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不知多少人徹夜難眠。


    如大家所料,韓佑並沒有星夜兼程從旬陽迴京,南城門的城門郎不知被多少達官貴人打過招唿,奈何,沒有見到他們想見的人。


    第二日早朝,朝堂上多了很多人,很多不應該上朝的人。


    燕王風文彥,位於兵部將領之首,旁邊站著身穿麒麟袍的幽王周衍。


    國子監祭酒東方鑒,站在禮部官員陣營中,旁邊站著三皇子周賁。


    開朝後,幾乎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包括龍椅上的天子周恪。


    君臣總是下意識的扭頭看向殿外,等待著禁衛跑進來通稟。


    人生就是這麽的奇妙,以前吧,不知多少朝臣祈禱著,韓佑最好死南關永遠別迴來。


    現在,這些朝臣又祈禱著韓佑趕緊迴來,千萬別死外麵。


    有史以來第一次,早朝期間,君臣都和糊弄事似的,一個個有氣無力的,出班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也沒指望其他人聽明白自己在說什麽,不出班的,不時望向殿外,全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眼看著快要散朝了,禁衛終於進來了。


    “陛下,儀刀衛統領韓佑、楚王殿下、儀刀營軍士…”


    “傳。”老八霍然而起:“入宮候殿!”


    候殿,而非入殿,指在太乾殿外杵著。


    站起身的天子看向燕王,風文彥難掩激動之色,出班說道:“陛下聖裁。”


    沒說什麽為他做主,或是叫什麽委屈,畢竟是為國征戰了,性質就是這性質,就看韓佑給不給個交代了,就看天子要不要韓佑給出個交代了,所謂交代,就是明知燕王府世子的身份還帶出關,韓佑,有沒有錯,若是有,認不認錯,認了錯,要怎麽懲治,如何懲治,才能讓燕王府滿意!


    再看國子監祭酒東方鑒,溝壑老臉滿是陰冷神情。


    “諸卿…”


    站起身的老八目光掃過群臣,沉默半晌後負手走向殿外:“隨朕來吧。”


    隨著老八走出殿外,臣子們也跟了出去,這期間不知多少人交換著眼神。


    兵部眾多將領,齊齊看向大老黃。


    他們和韓佑沒什麽交集,但是他們是真的怕韓百韌,保韓佑那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該怎麽保。


    值得一提的是,燕王入京後,矛頭直指韓佑,兵部不少將領都問過大老黃,想要問出個對策,誰知大老黃根本沒當迴事,也不知道怎麽想的。


    除了兵部將領,三省大佬的態度也比較明顯了。


    錢寂,那是以韓佑“世交”自稱的,從科考那事開始後二人就有了深厚的戰友情誼。


    軍伍的事,邊防的事,錢寂不是很懂,他隻知道韓佑有大誌向,關於“公平”的大誌向,這個大誌向他也有,關乎著國朝未來,單靠他錢寂一個人,做不到,韓佑,不可或缺,他必須要保下韓佑,保不下官職,至少將人保下來!


    周正懷更別說了,平常是以韓佑“世伯”自稱的,什麽燕王鳥王的,老周根本不在乎,燕王不當燕王了,最多西關出點岔子,但是韓佑出了岔子的話,那就不是西地出岔子了,而且老周並不覺得燕王府一脈比“韓府”更加能打。


    可惜,最堅定支持韓佑的周正懷,也是三省製最沒實權的。


    至於侍中趙泰,態度比較莫名,這段時間幾乎不和任何人討論燕王和韓佑的事,也不知道具體怎麽想的。


    其他衙署,其他臣子,其他人,心思各異。


    他們對韓佑的情感極為複雜,恨吧,肯定是有的,這家夥就差腦門子上刻著一行字---我要幹死所有世家了,但是吧,這家夥又有功於國朝,這一點沒人能否認,也沒人敢否認。


    所以說不少人的想法就比較複雜,又希望韓佑給朝廷做牛做馬做牛馬,畢竟這家夥是有真本事的,但是吧,又不希望這家夥權利太大,大到了可以觸犯到大家的利益。


    現在結局基本上已經成定數了,韓佑這個儀刀衛大統領肯定是幹不了,別說三五年,十年八年不能被朝廷重用,不能被天子重用,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除非宮中和朝廷想和燕王府翻臉,不在乎西地安穩。


    君臣齊齊走出大殿的時候,韓佑也終於出現了。


    玄色長袍,目光平視前方,嘴角似乎在微微上揚帶著一分笑意,又似乎原本就是這般表情。


    韓佑身後跟著二人,二人身後跟著六十名軍士,除了韓佑外,皆穿甲胄。


    不少兵部將領無不倒吸了一口涼氣。


    六十二人,都是全身甲。


    半遮麵盔頂紅纓,鷹頭肩吞耀寒光,裙甲過膝插短鞘,黑色披風隨風起舞獵獵作響。


    幾乎全身都籠罩在甲胄之下的六十二人氣勢逼人,動作整齊劃一,每走一步如一人,除了韓佑身後二人外,其他六十人三排每排二十人,看不清麵容,卻可令從未接觸過戰陣的人一眼望去就知皆是熊羆之士。


    身形高大的周統背插兩麵靠旗,上書儀刀、宮衛。


    來到大殿台階下,韓佑長身施禮,施的是文禮。


    “嘩啦”一聲,甲葉碰撞之聲響亮、短暫,六十二人單膝跪在韓佑身後,行軍禮。


    站在群臣最前方的老八心潮澎湃,麵露讚歎之色。


    不說別的,單說那一身甲胄就讓老八滿麵紅光。


    滿大周朝,就沒有任何一支大營的甲胄能如此威風,而且還並不是徒有其表,遠遠望去就知極為沉重,穿在這些儀刀營軍士身上又如同無物,但從這一點就可以管中窺豹可見一斑了。


    其實好多人都忽略了一個事實,一個迴想起來啼笑皆非又感慨萬千的事實。


    當他們得知儀刀衛還存在,並且由韓佑統領後,第一想法就是“前朝餘孽”。


    結果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此儀刀衛,非彼儀刀衛。


    原本大家以為的儀刀衛,宮中密探,暗中監視群臣,囂張跋扈,不尊律法,不守禮製。


    實際上的儀刀衛,平亂,出征,討逆。


    原本大家以為的儀刀衛,大肆斂財,欺壓良善,栽贓陷害。


    實際上的儀刀衛,興商,定律,製稅,辦學。


    無數人望著台階下長身施禮的韓佑,目光複雜,儀刀衛早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一個符號,一個象征著某種特殊意義的符號,這個符號的出現,代表窘境與困局,當這個符號出現在了窘境與困局之中後,無論過程多麽曲折離奇,也無論是否與儀刀衛有關,問題總是能夠迎刃而解,這也是大家不想承認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那人…”


    燕王的目光緊緊望著韓佑,語氣莫名:“是韓佑!”


    沒有人迴答,隻是望著韓佑。


    相比其他人,韓佑顯得那麽格格不入,穿著,氣度,禮儀,身後那麽多壯漢,那麽多一看就是刀頭舔血的狠人,韓佑顯得似乎有些不合群。


    可不知為什麽,大家又覺得韓佑就應站在那裏,站在“儀刀”“宮衛”兩個靠旗前,統領這支隻聽從宮中號令的衙署。


    正主兒,出現了,大家打量過了韓佑後,又開始在人群中尋找傳說中的燕王府世子。


    隻是都穿著甲胄,還有半遮麵盔,別說君臣了,風文彥都不知道哪個是自己兒子,要不是君臣都在,他早就跑過去父子相認了。


    “儀刀衛統領韓佑。”老八深吸了一口氣,望著那張無比熟悉的麵龐,終究還是開了口:“來朕的麵前。”


    韓佑走上台階,一步一步走了上來,依舊是目不斜視,依舊是嘴角似乎微微上揚著。


    隻有韓佑一人走了上來,成為了所有人的焦點。


    “臣,儀刀衛統領韓佑,拜見陛下。”


    走到台階上方,距離君臣還有十步之遙,韓佑再次施禮。


    就在這時,一聲極為突兀的聲音響起。


    “陛下。”東方鑒走了出來,朗聲道:“臣想知曉,儀刀衛統領韓佑為何拖延至今日才歸京,宮中接連下旨,他為何不早在半月前迴宮,儀刀營軍伍尚在南關耽誤些時日也就罷了,韓統領明明就在雍城,為何不提前歸京。”


    老八臉上閃過一絲怒意,剛要開口,韓佑淡淡的說道:“尋宮中失物。”


    “失物?”


    東方鑒冷笑連連:“韓統領,你可知你闖了多大的禍事,關乎西地,關乎燕王府,你還想著討好宮中,孰輕孰重,孰大孰小,你難道…”


    話沒說完,韓佑迴頭:“周統。”


    “末將在!”


    “大膽!”東方鑒叫道:“膽敢直唿楚王殿下名諱。”


    韓佑依舊沒搭理他,衝著周統勾了勾手指。


    身穿甲胄的周統匆匆跑了上來,神色極為激動,將一個拳頭大小的包袱雙手呈上。


    韓佑笑道:“這是你們兄弟百戰沙場才尋迴來的,自要由你交給陛下。”


    群臣麵麵相覷,信息量有點大,關鍵詞,百戰沙場,兄弟,交由陛下。


    正當大家不明所以時,周統向前走出兩步,單膝跪地在了天子麵前,雙手呈上黑色小包袱。


    老八不明所以,單手伸出去接,隻是剛觸碰到時,瞳孔猛地縮成針尖一般,麵色劇變。


    “這…這難道是…難道是…”


    老八倒吸涼氣不絕於耳,滿麵不可思議的看向韓佑:“這是…是朕想的那…那…”


    “臣奉命尋迴宮中失物,不負聖恩。”韓佑微笑著點了點頭:“此物,歸還宮中,歸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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