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周津禹的洋車。


    一路上,胡秀秀溫靜垂著眼,似想了很多。


    除非月月跟她搭話,否則她不多說半句。


    月月似乎察覺母親不想說話,漸漸也安靜下來。


    周津禹自後視鏡看了母女倆幾眼,心照不宣地沒有主動開口。


    成年男女間,在某些事的直覺上,總是有種無言的默契。


    自己不過試探了兩三次,她大約就察覺到了。


    洋車徐徐停在豆腐坊所在的街口。


    “多謝周老板。”


    胡秀秀低聲道謝,帶著女兒下車。


    周津禹坐在車上目送母女倆,他沒急著離開,隻低頭又點了支煙抽。


    香煙過半,人跡喧囂的街口,拿到柔弱樸素的身形再次出現。


    她朝著洋車走過來。


    周津禹嘴角勾了勾,碾滅了煙蒂。


    胡秀秀拉開後車門,坐進車裏,又將門關上。


    兩人安靜了片刻,周津禹側身迴頭,噙笑看著她。


    他這人,穿著打扮很立整體麵,麵相也算溫潤親和,但麵上帶笑的時候,就風流難掩。


    怎麽看,都像是到處惹風流債的人。


    胡秀秀眼眸深暗,微微抿唇。


    “周老板,我是個寡婦,有一個女兒,身體不能再生,也沒想過再找男人。”


    周津禹點點頭,“我知道。”


    “你敢來騷擾我,我會如實告訴暖暖和少帥的。”胡秀秀的聲音冷了幾分。


    周津禹眉眼間的笑微斂,神情漸漸正色。


    “胡姑娘,男人和女人,就那麽迴事,我敬重四爺和四夫人,所以絕對不會做辱沒胡姑娘的事,也未曾逾越給胡姑娘造成困擾。”


    他苦笑,“實在不必將我想得那麽齷齪。”


    胡秀秀緊緊盯著他。


    “以後別再來,不管你做什麽,我絕無可能向你妥協,不要鬧得那麽難看。”


    她說完話,推開門下車,徑自穿過街道走了。


    周津禹獨自坐在車上目送,指尖輕輕敲擊方向盤,卻是不禁勾了勾嘴角。


    真是很柔韌。


    “你的反應,未免太認真了,知不知道嚴詞拒絕的殺傷力,實則比不上別捅開這層窗戶紙啊。”


    身為情場老手,周大少爺很清楚。


    當女人沒法控製麵對你時的情緒和態度,反而就代表你很有戲。


    真正打動不了的,往往是那些無論如何,都波瀾不驚的人。


    他輕笑搖頭,這才驅車離開。


    ——


    姰恪大婚後第二日。


    軍政府召集了緊急會議,江四爺到天黑才迴來。


    兩人用過膳,便上樓迴房。


    矮榻角落裏放好了兩隻皮箱,姰暖已經親自幫他整理好了行李。


    “要去多久?”


    她很不舍,依偎在他懷裏,緊緊抱著他腰肢。


    江四爺眉眼柔和,抬手在她後腦揉了把,安撫的輕撫她背脊。


    “不會太久,十日半月,最晚下月初。”


    他吻著她耳鬢,輕哄:


    “不用擔心,就當爺出海打魚了,不會有事。”


    說的輕巧,那麽大一艘軍艦,但凡航行越界,被貴係軍發現,戰爭就會一觸即發。


    姰暖很擔心。


    但她不願讓他在臨行前,心裏還不安寧。


    她細語輕喃,“好,我不擔心,四爺也不用記掛,我跟闊闊都會好好的。”


    江四爺牽唇笑了笑,摟著人一句句交代起來:


    “你這肚子比尋常婦人大,走動多當心,身邊別離人。”


    “我知道,四爺不是都交代過紅樓靈槡她們。”


    “母親也不放心,說不讓你搬騰了,明日她會帶闊闊迴來,屆時父親可能也跟著住過來。”


    “嗯,我明日讓人再把那邊院子收拾一下。”


    “要緊是你自己,盡量別亂跑,也別亂忙活,就安安生生歇著養胎。”


    姰暖原本便纖瘦,她身子軟,幾乎摸不出骨絡,可見骨架子又都嬌小。


    如今懷雙胎,不過五個月的身孕,肚子已經圓滾滾,像懷闊闊時六七個月那麽大。


    江四爺每每瞧見,都放不下心。


    他撫著她高高隆起的肚皮,又俯首親了兩口,溫聲低訓:


    “你們兩個聽話,別折騰母親。”


    肚子裏的小家夥素來很活潑,這就開始在肚子裏蠕動起來,像是聽見了他們父親的話。


    姰暖好笑,也摸了摸自己肚子。


    “我叫我哥哥跟著柏溪都住到這邊來,會好好的,四爺放心吧。”


    柏溪是離不開姰暖的。


    新婚燕爾,姰恪當然隨媳婦兒走。


    江四爺勾唇,“那樣最好。”


    兩人相視而笑。


    對視著,他忍不住湊上前,吻了吻她水靈靈的眼,聲線清潤低柔。


    “明日一早爺就登船。”


    “嗯…”姰暖眼眶濕紅,眼睫顫了顫,已經帶了鼻音。


    “早些睡吧。”


    “…好。”


    江四爺小心將她抱起,起身走向架子床。


    將人輕輕放下,他俯首親吻她麵頰,耳廓,唇瓣,唿吸微沉,修長指尖一粒粒挑開她旗袍盤扣。


    “爺輕些?”


    姰暖輕顫的眼簾闔上,摟住他,溫順迴應。


    一別半月,彼此心知肚明,就算此番試航有驚無險,那之後便要籌備同貴係軍的開戰。


    戰事一起,江四爺就要在軍艦上堅持到底,歸家之日不定了。


    短暫離別,意味著夫妻間更長久離別的開始。


    怎麽能理智?又如何能不情難自控?


    顧忌著她肚子裏的兩個小家夥,江四爺溫情綿綿,竭力不傷著她。


    如此癡纏了半夜,姰暖困倦地睡過去。


    翌日一早醒來,枕邊人已經不在。


    她怔怔坐在床上,抱著男人沾滿雪鬆香氣息的枕頭,紅了眼眶,卻強忍著沒哭。


    調整好情緒,姰暖才喚人進來。


    紅樓端了銅盆,柏溪跟在她後頭。


    姰暖瞧見她,先是愣了下。


    “你怎麽這麽早過來?”


    新婚大喜,她放了柏溪五日休假。


    柏溪表情罕見的微赧,垂著眼迴話:


    “四爺出海,屬下不放心夫人…”


    紅樓鼻腔裏哼哼,揶揄笑道:


    “還屬下,夫人呢…”


    柏溪瞬間表情嚴肅,“在職言職,屬下習慣了,改不了口。”


    姰暖好笑搖了搖頭,下榻穿鞋。


    柏溪連忙過去扶她。


    她反握住柏溪的手,“你如何稱唿我,我是無所謂的,自家人不挑你錯,但在外麵你還喚我‘夫人’,別人會覺得我哥哥是四爺的屬下。”


    “若如此,日後你們的孩子,如何喚我這個姑姑?又跟闊闊這表兄如何相處?我可隻這麽幾個親人。”


    這可把柏溪難住了。


    姰暖看她不知所措,不禁笑了笑,輕拍她手。


    “嫁雞隨雞,出嫁從夫,對麽?”


    柏溪滿眼動容,唇瓣嚅了嚅。


    姰暖,“…日後,便喚我暖暖吧。看你這麽不自在,我就不尊稱你‘嫂子’,還叫你名字。”


    紅樓輕笑攛掇,“還不快喊?一會兒叫夫人看你磨磨蹭蹭礙眼,再把你攆迴去反省。”


    “紅樓…”姰暖嗔她。


    紅樓吐了吐舌頭,連忙讓開架子前。


    “夫人,您先洗漱吧,讓她再別扭會兒。”


    姰暖淺淺笑了笑,便過去挽起袖子洗漱,正擦手時,才聽見身邊幹杵著的人,夢囈似的喚了聲。


    “…暖暖”


    她迴頭,月眸淺彎迴以一笑。


    柏溪看著,也抿唇笑了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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