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日子裏,江四爺一大早就領著姰暖抵達醫館。


    這日醫館前十分熱鬧,不止是衝開業大吉酬賓義診來的,還來了許多慶賀醫館開業的權貴人物。


    這些人裏,有些是受過姰恪醫術的恩情,有些是看他跟江公館的麵子。


    到吉時,在炮竹的劈裏啪啦聲中剪彩,一旁安排來的報社人員哢嚓哢嚓連拍幾張照片,用於明日早報的宣傳。


    熱熱鬧鬧忙活了一整天。


    姰暖在杜韻儀的陪伴下,也結交了幾位雲寧貴婦人。


    臨到傍晚時分,醫館裏還有很多百姓排隊。


    姰恪實在抽不開身,其他幾人隻能先行離開。


    江四爺招唿幾人迴了城北私館,夜晚在這裏擺宴聚餐。


    兩輛洋車停在庭院裏,幾人陸續下車。


    姰暖和杜韻儀挽著手有說有笑進到前廳,江四爺、項衝、杜審和季涼跟在身後。


    最先迎出來的,是她從洪城帶迴來的兩個小丫鬟,彤珠和碧珠。


    兩人見到姰暖,俱是一臉歡喜高興。


    “夫人!”


    姰暖心情好,見到兩張喜盈盈的笑臉,笑得越發明媚。


    “你們倆住得可還習慣?”


    兩個小丫鬟齊齊點頭。


    在這裏做傭人,別提多清閑自在。


    唯一住在這裏的主子姰恪,每日早出晚歸,幾乎不怎麽需要伺候,怎麽可能不習慣。


    幾人在沙發上坐下,有碧珠去泡茶來,姰暖便坐在那兒同彤珠閑聊。


    “每日都做些什麽?”


    彤珠笑嘻嘻說,“除了清掃樓上樓下的衛生,便是澆澆院子裏的花兒,喂喂夫人的貓,再幫著姰大夫打理打理曬在後院的草藥。”


    又說,“除了盼著夫人來,奴婢們一切都好。”


    杜韻儀翹起腿,輕笑說。


    “可再沒有比姰恪還好伺候的主子了,你們留在私館做事,真是有福氣。”


    又和姰暖打趣起來,“隻差個女主人幫著料理家裏,迴頭醫館生意做大了,姰大夫忙起來,總要有個賢內助幫他才好。”


    姰暖聞言也深以為然,故作嚴肅點了點頭。


    “不錯,我哥哥也老大不小,是該定下來了,這事,我抽個時間,得同他好好聊聊。”


    杜韻儀失笑挑眉,伸手接住碧珠奉上來的金漆描花兒茶盞。


    “你抽個時間?恐怕人家姰大夫這大忙人,就不好抽時間了吧?”


    姰暖偏頭看她,“那我幫他挑挑?表姐是萬事通,有合適的人選?可推薦給我。”


    杜韻儀,“我推薦給你?”


    她眼尾勾著笑,斜睨了一旁翹著腿喝茶的杜審一眼。


    “我要有合適的,還不緊著自家的老大男?哪裏就輪得到給你挑?”


    這話,是擠兌杜審的。


    姰暖抿唇忍笑,垂眼喝茶,沒再接話。


    杜審優雅喝茶的姿態微僵,朝杜韻儀翻了個白眼兒,一臉無語。


    “又來?你要那麽想帶孩子,不如自己從外麵抱一個迴來養,你總拐彎兒抹角催我幹什麽?我忙著呢!”


    他最近是有點忙,幾乎每天跟著江大帥做事,甚至被張副官長指揮著來迴跑腿,都不敢有半句怨言。


    今日好容易大帥在家歇息,他才有空來姰恪的醫館倒個喜。


    杜韻儀也氣到翻白眼,啟唇還想說他兩句,一旁的季涼輕輕按住她手,淡笑岔開了話題。


    “今日倒是不見那位傅軍長,一直聽聞他同姰大夫關係還不錯,沒想到這麽大的日子,卻不來道賀。”


    江四爺長腿輕搭,垂眼點了支煙,沒言語。


    杜審在一旁接話,“大帥還因為先前蘇娉婷發生那點事,有點遷怒傅聞戩,最近在抓輔城軍的違紀作風問題,接連罷了幾個輔城軍副將,傅聞戩恐怕忙的焦頭爛額,壓根兒脫不開身。”


    季涼一臉了悟,又問起輔成軍裏什麽情況。


    姰暖卻瞧見,立在一旁的碧珠和彤珠俱是欲言又止。


    她眼睛輕眨,問道,“想說什麽?”


    碧珠和彤珠對視一眼,如實稟話。


    “傅軍長昨晚親自來過,送了姰大夫貴重賀禮,還致歉過說今日不能親自去道賀。”


    姰暖眨眨眼,沒再說話。


    杜韻儀卻一臉感興趣,“送了什麽貴重賀禮?”


    碧珠,“一箱小黃魚,和一條狗。”


    “一箱小黃魚?”


    杜韻儀微訝,又看向江四爺,失笑說道,“倒是出手真大方,送人禮送得這麽實在,我還是第一次耳聞。”


    一般隻有有求於人,才私底下給些錢財好行方便。


    傅聞戩送姰恪金條厚禮,這是恭賀,又不是有事相求。


    這樣行事,未免讓人感到哭笑不得。


    季涼也不置可否失笑搖頭。


    項衝倒是很淡然,“是他的行事風格。”


    傅聞戩此人是這樣,直來直往,花裏胡哨拐彎兒抹角,他從來不那麽行事。


    幾人先後看向始終一言不發的江四爺。


    氣氛靜了幾秒。


    江四爺情緒不辨喜怒,淡淡問碧珠和彤珠。


    “姰恪收了?”


    碧珠搖搖頭,“小黃魚姰大夫不要,硬是給退迴去,狗倒是收下了,養在後院呢。”


    “姰大夫說,這種狗健壯,以後可以留著看家護院,還有點用處。”


    留著看家護院?


    江四爺薄唇淡勾,沒再說什麽。


    姰暖便交代碧珠和彤珠,“去安排晚膳吧,都累了,早點開膳。”


    “是,夫人。”


    幾人坐在前廳裏,有一句沒一句的閑嘮嗑。


    到開膳時,先後起身去到餐廳。


    姰暖淨了手,走到江四爺身旁落坐,不經意抬眼,才瞧見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女童在擺碗筷。


    她黛眉輕挑,瞧這小女童做事認真,覺得有點新鮮。


    於是問碧珠,“家裏什麽時候用了這麽小的孩子?這麽小,怎麽還安排她做事,誰家的?”


    她以為是後廚哪個婆子或婦人的孩子。


    小女童聽言抬頭看過來,眼睛烏亮,也不怕生,安靜得沒多嘴。


    碧珠看她一眼,忙低聲解釋。


    “是項總軍接來的,說是…”她看了眼江四爺。


    姰暖滿眼意外,也看向身旁的男人。


    江四爺在給她夾菜,對上她詫異困惑的眼眸,隻神色溫淡牽了牽唇。


    “原先在歌舞廳門口賣花兒,爺給你買白玫瑰,瞧見過幾次,還算伶俐,就叫她來混口飯吃。”


    姰暖打量他一番,微微頷首。


    又看向小女童,有點感興趣般,將人叫到身邊來,一邊用膳一邊逗她聊天。


    “幾歲了?”


    “迴夫人,快八歲了。”


    “家裏都有什麽人?”


    “我阿娘病故了,我還有個阿弟,養在嬸娘家裏,嬸娘和叔叔沒有兒子,我出來做工,給嬸娘錢,嬸娘給阿弟買吃的。”


    身世還有點可憐。


    姰暖心生唏噓,神色越發溫婉。


    “阿弟多大了?”


    “三歲半了!”


    姰暖抿唇。


    這麽小的孩子,顯然是被嬸娘和叔叔給糊弄了。


    她看向身邊的江四爺。


    江四爺麵無波瀾,一副全心用膳,並不關注任何事的淡漠。


    姰暖便又問小女童,“叫什麽名字?”


    “夫人,您喚我梓桐就成。”


    “梓桐,你願不願意…”


    “願不願意跟你阿弟一直在一起?還一直住的好穿得暖,不愁吃穿?”杜韻儀溫柔笑語接話。


    姰暖掀睫看她,任由她插了話。


    梓桐眼睛亮了亮,隨即有悄然黯淡下來。


    她捏著手,小聲說,“嬸娘和叔叔很愛阿弟。”


    隻是不喜歡她而已。


    梓桐想跟阿弟在一起,但她沒辦法養活自己阿弟。


    杜韻儀朱唇淺勾,吩咐她,“你先下去忙吧。”


    梓桐看了看姰暖,乖巧點頭,轉身退出了餐廳。


    杜韻儀垂眼喝湯,並婉聲告訴姰暖。


    “我們可以養些人,但不能養閑人,你要可憐他們姐弟,我可以出麵周全,將姐弟倆從那雙大人手裏買來,像柏溪一樣收養。”


    姰暖沒出聲。


    她知道,江四爺肯收留這小女孩兒,也是因為這個目的。


    果然,江四爺放下箸子,扯了餐巾輕拭嘴角,淡聲交代杜韻儀。


    “這事表姐和季涼安排,那小孩子三歲多,調教的好,若有本事,日後倒是可以跟著闊闊。”


    他這麽早,就在為兒子做一些籌備。


    姰暖更沒什麽話可說。


    用過膳,杜韻儀三人相攜離開。


    江四爺決定帶姰暖在這邊留宿一夜。


    他牽著姰暖的手,到後院裏溜達散步,瞧見拴在後院大楊樹下的小狼狗。


    灰撲撲的一隻,四五個月那麽大,能看出品種來。


    見到人就搖著尾巴,饞巴巴舔舌頭。


    江四爺提起軍靴踹了一腳,那狗慫趴趴地夾著尾巴,吱唔吱唔躲進狗窩裏。


    他冷嗤一聲,垂眼與姰暖說。


    “就這種蠢狗,能看家護院?”


    姰暖,“……”


    就覺得幼稚,但她不敢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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