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後的感慨,不可能出現在當事人的身上,因此,李寧和狄諾克拉提斯的對話還在繼續。


    “為什麽你會有這樣的想法?”


    “沒什麽。”李寧說,“希臘的雇傭兵傳統非常寶貴。不好好利用一下的話,實在是有些虧本。”


    “虧本兒?士兵是用來打仗的,而您的這個詞讓我覺得,您認為戰爭是一門生意。這個不符合你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


    “那我就再給你樹立一個高大形象,聽好了這兩句話至關重要。”李寧豎起手指,慢條斯理的說道,“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而戰爭,為政治服務。”


    狄諾克拉提斯稍一思忖,立刻發現他的智商不足以解釋這兩句謎題一樣的哲理。


    於是他甘拜下風的問道:“你還是給我解釋解釋吧,要不然我永遠都聽不懂。”


    李寧毫不客氣的響應了對方的請求:“上層建築是一個國家的權力結構,這在很大程度上意味著政治,而戰爭就是為政治服務的,所以戰爭歸根到底是為經濟基礎服務的。”


    思索著對方的這番話語,工程師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並謙遜地表示說:“您的認識,我不能同意。”


    “這沒關係,您以後會發現這兩條哲理是多麽的準確。”


    “那我就先把這兩句話記下來好了。”


    工程師微微笑了笑,掏出了他珍貴的羊皮紙。


    李寧看了皺著皺眉,或許,在這個自詡文明的國度裏最為暢銷的商品,正是這些不起眼兒物件兒。


    當然在皇宋,紙張可不被認為是不起眼的物件兒。


    至少,正在接近薩迪斯城的亞曆山大,很快就意識到了這種文字載體的重要意義。


    不過,這位國王可不認為敵人有資格擁有這種東西。


    但這種想法顯然違背了李寧的意願,因此雙方在書信往來的過程當中進行了一係列的爭論,最終總後勤官與他無可辯駁的智慧,主要是蠻不講理的熱血讚頌,再一次讓尊敬的國王陛下閉上了嘴。


    克雷塔斯很好奇,李寧這個外鄉人是怎麽做到的?


    畢竟說服國王陛下,對他而言往往是件困難的事情。


    在征得亞曆山大的同意之後,他翻閱了兩人往來的信件,很快他就驚訝地發現,李寧在大唱讚歌的同時,也為亞曆山大描繪著一個無限廣闊的宏圖。


    “希臘的詩歌哲學。都將會在這些毫不起眼的紙張上出現在波斯人的麵前,這些熠熠生輝的東西,理所應當的應該走出伯羅奔尼撒半島,讓全天下的人甚至是天國皇宋的人,也對此有所了解。”


    克雷塔斯很清楚,李寧一語中的的戳中了亞曆山大的心結。


    他什麽話都沒有多說,因為他清楚,紙張將會在波斯地區更加暢銷。


    幾乎就在這個時候,阿明塔斯收到了李寧為他送來的禮物,一壇宋朝南方特產的米酒。


    南方的米酒總是會帶一些甜味,這讓阿明塔斯有些好奇,但酒水的醇香,還是讓他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他曾經詢問來送禮物的人,這樣一台米酒價值多少,但男人無法迴答他的問題,由於是剛剛接觸不久,雙方還無法用都能接受的價格進行買賣,因此,很多商家的很多商品都還在賠本賺吆喝。


    更讓他們鬱悶的是,由於護照製度的限製,這些商家的掌櫃和夥計以及後台老板們,就連這賠本賺吆喝的場麵,都是見不到的。


    而且,龐籍那邊管的十分嚴格,因為要修建城壘的緣故,閑雜人等是不許靠近的。


    所以,即便是得到消息,想把貨物販賣到光幕另一邊的人。也隻能在距離光幕很遠的地方。把貨物交卸給接手的軍士。


    這自然引起了很大的不滿,因為護照製度是從來不曾出現過的,而且宋朝人貪汙成風,軍士們並不值得信任。


    再說,龐籍的這種代售服務是收費的。


    所以這種不滿很快就成地道了龐籍麵前。


    “漕司大人。”當初跟隨在龐籍身邊的兩位年輕人之一,如今正學著李寧的口氣,稱唿著福建路實際掌權人的呂夏卿,為他帶來了眾人不滿的消息,“家裏頭幾個管事的,原本還指望從光幕裏賺些錢財,沒想到你老人家把關的如此嚴格。還有那個什麽李寧,竟然讓人學習外藩文字,這難道不犯朝廷的忌諱嗎?”


    “你還知道朝廷忌諱?”龐籍當然知道,呂家乃是晉江望族,其門下生意之多,在泉州排個前十絕沒問題。因此這家夥來這裏當然不是為民請命的,而是為自家的利益請命,“與外藩交易貨物,按例都得經過市舶司。而你們有嗎?你這不是犯了朝廷的忌諱,而是直接有為朝廷的法度。”


    呂夏卿訥訥不言,但他知道龐籍這是在嚇唬人。


    若說有違朝廷法度,龐籍這個帶頭人,更是罪責難逃。


    因而他隻是擺出一張無辜臉,故作怯懦的說道:“我這不是想著,幫一把漕司大人的忙,誰知會有違朝廷法度來著?”


    龐籍登時氣的擱下筆,小王八蛋話裏有話,這是拉他下水做個墊背的了。


    但他轉念一想,第一個拉他下水的好像不是呂家人,而是他一直信賴有加的李寧。


    “賊廝鳥!”


    一句標準的皇宋國罵出口,嚇得對麵的呂夏卿臉色慘白。


    龐籍知道他誤會了,於是解釋道:“我是在罵李寧那個混蛋。若不是他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老夫怎會落下這些埋怨?”


    呂夏卿還不認識李寧,他隻是遠遠地見過幾次。因問道:“李兄的見解,究竟有何高明之處,以至於漕司大人言聽計從?”


    “他能有什麽高明之處?無非是一個西軍武夫慣用的手段。賺錢、諜報,如此而已。”


    呂夏卿吃了一驚。他們家累世官宦,自然對西軍的事情並不陌生。


    因此他脫口而出道:“迴易?”


    “正是。”


    “那可是違反朝廷法度的。”


    龐籍不料,他竟然又說出法度二字,因此大笑起來:“你我不都已經違反了嗎?”


    呂夏卿當場無言以對,半晌才笑出聲來,搖頭歎息道:“不料竟入其彀中矣。”


    見此,老龐籍忽然怪笑一聲:“哈哈,看來你也有怨氣了。那麽給你個報複他的機會。”


    呂夏卿撇撇嘴:“我可沒有報複他的意思。”


    龐籍一眼看出他的言不由心,登時冷笑一聲。


    而後才說道:“那混蛋剛寫了一封信,說要給自己起個表字,否則在皇宋行走不便。問我的意見,縉叔(呂夏卿字),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說著,龐籍取出一張字紙,丟到了呂夏卿麵前。


    呂夏卿拿起來讀了一遍,發現字裏行間並沒什麽離奇的地方,然而對麵龐籍的臉色,卻突兀的變得凝重起來。


    恰巧在這個時候,與李寧一起闖蕩光幕的蘇緘前來拜謁。


    他和龐籍一樣,發現了那張字紙的貓膩——背麵竟然還寫著幾行小字。


    龐籍顯然是一開始沒有注意到,而在呂夏卿拿起那張字紙之後,才發現背麵竟然還有這麽個秘密1。


    至於這貓膩的具體內容,倒是言簡意賅的要緊。


    “把持經貿,必致多方不滿。然其不滿者,多為求財爾。因此漕司不必氣惱。我輩豎起榜樣,正為勾起彼輩求財之心。隻是官吏從中貪沒著實可懼,此事可解者有三,一曰複式記賬,二曰公布賣價,三則仍是官方榜樣。”


    蘇緘好奇的問道:“什麽叫複式記賬?”


    “我哪知道?”龐籍沒好氣的說道,“一定又是那個混蛋的小伎倆,老夫已經從他那裏學到不少類似的東西了,”


    “怪不得你稱他為先生。隻是不知這位小先生,什麽時候把那邊的售價發過來,我們蘇家也有一大筆貨物等著出售呢。”


    “這個恐怕暫時做不到,聽說那邊的百姓,根本沒見過我皇宋的出產,因此還在為貨品價值幾何而爭論不休。反正這個售價一時半會兒是標不出來的。”


    “那漕司大人好像就隻剩下最後一條路了。”


    龐籍氣的胡子一抖,立刻下令道:“把老夫的棺材本拿出來,然後到市麵上去掃貨。尤其是那些大食商人的,要是滯銷了,還可以賣到汴京去嘛?”


    兩個年輕人聞言,一起笑他打的好主意。


    龐籍卻也不生氣,他向來喜歡和年輕人打交道,心態也較常人要平和許多,因而隻是反過來打趣道:“縉叔,那混蛋的表字,你給想好了沒?”


    “還沒。”


    “宣甫有什麽高見?”


    龐籍問一旁的蘇緘。


    “我倒是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忍不住詼諧,“默生。”


    “這是何意?”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這是希文公的座右銘。而漕司大人所說的這位混蛋,名字裏卻偏偏帶了個寧字。那麽我們唿應一下,讓他默生好了。不默生,怎麽能名之為寧?”


    一旁的呂夏卿笑的直打跌,然而龐籍卻皺起了眉頭。


    “你這番解釋,倒好像是在說希文太過鬧騰了。他範某人好歹也算老夫的朋友,這樣編排他不合適。”


    “哦,那是學生孟浪了。”


    蘇緘趕緊道歉。


    而這李寧的表字,最終還是隻能龐籍親自定奪。


    然而他苦苦思索了數天之後,最終也隻能在棺材本兒的遠去之後,悄無聲息的哀歎一句:“你這樣的怪人,老夫該有怎樣的希冀呢?”


    而皇宋,又該有怎樣的希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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