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下午,百裏玄策來到攝政王府時,整個王府都似籠罩在一層陰翳之中,壓得人喘不過氣。


    這位大齊尊貴的二皇子殿下,一進秋水院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也沒有管其他人的大吃一驚。


    “九皇叔,玄策給你賠罪。”百裏玄策以頭點地,聲音悲慟。


    隨著他這句話說出,院子裏似乎又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寂。


    許簫聲站在簷下,看著跪在不遠處的身影,眸子閃了閃。


    她和這個如陽光般烈烈的少年見麵的次數其實並不多,但出乎意料的,她卻記住了這個人。


    她想,或許是因為上迴入府時的交集,又或許是因為他那和林弦意一樣卻又不一樣讓人覺得礙眼的笑容。


    這世上,怎麽會有人能擁有這般純粹的眸子呢?


    明明是出身在皇室那樣的大染缸啊……


    可如今,她分明瞧見這道身影在進門時,那雙清透的眸子再沒了往日的陽光明媚。


    不知道為何,許簫聲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可惜。


    在心裏輕輕歎了一口氣,許簫聲告訴自己,就當是報了他給自己提供思路的恩情吧。


    “倘若他不出來,你是打算跪到天黑嗎?”許簫聲下了台階,走到百裏玄策的麵前。


    百裏玄策似沒有想到會有人過來,微微一抬頭便看到那張宛若春花的臉,“你……”


    “我什麽我。”許簫聲輕唿一聲:“你要是將今天的事情攬在你的身上,那我豈不是現在就應該去閻王那裏報道?”


    “這事……和你有什麽關係?”百裏玄策怔了一下。


    “王妃之所以會離開陳桐他們的護衛,是我攛掇的啊。”許簫聲挑了挑眉,“你覺得和我沒有關係?”


    百裏玄策:“……”


    沉默許久,百裏玄策突然嗡聲道:“過會兒九皇叔出來,這句話你最好不要說,我九皇叔這次很是生氣,隻怕……”


    “隻怕什麽?”百裏玄策話音未落,開門聲從二人身後響起,一道清冷低沉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


    百裏玄策心髒一跳,脖子肉眼可見地瑟縮了一下,但很快他就道:“九皇叔,王妃嬸嬸沒怎麽樣?此事不關許姑娘,是侄兒沒有做好上京的防護。”


    許簫聲嘴角一抽,差點兒沒被氣笑。


    他麽的,這玩意兒缺心眼呢?


    剛剛誰還說千萬不要在他皇叔麵前說是她攛掇的,結果這小子,沒等她開口呢,他倒是給她先把罪名給承認了。


    但此事,許簫聲知道自己的確有不對,當即抬起頭去看百裏鴻淵。


    她倒是想看看,這人會怎麽做。


    真要是有什麽處罰,為了若兒,她也就認了。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百裏鴻淵隻是輕輕地掃了她一眼便道:“還請許姑娘幫忙進去看看王妃。”


    許簫聲再度一愣,這是賤骨頭能夠說出來的話?


    下意識的,許簫聲道:“王爺不打算罰我?”


    百裏玄策怔了怔,連忙出聲提醒,“你怎麽……”


    這人怎麽上趕著被罰呢?


    許簫聲不理他,隻靜靜地看著百裏鴻淵,四目相對,針鋒相對,誰也沒讓誰。


    許久,百裏鴻淵才冷笑一聲道:“本王的確想殺了你。”


    “九皇叔!”百裏玄策一驚,聽到這句話心裏沒來由的一陣慌張,連忙擋在許簫聲前麵。


    許簫聲卻覺得這二皇子又開始花孔雀傻缺開屏了——怎麽哪哪都有他?


    這個時候,他來湊什麽熱鬧?還怕不夠顯眼包嗎?


    深吸一口氣,許簫聲一把按住百裏玄策的肩膀,將人往一旁扒拉開來,“那麽王爺,話說迴來,你又是為什麽不殺我了呢?”


    她神色如常,臉上沒有半分懼意,看得百裏玄策心頭狂跳。


    這人怎麽能夠在他皇叔麵前問出這樣話來呢?這不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嗎?


    許簫聲並不知道百裏玄策心裏頭的念想,但很多年後,當百裏玄策和她談及此事,問道她是怎麽長了這麽豹子膽的時候,她隻說了一句話——


    我知道他不會殺我。


    就像是現在——


    “王妃她在意你。”百裏鴻淵眯了眯眸子,緩緩吐出一句話,眼神裏似嘲非嘲,“說實話,本王也很想知道,你給她灌了什麽迷魂藥。”


    上輩子,這個人和他的小媳婦,明明沒有什麽交集……


    許簫聲微微一驚,她居然從這句話裏麵,聽出了那麽一股子悲涼無助之感。


    詭異!震驚!瘋狂!


    賤骨頭也會有這樣的情緒?


    可是,正如那句話吧所言,眼神騙不了人。


    看著百裏鴻淵略顯蒼白的臉色,想起他在馬車裏毫不猶豫讓林弦意取血的場景,許簫聲垂了垂眸子,喚住了欲要離開的人。


    “王爺,”許簫聲輕唿一聲:“王妃醒來時,王爺若是在身邊陪著,會好些。”


    這就算是,對這個賤骨頭沒有找她茬的謝禮罷。


    百裏鴻淵坐在輪椅上的腰身微微一僵,許久他才道:“本王會快些迴來。”


    說罷,他轉頭看向還跪著的百裏玄策:“堂堂皇子,動不動就跪著作什麽?起來!”


    百裏玄策:“……”


    這跪不跪的,不也跪了嗎?而且他是剛剛才跪的嗎?他分明已經跪了很久了好吧?


    他甚至嚴重懷疑,要不是剛剛許姑娘那句話,這一段從院子到書房的路,他就算是跪著過去,他九皇叔都不會多說一句話,多給一個心疼的眼神。


    可到底,這些念頭也隻能在心裏轉了轉,百裏玄策是萬萬不敢說出去的。


    對於這個年紀並未比自己大上多少,但在兒時救過他性命的九皇叔,百裏玄策向來是又敬之愛之,懼之怕之。


    隨著十四將書房的門合攏,百裏玄策沒有絲毫意外的看到自家九皇叔變了一張臉。


    “還沒有查到兇手是誰?”


    “也不是。”百裏玄策皺了皺眉頭,“隻是九皇叔,此事……”


    百裏玄策眼神裏帶了幾分糾結,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說出這件自己的發現。


    可沒等他猶豫完,便聽到上方傳來一聲嗤笑。


    “本王竟不知道,你何時與老三的感情如此之好了。”


    百裏玄策心裏一驚,猛地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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