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搖光關上門,天樞就一直抱劍立在房門口,麵容沉凝如一尊雕塑。


    日上二竿頭,房門終於被打開。


    天樞見到搖光疲憊的臉,話還沒問出口便聽她道,“人死不了。”


    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驟然落下,他頓時覺得自己的腿是軟的。


    然而,他唇角微動還未揚起,搖光忽然垂下眼,一頭栽了過來——


    “搖妹!”


    天樞一把將人攔腰抱起,推門而入急喊,“大小姐,搖妹暈倒了!”


    還來不及收妥針匣的左傾顏赫然迴眸,見向來冷靜自持的樞統領慌得白了臉。


    她快步上前摸向搖光脈象,沉吟片刻忽然輕笑。


    “搖光姐姐隻是累壞了,睡一覺便好。”


    天樞驀然一怔,似是感覺剛剛那番大驚小怪有些過了,尷尬地垂下眼瞼,這才想起這是開陽的房間。


    麵上燥熱難忍,他朝左傾顏略一點頭,抱著搖光快步走了出去。


    左傾顏瞅著高大冷峻的背影搖頭嘖了聲。


    想不到天樞大哥竟也有如此羞澀的一麵啊。


    她收拾好東西,看了一眼在麻沸散作用下熟睡的開陽,心底狠狠鬆了口氣。


    若祁燼為了替她報仇而少了一員得力幹將,那她真是……


    “開陽沒事了?”


    祁燼傾長的身子斜倚在門梁邊上,聲音帶著一抹隨性,與平日裏簡直判若兩人。


    左傾顏悶聲不語,他分明是見過天樞了,還要明知故問。


    想到他今晚做下的局,心口就堵了一口悶氣,無論如何也揮散不去。


    祁燼見她仿若目中無人,徑直跨出房門從他麵前經過,長臂一伸輕而易舉就將人拽了迴來。


    “幹什麽呢!”左傾顏掙脫不開,再次撞進他懷裏,俏臉沉了下來。


    “真惱了?”祁燼熟練地將她散開的幾縷細發攏到耳後,聲音帶著誘哄,一身肅殺與清冷盡數消彌。


    她繃著臉道,“燼王殿下的禦下之道實在叫人大開眼界,臣女不敢恭維,隻得眼不見為淨。”


    明明答應了不亂來,竟還做這麽危險的事!


    行刺皇後萬一失手,後果不堪設想!他這是拿他自己和母親的安危在開玩笑!


    祁燼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將她的雙肩扳正,直視她的眼眸鄭然道,“我知道你是擔心,見了開陽也難免會有些愧疚。可這是我思慮周密之後才做下的決定。”


    “左傾顏,在旁人眼裏定國侯府與燼王府淵源頗深,林詡風動你,就是在試探我的底線。我若不做出反擊,他便會步步緊逼,直到你我全盤皆輸。”


    見她默然,祁燼抬手將她發髻裏歪了的金釵拔出來,慢斯條理重新插好,才道,“開陽的輕功在七星台中是數一數二的,再加上母妃相助,不會有意外。”


    “若非要說有意外,那就是你。”祁燼輕聲道,“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對身邊之人極為顧惜,所以才不想讓你知道了擔心。”


    “說得好像你半點也不顧惜身邊之人似的。”左傾顏聽他一番解釋,被隱瞞在外的惱怒不知不覺消散了大半,忍不住嗤了聲。


    “你若不顧惜他性命,就不會明知我要怪你,還連夜把我找來,告訴我所有計劃。”


    “你既知道,還忍心惱我?”祁燼一聽,倒是蛇打棍上,反而有些委屈了。


    “誰讓你昨日故意瞞著我,該你的!”


    她將人推遠了些,忍不住又問,“為何是皇後?”


    “難道皇後與齊王府私底下有齟齬?”


    無聲欣賞她思索時一顰一笑的生動可愛,祁燼眸子裏彌漫著笑意,忍不住輕點她的鼻尖。


    “齊王世子為何要行刺與他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皇後娘娘,那是父皇該要費心的問題。”


    左傾顏驀然抬眸,“我知道了,你要的就是讓他想不明白!”


    想得多了,疑點自然也就多了。


    皇上本就疑心重,讓他把心思放在齊王府,總比盯著定國侯府強。


    祁燼這招圍魏救趙,玩得可真溜!


    她忽然覺得,祁燼的心機遠比她想象的還要更沉更細。


    “好了,小腦袋瓜子就別胡思亂想了,我自有分寸。”


    這迴她沒有反駁,整理了一下褶皺的衣裳道,“我得迴去了,再被祖父抓到,可不是禁足一個月那麽簡單了。”


    過兩日,她還想全須全尾地進宮參加母親的生辰宴。


    他的眉眼盡是溫和,“好,那我讓天樞送你迴去。今日若無意外,父皇定會讓我領著黑甲衛搜捕刺客。我得留在府裏等著宮中來旨。”


    “用不著解釋,沒人稀罕你送。”左傾顏輕哼了一聲,轉身眸色微暖,纖細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轉角盡頭。


    祁燼迴到房中,負手開陽榻前靜靜立了許久,眸裏掠過一抹冷絕。


    你的血,不會白流。


    “喂,宮裏來人了。”


    一個清瘦俊朗的男子出現在他身後。


    祁燼將腰間令牌遞了過去,“你親自出城一趟,集結黑甲衛。”


    “破事兒真多!”


    ......


    天很快黑了下來。


    齊王府大門緊閉,後院燈火通明。


    祁皓寢室裏連著兩夜燃了幾十支蠟燭,照得屋裏亮如白晝。


    昨夜祁皓傷情危重,太醫岑奉熬了一宿,早上不過睡了幾個時辰,就被齊王妃再次請進祁皓寢室,一直待到現在。


    祁皓閉目躺著,心口的箭羽早在迴府的第一時間被拔出,可是此箭極為刁鑽,擦著心肺而過,府醫拔箭時一個不慎,引得傷口噴血如注。


    若非昨夜岑奉及時趕到,祁皓這會兒已經過了奈何橋。


    “岑太醫,皓兒情況如何?”


    兩日兩夜心力交瘁的煎熬,齊王妃原本頗為豐盈的臉微微下塌,眼白布滿紅血絲。


    她整個人耷拉在榻前,哭腫的雙眸黯淡無光。


    岑奉沉吟著道,“命雖暫時保住了,但是世子反複發燒昏迷,不是好兆頭,今晚若能清醒,才算真正邁過這一坎。”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度奔湧而出,她紅著眼角撲倒在床邊,嘶聲哭道,“皓兒,我苦命的皓兒……這好端端的人出去,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


    想起昨夜祁皓傷重時麵色灰敗,全身抽搐顫抖的樣子,她的眼淚根本止不住。


    身邊老嬤嬤攙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王妃,世子昏迷未醒,王爺也還在趕迴來的路上,您千萬要撐住啊!”


    她抬起頭來,啞聲問,“王爺還要多久才到天陵?”


    “王爺在蔚縣治水,就算連夜趕路也要十日。王妃不如先遣人問問世子為何會傷得這般重,及時通報京兆府,也好早日抓到兇徒!”


    提及兇徒,她眸光染上寒霜,“尉遲家的小子昨日是怎麽說的?對了,晧兒對林統領很是敬仰,他可知道此事?”


    平日裏跟祁皓走得近的,莫過於林詡風和禦林軍的那幾個小子。


    “林統領奴婢近日倒不曾見過,不過,尉遲家的公子來時說話含糊不清,隻道世子是被賊人暗算才中箭。可奴婢觀他們言行,事情恐怕沒這麽簡單。”


    “派兩個人到尉遲府把尉遲律請過來,不要聲張。”齊王妃冷聲吩咐,眉梢猶如凝了雪霜,纖手用力攥緊薄被。


    要讓她知道誰害了皓兒,她定將此人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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