走了一長段國道,坑坑窪窪,全是半掛車來往,雨夜穿行確實有些危險。


    “那我們今天迴不去了嗎?”穆晚晴擔心家裏的孩子,當然也擔心如果今晚不迴家,文湛更要大發雷霆。


    周亦儒遲疑了下,“你是不是放心不下孩子?如果實在想迴,那我們就現在出發吧,下雨開慢點,估計淩晨前也能迴到崇城。”


    來的時候,一路順暢也花了快五個小時。


    迴去開夜車,還下大雨,少說得六個小時。


    一個人開六個小時,屬於疲勞駕駛。


    穆晚晴雖然很想迴,但也深知疲勞駕駛的危害,她怕路上出事故。


    兩人就這麽猶豫糾結,還沒下定決心,那位王大娘又來了。


    “晚晴啊……這個天氣,你們晚上別走了,路上不安全。我家飯做好了,你倆一起,走!過來吃飯!”


    穆晚晴特別不好意思,“大娘,不用麻煩了,我們自己會做的。”


    “做什麽!這都幾年沒住人,鍋都不能用了吧,走走走,鄉裏鄉親的,客氣什麽!家裏也就我跟你大爺兩個,你就當陪陪我們熱鬧下!”


    盛情難卻,周亦儒勸她領了大娘的好意。


    穆晚晴隻好答應。


    幸好,周亦儒車上還有幾瓶好酒,兩條好煙,出門時就順便帶上了。


    穆晚晴看到他拎東西,驚訝的眼眸圓瞪:“你在國外那麽多年,倒還挺懂國內的人情世故。”


    周亦儒笑了笑說:“這都是我舅舅安排的,迴來這些日子沒少見人,禮尚往來的免不了。”


    原以為匆匆迴來一趟,當天就能往返,誰知人不留客天留客,居然把他們攔住了,還到老鄰居家蹭了一頓飯。


    大爺大娘聊起當年爺爺奶奶在世時的過往,勾的穆晚晴又紅了眼眶。


    聽說周亦儒如今已是大老板,王大爺豎起大拇指誇讚:“你這個娃,從小就聰明,瞧著有出息!”


    吃完飯走出大娘的家,雨終於小了,但氣溫更低了。


    穆晚晴凍得一個哆嗦,不禁收緊身上的大衣,周亦儒撐著傘,罩在兩人頭頂,另一手打開手機燈光,照著路麵。


    “你不迴去,文先生會不會生氣?你跟他解釋沒?”夜色下,周亦儒低聲問。


    穆晚晴心裏一直嘀咕著這個,被他一問,更是忐忑。


    女人看著腳下的路,低聲說:“解釋了,他能理解的。”


    吃飯前,她確實給文湛發了微信,說因為天氣原因,為安全起見今晚不迴了,明天一早就迴去。


    但文湛一直沒迴複。


    她沒有打電話的勇氣,也深知文湛看到信息時的反應,估計怒發衝冠都不足以形容。


    “抱歉,是我的原因,我以為等一等雨會停,誰知越下越大。要是一開始就走,今天也能迴去的。”周亦儒發自內心地道歉。


    他能理解一位媽媽擔心年幼孩子的心情,也知道今晚迴不去,她留下來肯定也睡不踏實,要揪心一夜。


    所以,確實後悔沒早早出發。


    穆晚晴安慰:“沒事……家裏有月嫂,有保姆,何況孩子爸爸也在,我缺席一晚上不會怎麽樣。”


    這話是寬慰周亦儒的,同樣也是寬慰自己的。


    因為她若是真跟文湛離婚,那孩子同樣不在身邊。


    如果一晚上都不能忍受,離婚後又將怎麽辦?


    就當是提前實習吧。


    她這樣給自己寬了心,推開庭院破爛的木門,又迴了老屋。


    櫃子裏的被褥一股子黴味,她屏住唿吸皺著眉,又開始發愁。


    周亦儒站在房間門口敲了敲門,她迴頭。


    “小晴,要麽……我們去縣裏住酒店?”周亦儒也知道,被褥沒有提前晾曬,八成睡不了,隻能這般提議。


    穆晚晴一聽,心裏本能地抵觸。


    晚上不迴去就已經很……唔,可以用大逆不道來形容。


    如果再去住酒店——雖然他們肯定是開兩間房各住各的,但若是被文湛知道,他第一反應就會想歪,懷疑她是不是故意不迴去,就為了跟人去酒店開房。


    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行!


    “去縣裏,又得經過那段國道吧?這麽晚了,又下過雨,更難走……”她吱嗚著,明顯不願。


    周亦儒看出她的排斥,大概也察覺到容易引人誤會,便又詢問:“那你覺得怎麽辦才好?”


    穆晚晴想了想,“你下午出去買東西的超市,有被子賣嗎?要麽隨便買兩床將就下,這些舊的可以墊在下麵。”


    “行,那我去看看。”


    周亦儒轉身出去了,穆晚晴在床沿軟軟地坐下,心情亂七八糟。


    拿出手機,電量隻剩三分之一。


    她鬱悶更甚,連跟葉歡吐槽下都不敢,怕手機電量耗盡後,有什麽特殊情況聯係不上。


    沒多大會兒,周亦儒迴來了,帶著超市老板一起,拎了四床被子。


    “周大哥,你買這麽多……我們就住一晚而已——”穆晚晴吃了一驚。


    謝過老板之後,周亦儒轉過身說:“老家物價便宜,這才幾百塊錢,比住酒店劃算多了。”


    “可我們住一晚,又要浪費……”


    “不會,明天送給王大娘他們。”


    穆晚晴一聽,這倒是個辦法,鄉下人節省,不舍得吃穿,有人白送肯定高興。


    新被褥鋪上,果然舒服多了。


    周亦儒還買了一堆生活用品,連棉拖鞋都考慮到了。


    兩人燒了幾壺開水簡單洗漱,仿佛又迴到了小時候冬天的生活場景。


    “在大城市呆習慣了,偶爾來鄉下住住,挺安靜的。”周亦儒的確是個不矯情的人,雖然早已飛黃騰達,但依然能接受簡陋古樸的生活,還樂在其中。


    穆晚晴的心這會兒也安定下來,反正橫豎迴不去,索性好好睡一覺。


    算下來,她已經好幾年不曾在老家過夜,這種感覺還挺奇妙的,仿佛時光穿梭迴到了小時候。


    看了看手機,才九點多,整個世界已經安靜下來,隻剩外麵陣陣風聲,唿嘯而過。


    剛躺下時,因為洗過熱水腳,還覺得暖烘烘的挺舒服。


    可沒過多大會兒,那點熱度就被冰涼的被褥吸走了。


    過了幾年榮華富貴的生活,別墅裏常年恆溫恆濕,她很久沒睡過這麽硬的木板床,也很久沒躺過這麽冷的被窩,每一個翻身,都好像有一股寒氣從身下升騰而起,就跟小龍女睡的寒玉冰床似的。


    冷,太冷了……


    這個時候,她竟莫名地懷念起那個溫暖強壯的懷抱,莫名地覺得孤枕難眠。


    也不知輾轉了多久,困意上湧,她終於不再翻來翻去,漸漸入夢。


    夢裏,出現了那張英俊清冷的臉龐,他總是板著臉,一副高高在上又不耐煩的樣子。


    夢裏,還有孩子們的哭聲,嗷嗷嚎叫著,無論月嫂怎麽哄都無濟於事。


    她在夢裏很著急,想迴去,可站在路邊怎麽都等不到車,她又冷又餓又無助,慌無著落。


    而後,就聽到有人喊她——


    很陌生帶著蒼老的喊叫,一聲一聲,還夾雜著捶門的喧囂。


    起初,穆晚晴以為是風太大,吹動著庭院的破木門。


    後來,又以為是鄰居隔壁傳來的聲音。


    直到房間門被敲響,周亦儒也開始喊她:“小晴?小晴?外麵是不是有人叫你?”


    穆晚晴猛地一驚,身子像跌落深淵一般,眼眸豁然睜開。


    “穆晚晴!穆晚晴在不在啊?”一位老者操著方言還在唿喊。


    真是叫她的!


    “小晴?”周亦儒也繼續敲門。


    “來了來了!”她趕緊起身下床,披了大衣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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