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佑趕到刑部大牢外時,門口的一群衙役紛紛散開,屁都不敢放一個。


    這是韓佑第二次來刑部大牢,剛進了院門,就見刑部尚書吳定弼、左侍郎陳永誌以及刑部一眾屬官皆在場,就站在那裏似是商議著什麽。


    “章老大人在哪裏。”


    沉著臉往前走的韓佑吼了一聲,刑部一眾官員紛紛轉過身。


    韓佑沒有直唿章文定其名,而是喊的“章老大人”,這也無疑釋放出了一個信號。


    他是故意的,混到了今天,豈會不知一個稱謂和一個稱唿就能代表很多意義。


    “韓大統領。”


    吳定弼突然伸手攔住了韓佑。


    陳永誌歎了口氣,隨即揮手讓其他人全部散去。


    待一眾麵色各異的刑部官員都離去後,吳定弼搖了搖頭:“聽本官一句勸,韓老弟還是莫要見章大…章文定了。”


    韓佑冷笑道:“這大周,還沒有我韓佑想見而見不到的人。”


    “大統領莫要自誤。”


    一聽“自誤”這種充滿威脅的字眼,陸百川怒罵道:“你他娘算什麽東西,滾開。”


    “本官算什麽東西?”


    吳定弼哼了一聲:“本官算韓老弟的友人,推心置腹之友人!”


    陸百川啞火了,他還以為吳定弼要說“本官算刑部尚書”呢。


    韓佑眉頭緊皺,望著吳定弼,麵帶詢問之色。


    吳定弼四下看了看,見到周圍也沒什麽“外人”,低聲說道:“前朝未有,本朝未有,從未有過哪個朝堂重臣,哪個一衙之首將所有屬官檢舉揭發,鴻臚寺除了剛剛上任的少卿邵宏和幾位低階官員外,統統被拿下了大獄。”


    “然後呢?”


    “壞了規矩。”吳定弼歎了口氣:“愚兄不與你論是非、不與你論黑白,隻論章文定此舉無疑是自取死路,一衙之首,一寺之卿,竟將所在衙署官員統統拉下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可謂天下奇聞,愚兄知曉你異於常人,行事手段更是無所顧忌,可相比起來,章文定才算是壞了規矩,此舉,不容於朝堂,不容於國朝,不容於天下,你若見他,必要保他,你若保他,必如他一般,死無葬身之地,章文定,誰都救不了,誰若救,誰便死。”


    陳永誌歎了口氣:“更何況章文定已是言說,誰都不見,更不會見大統領。”


    韓佑張了張嘴,卻又想到無論說什麽,無論對吳定弼和陳永誌說什麽,都毫無意義,因他也知道對方是為了自己好。


    先例不可開,一旦開了,便一發不可收拾。


    六部九寺,各道各衙署,還有各監,這種見不得光的事太多太多了。


    誰無年少熱血,誰沒有在某個階段突然爆發出了正義感,誰沒有迴憶起初衷後腦子一熱就要拉著所有喪盡天良之人一起墜入深淵的衝動。


    一旦這個先例開了,就會有人效仿,這就是朝臣、世家最怕的事!


    就如同章文定,將所見所聞,所有陰暗、醜陋、令人不恥的肮髒擺上台麵,不知要有多少人跟著陪葬。


    這樣的人,這樣的事,那些手握重權的朝臣,那些掌握國朝命脈的世家,如何能容忍,如何能坐視不管?


    說的再通俗點,那就是他們需要“控製”,控製思維,控製想法,控製輿論。


    一件醜惡的事,大家可以知道,但是不能說,哪怕天下人都知道,依舊不能說,依舊不能曝光,大庭廣眾下曝光出來,誰曝誰死,這是底線,也是規矩中最不能觸碰的底線。


    章文定不死,就會有更多的人跳出來,章文定不死,就會有更多人的檢舉揭發,章文定不死,就會有更多的人死!


    章文定開了先河,無疑挑動了無數人敏感的神經。


    這也是為什麽吳定弼說章文定比韓佑還要“不守規矩”的緣故,章老大人已經不是不守規矩或是壞了規矩,而是挑戰規矩了。


    如果這時韓佑接觸了章文定,乃至要保他,無異於惹火燒身,更會讓人以為這一切都是他主使的。


    “大統領,章文定托我轉達你一句話。”


    陳永誌身體向前傾了傾,一字不動的轉達著:“莫要見,莫要動,不見,不動,便能活著,活著才能殺更多的人,見了,動了,就死了,死了,便會讓那些該殺之人繼續逍遙快活。”


    “我…”


    韓佑緊緊咬著牙關,沒有衝冠一怒推開吳、陳二人執意要見章文定,而是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


    理智告訴他,如果他見了章文定,如果他放出消息要保下章文定,非但保不住這位老大人,反而讓他陷入了極為被動的局麵,將會受到明裏暗裏的朝臣、世家不遺餘力的打壓,如若天子強行撐腰,說不定還會動搖國朝根基。


    “韓老弟,先聽愚兄一言。”


    吳定弼壓低了聲音:“無論你想做什麽,欲做什麽,小不忍則亂大謀,先操辦演武之事,待演武過了後再說其他,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刑部有愚兄,有陳侍郎,有我二人在,章文定雖是要在地牢之中委屈一二,卻斷然不會出岔子,更不會丟了性命。”


    “你能保證?”


    “本官保證!”


    用的是“本官”,而非“愚兄”,代表吳定弼以刑部尚書的身份做出了承諾。


    “本官。”陳永誌點了點頭:“亦可保證。”


    “有勞二位大人了。”韓佑後退了一步,重重施了一禮:“好,演武過後再做計較,本將一定會保下章老大人的,一定會!”


    說完後,韓佑深深看了眼地牢入口處,駐足良久,這才轉身帶著殺家三兄弟離開了。


    出了門,韓佑翻身上馬,卻沒有馬上夾馬腹催動胯下戰馬前行。


    陸百川問道:“是入宮,還是迴山莊?”


    “去鴻臚寺!”韓佑下定了覺醒:“陛下既是要徹查鴻臚寺,儀刀衛,就徹查鴻臚寺,還章老大人個清白!”


    陸百川與王海對視一眼,無聲歎息。


    問題的根本,不在於是非對錯,更不在於章文定是否清白,是否出淤泥而不染,而是在於“規矩”,對宮中,章文定讓天子顏麵大失,對外朝,章文定立了一個榜樣,以性命立的榜樣。


    “還有,鴻臚寺少卿邵宏在哪,我要見他,章老大人今日在朝堂上將名冊交出去,不單單隻是因為我作業沒有將名冊送到宮中,一定還有其他原因,我要知道這個原因!”


    …………


    此時的地牢外,吳定弼與陳永誌默不作聲,歎息連連。


    陳永誌突然開口問道:“未聽聞過章文定與韓佑有過交情,為何韓佑要保他?”


    “是啊,沒有交情。”吳定弼麵色複雜的搖了搖頭:“隻是因為…因為二人皆是心懷大義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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