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裝束沒有任何問題,餘清苒對著銅鏡滿意地轉了個圈,轉而將金媚娘一把拉了過來:


    “來媚娘你幫我看看,還有哪裏需要調整嘛?沒有的話我就出門啦?”


    “好看倒是好看,就是這發式——”


    “發式怎麽了,發式沒有任何問題啊?”


    你可以質疑十三哥的一切,但一定不能質疑他的審美,大梧第一化妝師頓時一臉嚴肅地迴過頭來,開始頭頭是道地解釋起了自己的創作思路:


    “這裏,我用黛石畫高了她的眼尾,唇脂用的是比朱紅淺一點點的絳色,這樣……”


    “我問你。”金媚娘懶得聽他的滔滔不絕,直截了當開口打斷道,“清苒今天的身份是什麽?”


    於十三不明所以:“老錢的夫人啊?”


    “那現在你還敢肯定,她的發式沒問題麽?”


    “……”


    於十三頓時如遭雷劈。


    是啊,女子出嫁後大多會將發式調整做已婚女子的模樣,他素日裏在梧都的時候雖然也沒少幫忙給姑娘們化妝增色,但服務對象幾乎都是未嫁的少女,險些就忘了餘女官現在梳著的也是同樣的發式。


    佯裝打了自己兩巴掌,大梧第一少女芳心縱火犯哂笑著湊上前來,輕咳一聲試圖替自己挽尊:“來餘姑娘,讓我們一起修正這個小小的錯誤——”


    “……還是我來吧。”


    按照梧國風俗,隻有出嫁女的丈夫才能夠替她梳發,生怕於十三此舉會惹來錢昭“追殺”的金媚娘光速接過於十三手中的珠釵,將一臉狀況外的餘清苒重新按迴到了原來的座位上。


    餘清苒:……


    挺好,今天她算是也體驗了一把什麽叫“將頭發梳成大人模樣”。


    調整了下有些歪掉的耳墜,又扶正了發間的珠釵,她醞釀著慢吞吞站起了身,露出一個營業性質拉滿的微笑。


    “不錯。”金媚娘看上去極其滿意自己的手藝,甚至有些調侃地瞥了於十三一眼,“快去吧,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


    身後的木門傳來吱呀一聲輕響,耐心等待著的錢昭聞聲轉過身來,迎上餘清苒一臉不自在的表情。


    “……”


    沒來由地,他腦中忽而閃過了幾句少時曾在母親那裏讀過的樂府雙璧。


    ——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


    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璫。


    指若削蔥根,口如含朱丹。


    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


    而若是他沒記錯的話,那發式似乎也是出嫁女才會盤的樣式……


    “走……走吧。”


    默默地將腦海中一瞬間閃過的各類不合時宜的遐想丟了出去,錢昭同樣有些不自在地上前一步,小心地將她的手握在了掌心。


    ……


    親親熱熱地挽著錢昭的手臂,餘清苒刻意壓低了些聲音,好讓他們看起來不過是一對正在竊竊私語的小夫妻:


    “阿明不是說也要一起過來嘛,他在不在附近?”


    “他跟十三和老寧在一起。”錢昭同樣將音量放得極低,“就在我們身後不遠的地方。”


    “好,那我們趕快結束趁早迴去吧,晚些時候還得陪著殿下去拜訪安國的那些官員。”


    寧遠舟下午得陪著任如意去查六道堂安都分堂的卷宗,楊盈也向好幾個安國的朝臣遞了拜帖,是以他們必須盡快結束今早的行動。


    迅速調整好了臉上的表情,餘清苒加快腳步行至塔邊,看似無意地叫住了其中一個正巧路過自己身邊的朱衣衛:“這位大哥請留步!”


    “你是何人?”對方頓時警覺地作勢便要抽刀。


    ……警戒心這麽強,什麽毛病上來就喊打喊殺的?


    暗自感慨了句“化妝偵察這活兒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幹”,演技精湛的某人一瞬間心有餘悸地捂住了胸口,作勢便浮誇地連連咳嗽起來:“夫……咳咳咳咳……夫君……”


    那朱衣衛:……?!


    這人這是玩哪一出?莫不是個專門來訛錢的?


    可他一個普普通通的朱衣衛衛眾,又不是什麽紫衣使緋衣使的,一年到頭也沒幾兩俸祿啊?


    “柔弱”地縮在錢昭懷裏掏出帕子顫顫巍巍地擦了擦嘴角,餘清苒歉意地抹著她鱷魚的眼淚,聲線卻不大不小恰能讓周遭的幾個朱衣衛也聽得清清楚楚:


    “官爺莫怪,是妾唐突了,可妾與夫君打千裏之外的平州過來安都,初來乍到實在摸不清這兒的狀況,這才冒昧叨擾的。


    “妾與夫君自幼青梅竹馬,前些年成親後也是一直相敬如賓,可奈何這身子骨卻總是不爭氣,婆家娘家的長輩找遍了城中名醫,卻怎麽也沒法給王家留個後。


    “公婆和善不曾催促,夫君疼愛也對此不甚在意,可誰曾想卻因此急出了心病,已經……已經近半年沒法開口說話了……”


    話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淚流滿麵的餘清苒捏著帕子連連抽噎著,肩膀更是不住地顫抖起來。


    ……嗯,憋笑憋的。


    錢·被迫啞巴·昭:……?


    難怪她一路上都在反複強調“你不要說話你千萬不要說話”,他還以為是擔心自己會不小心穿幫,敢情是直接給他安排了這麽奇葩又離譜的劇本?


    現在想要反駁無異於是在拆自家娘子的台,又被她藏在寬大袖口下的手死死擰了兩把腰間的軟肉,有苦難言的錢都尉隻得咽下滿腔吐槽的衝動,艱難地點了點頭。


    美人梨花帶雨的模樣沒有人會不為之動容,三言兩語間又是樹立起了“啞巴夫君艱難帶著身嬌體弱娘子跋涉千裏”的形象,那朱衣衛一時放鬆了警惕,語氣也和善了許多:


    “姑娘……不,夫人莫急,既都是我大安的百姓聖上的子民,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提就是了。”


    “是啊夫人。”身後同樣有個朱衣衛的女人點了點頭,“這做女人的難處啊他們這些男人不懂,你若是信不過他們,便與我說。”


    壓根沒想到這手居然管用的錢昭:……?


    耳力極好同樣聽到了完整對話的寧遠舟與於十三:……?


    不是,這也行?


    這就套上近乎了?


    比這幾個兄弟晚進六道堂十多年,武功也是一群人中最弱的那一個,柴明大老遠隻來得及看清自家哥哥如同被人套上了女裝、又強行被按在了戲台子上跳舞的生無可戀神情,一時間便有些不明所以:


    “怎麽了寧大哥?我哥他們在說什麽?”


    “……”寧遠舟給了他一個同樣怎麽看怎麽勉強的微笑。


    於十三一聳肩一攤手:“你不會想要知道的,走吧。”


    兩人腳步匆匆迅速離開了原地,徒留狀況外的柴明杵在原地,險些一個激動嚷出聲來。


    寧大哥十三哥,你們別走啊!!


    倒是告訴他哥哥和嫂子到底怎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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