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一看我不動彈,當場就急了,指著我罵道:“你再不跪下,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我知道,我爹這是動了真火了,我再不跪著,他真能打斷我的腿。


    結果,我剛要跪下的時候,秦先生卻先一步拍案而起,指著我爹鼻子罵道:“姓胡的,你別跟我玩陰的,你兒子這個頭磕下去,我可就是什麽都說不清了。你要是把他拖出去打死,我不攔著。讓他給我磕頭,門兒都沒有。”


    我爹氣地唉了一聲,拖著我走了。他出了門兒就隻跟我說了一句話:“你再敢去罵秦先生,我就打斷你的腿。”


    我當然不服氣:“你沒聽聽人家都說咱家什麽?”


    結果,我爹一瞪眼睛:“人家說你,那是你熊。吃咱們這碗飯,你不狠到神驚鬼懼,就得熊到小鬼相欺。你自己合計去吧!”


    我想了半天都沒弄明白,我爹說我家吃的什麽飯,我爹不就是個趕山挖藥的麽?


    可是,我爹什麽都不肯說,我也沒法去問。那之後,村裏的半大小子全都被我打得不敢跟我嘚瑟了。自然也就沒人再當我的麵兒提秦先生的事兒。


    但是,他們當麵不說,背後卻越穿越兇,我一出門兒就有人在我背後指指點點,我氣得不行,一肚子火卻沒處發泄,又不敢去找秦先生,就隻能憋在心裏。專等著我爹上山,好讓我找機會教訓那秦先生一頓。


    我等了好幾個月,機會終於來了。


    那天,我爹讓我去給他打酒,我就知道他要去山上了,我爹每次上山都得找秦先生喝上兩口兒。可這迴,我爹從秦先生屋裏出來的時候,臉卻一直沉著,往日裏那精氣神全都沒了,蹲在門口抽了好幾袋煙才站起身來,跟我說:“思源,要是爹迴不來,你就拜秦先生為義父。他不讓,你就跟著他磨著他,就算跪死在他門口,也得讓他收下你。”


    我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心裏卻要被氣炸了肺——我憑什麽拜一個騙子當義父?還要跪著求他?


    可我爹不管那些,特意跑到縣城裏,鄭重其事地買了四彩禮,找人抬著搬進了秦先生屋裏。


    這下村裏更炸鍋了,村裏多少年沒出過抬禮進門,認幹爹的事情,又出在我們老-胡家了。


    農村裏,拜幹爹的事情,不是沒有。但是,敲鑼打鼓,抬禮上門,請中間人說事兒,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登門拜親,那不可是叫聲幹爹那麽簡單,人家隻要點了頭,我連姓都給改了,得跟著那先生姓秦。


    村裏人都把這件事兒給傳瘋了,都說我爹是讓那秦先生給騙傻了,哪有給自己親兒子改姓的?要不是,秦先生是在我出生之後來的村裏,村裏人指不定能傳出什麽來?


    可是,秦先生連門都沒出,四彩禮看都沒看就直接推到了門外麵。我爹沒辦法隻能千叮嚀,萬囑咐的自己上了山。


    我爹走了之後,我越想越是生氣,又被村裏人攛掇了幾句,這脾氣就再也壓不住了,幹脆跑去踹了秦先生的大門。


    可是,任憑我怎麽踹,秦先生就是不出來,甚至連聲都不吭,就那麽在屋裏貓著。


    我越是踹門,心裏火氣就越大,加上村裏人都在邊上看熱鬧,這個指著我說,那個看著我笑,我臉上就再也掛不住了,從屋裏扯出來一瓶子煤油,點著了就往後屋房頂上扔。


    這下,可把村裏人都給嚇著了,他們不怕看熱鬧,可是怕出人命啊!一群人玩了命地往房子上潑水,好在火勢不大,村裏人手也多,沒一會兒的工夫就讓他們撲滅了火頭兒。


    有人砸開了窗戶之後,我才看見後屋房頂上已經燒出來一個窟窿,被人潑上去的水成著溜地淌進了屋裏,秦先生盤著腿坐在到處是水的炕上,手裏麵死死護著一盞油燈。


    原先擺在炕上的油燈不止一盞,具體有多少我沒數過,可是那些油燈正好擺成一副人平躺在炕上的姿勢,秦先生護的那盞燈就在人頭頂上。


    村裏人誰都沒敢吱聲,我卻從窗戶上跳了進去,扯著秦先生胳膊把他拽到了一邊兒:“我還以為你斷氣了,連個屁都不放。”


    我這一拽人的工夫,窗戶外麵唿地掛進來一陣風兒,一下就把他手裏的油燈吹滅了。


    我耳朵邊上跟著傳來一聲慘叫,那聲音就跟人臨死之前的動靜一模一樣。我也被嚇得打了一個激靈,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我爹掛在門前的那根箭從門上掉了下來,當場摔成三節。


    常年上山的人都會上山之前往門前掛點東西,有些人掛的羽箭,有些人掛的是獸骨,還有人掛的是一把刀……


    總之,那意思就是“我隻是上山幹活去了,不是不迴來,誰也別趁我不在欺負我家人,不然等我迴來就得見血”。


    那些掛在門口的東西,不僅是標誌也能測吉兇。要是那東西忽然掉下來,那就是大兇之兆,就代表著上山的迴不來了。


    要說,那做箭杆的木頭,全都經過了特殊的處理,就是拿在手裏掰都輕易掰不斷,從門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就能摔成三節?


    這種事情那可是真正的大兇之兆。


    村裏人看見箭杆子摔斷了,也個個臉色發白,全都溜溜地走了。


    秦先生歎了口氣什麽都沒說,轉身去了我爹那屋住了下來。


    我到那時候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但也估摸著是自己闖禍了,再也不敢跟人犯驢了,悄悄溜迴屋裏睡了。


    第二天,我出門的時候,卻聽見村裏人聚在一起嘀咕:“胡家小孩牙子,真不知道好歹。你們知道,秦先生擺出來的那是什麽?那是諸葛亮七星續命燈,那是在給他家裏人續命哪!老胡家總共就倆人,那小子沒啥事兒,續命的肯定是老胡啊!這迴好了,小孩牙子把燈滅了,老-胡算是迴不來了。”


    我氣得火冒三丈,蹦出去就指著那人鼻子喊了一聲:“你特麽逼逼什麽呢?你!”


    那人臉上也掛不住了,站起來梗著脖子道:“我說咋啦?房子,是你點的不?燈,是你吹滅的不?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才他麽把自己爹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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