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以後,張建國結束評法批儒迴來了。陳雅麗跟他開玩笑:


    “大學教授辛苦了,要不要讓春霞姐為你燙一壺酒?”


    正好田春霞從廚房裏走出來,陳雅麗便指了指張建國,然後笑著對她說:


    “你趕快去供銷社買一瓶茅台,犒勞犒勞我們這位大學教授!”


    “我們這裏哪會有這種名貴酒,你以為我們這裏是武漢啊!”聽陳雅麗這麽說,田春霞笑彎了腰。


    吃過午飯後,知青們團團圍坐在火盆四周烤火。火盆裏的樹根被燒得劈裏啪啦地亂響,時不時地還蹦出幾顆火星。火光映紅了知青們的臉。


    “給我們講講你們‘評法批儒宣講團’是如何為當地農民進行宣講的。”陳雅麗向張建國央求道。


    “好吧!”張建國用火鉗撥了撥被燒得通紅的樹根,然後對大家說:“我給你們講講我在評法批儒過程中遇到的一些有趣的事情吧!”


    講了幾個有趣的事情以後,張建國對大家說:“這次參加‘評法批儒宣講團’,唯一的收獲就是鍛煉了口才。開頭幾次,我是按照事先準備好的稿子念的,後來我講熟悉了,不看稿子也能滔滔不絕地講了!如果是在大學講堂上這麽講課,我會飄飄然的!”


    “你在宣講的時候有沒有大學教授的那種感覺?”陳雅麗笑著問張建國。


    “如果我是大學教授就用不著來農村來插隊落戶啦!”張建國點燃一支煙,“不過,如果以後有機會上大學,我是有可能留校當大學教授的。”吸了一口煙,張建國又接著說道:“雖然我現在不是大學教授,可是當地農民把我當成了大知識分子,我還真有大學教授的那種感覺呢!我經常陶醉在這種感覺之中!”


    中午收工後,知青們迫不及待地來到了廚房。


    廚房裏熱氣騰騰,炊事員田春霞為他們每個人盛了一碗紅薯米飯。


    今天早晨他們每人隻吃了一碗紅薯麵糊,肚子早就餓了,此刻陳文海更是餓得前腔貼後腔,然而麵對這一碗紅薯米飯,他還是不願意馬上就動筷子。


    “你以前沒吃過這紅薯米飯吧?”楊冬生對陳文海說:“這紅薯米飯可好吃了,又香又甜!不信你先嚐嚐!”


    楊冬生把紅薯米飯說得如此香甜誘人,勾起了陳文海的食欲,於是他夾起一塊紅薯放到嘴裏嚼了嚼,覺得甜絲絲的,可是他還是覺得:紅薯米飯畢竟是紅薯米飯,哪有純米飯那麽好吃!


    飯桌上放著一大盆醃過的蘿卜櫻。


    “吃沒吃過這種菜?”楊冬生夾了一筷蘿卜櫻放到嘴裏,邊嚼邊誇張地說道:“好香啊!賽過山珍海味呀!”接著又對陳文海說:“你要不要也嚐一下?”


    “再好吃也比上山珍海味!”張建國說道。


    “你吃過山珍海味嗎?”陳雅麗問道。


    “吃過野味。”


    “那是在什麽時候?”


    “參加‘評法批儒宣講團’的時候啊!那個時候,社員們就用野味招待過我們。”張建國笑了笑,“這些山民們待客還真熱情!鄉風淳樸呀!客人一到,他們就慷慨大方地拿出了平時舍不得吃的蘑菇、野兔之類的野物來招待客人!”


    “熱情好客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陳文海說道。


    在楊冬生的慫恿下,陳文海夾了一點蘿卜櫻放到嘴裏。


    “啊,又苦又澀!這破玩意兒怎麽能跟山珍海味比?簡直相差十萬八千裏嘛!這還能叫菜?恐怕連豬都不會吃!”陳文海真想這麽對知青們說,然而當著社員們的麵,他沒敢說出口。


    由於肚子實在太餓了,盡管飯菜這麽難吃,陳文海還是勉強地吃完了一碗飯,然後放下碗筷站了起來。


    “怎麽不吃了?鍋裏還有呀!”田春霞對陳文海說:“我們這裏實在是太窮了,沒什麽好東西!你剛來不習慣吧?以後你會慢慢習慣的。”


    吃罷飯,知青們和幾個當地農民團團圍坐在火盆四周烤火。


    外麵,仍然在下著雪。


    暮色籠罩下的小山村安靜極了。陳文海已經習慣了大城市的喧鬧和繁華,現在剛來到這個小山村,確實感到有點不習慣,不過他認為:小山村有小山村的特點,這裏的夜晚很美,一種朦朧的美。這是大城市所沒有的。


    由於窗戶是用紙糊的,而現在窗戶紙又被山風刮破了,夜風能從窗口毫無遮攔地闖進來。為了抵禦嚴寒,陳文海拿蓑衣把窗戶堵上。


    陳文海伸出手掌給張建國看,張建國見他的手掌上打起了好幾個血泡。


    “疼不疼?”張建國關心地問道。


    “當然疼啦!”陳文海齜牙咧嘴地嚷道:“鑽心似的疼!來這裏受這份洋罪!”


    “你還在惦記上海灘!”張建國撇了一眼陳文海,“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來了就不要再去惦記!”


    “你說得倒輕巧!”陳文海朝張建國翻了一下白眼,“你不是上海人,永遠不可能理解我!”


    “我幹嘛要去理解你?我吃飽了撐的?”張建國直著喉嚨嚷道!


    “你嚷什麽呀?”陳文海滿臉不高興,“你說話能不能客氣一點?現在我們大家是在一個鍋裏吃飯!”


    正說到這裏,陳雅麗進來了。她對張建國說:


    “你就是缺乏一顆同情的心!陳文海來自大上海,一時適應不了我們這裏的生活,你為什麽就不能多理解一下?”


    “我理解又有什麽用啊?”張建國加重了語氣,“關鍵是這裏的村民們能不能理解!”


    “絕大部分村民還是能理解的!”陳雅麗對陳文海說:“別跟張建國一般見識,他就是一個鄉巴佬,沒見過什麽大世麵!”


    “你不就是想說自己見過大世麵嗎?”張建國朝陳雅麗嚷道:“我知道你是武漢人!”


    “我不想跟你吵架,告辭了!”陳雅麗一甩手離開了這裏!


    張建國皺著眉頭對陳文海說:“又耍大小姐脾氣!我就看不慣她這一點!”停頓了一下,張建國又接著說道:“我剛來的時候還不是和你一樣,不過現在好了!你看,現在都磨起了一層老繭,簡直就像老農了!我真擔心以後會變成老農!”而此刻陳文海心裏想的卻是:“等我以後也磨出一層老繭來就好了!”


    天上下起了鵝毛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地從天上飄落下來。


    望著在空中四處飛舞的雪花,陳文海想起了那首《沁園春·雪》。


    在雪花飛舞中,陳文海興致勃勃地朗誦起來:“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朗誦完以後,他對張建國說:“我最欣賞最後兩句:‘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我也和你一樣。”張建國慷慨激昂地說道:“寫得氣勢磅礴啊!如果是在古代,這首詞的作者應該算是豪放派!”


    “你們這是在談古論今啊!”胖子田富貴在一旁插言道:“真不愧是知識分子,我們大老粗隻會種地!”


    北風唿嘯,雪花飄飄,一派銀裝素裹的世界。


    冷冽的寒風吹到臉上,使人感到刀割似地疼,手指頭和腳指頭凍得鑽心似地疼,仿佛要掉下來一般。王雪純頭上戴著帽子,脖子上圍著圍巾,手上戴著手套,嘴裏還是不停地叨咕著:“這鬼天氣,簡直要把人凍死!”


    陳雅麗對她說:“你把自己捂得如此嚴實,還一個勁地說冷!”


    張建國對她說:“如果讓你到東北去插隊落戶,說不定還真的會把你凍死呢!”


    陳文海對大家說:“那裏有林海雪原,冬天是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如果我是在上海讀完了中學,很有可能會跟同學們一起到那裏去插隊落戶。”接著又問大家:“你們看過曲波寫的那部長篇小說嗎?”


    “看過。”陳雅麗對陳文海說:“《林海雪原》寫得太棒了!小說還若隱若現地描寫了203和小白鴿之間的愛情呢!”


    “其實就是寫他自己!”張建國大家說,“203就是曲波!小白鴿是曲波為白茹起的一個雅號。”


    楊冬生問王雪純:


    “你看過《林海雪原》嗎?”


    “沒有呀!”王雪純連忙搖搖頭。“我從來都不看書!我一看書就頭疼!”


    望著滿天飛舞的雪花,王雪純傻乎乎地對陳雅麗說:


    “幹嘛要下雪呀?我就不喜歡下雪,我希望一年四季都是春天!”


    “你這是在說夢話吧?”楊冬生向王雪純斜了一眼,“你怕把自己給累著,不使勁地挖土,穿再多的衣服也沒用!”


    “要你管?”王雪純齜牙咧嘴地嚷道:“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不說話,沒有人會把你當啞巴!”


    “你們倆就愛吵架!”陳雅麗掃視了一下楊冬生和王雪純,“都省點力氣吧!吵累了又該喊餓了!”


    為了抵禦嚴寒,陳文海瘋狂地挖土,直挖到氣喘不止才被迫停下來。


    休息的時候,他們跑到小樹林裏去撿枯枝敗葉,然後點起一堆熊熊大火。烈焰騰騰,枯枝敗葉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好比是一首優美動聽的樂曲。他們不停地往火堆裏增添樹枝,火苗越竄越高。他們站在火堆旁,感到有一股灼人的熱浪迎麵撲來,身子被火烤得暖融融的,真是舒服極了!


    烤了一陣火,楊冬生對陳文海說:


    “別再烤了,我們倆跑步吧!”


    “行!”陳文海痛快地答應道。


    於是,他們倆便在小樹林裏猛跑起來,直跑到上氣不接下氣才停下來。


    “不冷了吧?”


    “不冷了,我都渾身冒汗了!”


    說完,他們倆都快活地笑了起來。


    2022年11月26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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