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那年一場大病,長杳已經記不清幼時發生的事。


    隻記得,依稀曾有一方種滿梨花的院落,婦人總抱著她躺在簷下搖椅上看庭前花落。


    那個懷抱很溫暖,衣鬢帶著好聞的柑橘脂膏甜香味。婦人搭在她背上的手輕輕的拍著,哼著不知名的溫柔童謠。


    有時,婦人會坐起身輕笑著開口。


    “你看,哥哥在幹什麽?”


    長杳順著婦人手指的方向望去,院裏多了一個拿著小木劍的少年。


    “娘,妹妹想跟我玩呢!”


    少年扔下小木劍笑著跑來,距離越近,身影卻越模糊不清,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長杳恍然從夢中驚醒,額上滲著細密的冷汗。


    她裹了裹身上單薄破舊的衣襖,躲在城門口牆角避風處。刺骨寒風凍得她連血液都好似被凝結,渾身關節僵硬得幾乎舒展不開。


    長途跋涉了近半月,終於趕在這月十五日之前混進了京城啊。


    長杳咬緊牙關,努力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彼時,天蒙蒙亮。


    長街遠遠閃爍起兩盞燈,馬蹄聲清脆。離近了才發覺那燈籠原來是掛在一輛馬車兩側。


    那輛車旁跟著八個侍衛,兩名丫鬟隨行,車窗側還跟著一個嬤嬤。檀木的車架罩著雪青織錦印梅花錦緞的簾布,馬匹精壯神氣,無不體現出馬車內主人的尊貴。


    一旁麵攤的老板娘與食客搭著話,兩人皆是唏噓。


    “哎,這太傅夫人,每月都要去洪安寺給走丟的小小姐祈福,這麽多年了,風雨無阻,看了真叫人心酸。”


    “誰說不是呢,天底下哪有母親能舍得自己女兒在外吃苦的。找了這麽多年也沒找著,慘喲。”


    “不是說那位小小姐是在十一年前與庶姐元宵節看花燈時不慎落入護城河裏了嗎?我看啊,多半當年就香消玉殞了。也就太傅夫人仍心存希望,真是可憐人。”


    聽到這裏,長杳眼睫低斂蓋住眸底思緒,一把扯開身上披著的舊衣襖,忽的伸手在旁邊支起的小攤上搶了個剛出爐的包子。


    還不等老板反應過來,長杳便揣著那個包子猛地撞向了迎麵駛來的馬車——


    “停下,快停下!要撞著人了。”


    隨行丫鬟急匆匆的嗬斥著,車夫連忙拽緊了韁繩。


    衣衫單薄的少女像是被馬車嚇了一跳,茫然無措的跌坐在地上,包子也掉落在一旁沾上泥灰,她眼底迅速蓄起了一層晶瑩的水霧。


    罵罵咧咧跑過來抓小偷的包子鋪老板一看長杳這可憐模樣,隻能撓撓頭,悻悻又走了。


    “什麽事?”


    車內傳來婦人的詢問聲。


    嬤嬤上前打量了長杳幾眼,恭敬的走到馬車前迴稟“夫人,是有個小乞兒偷了個包子,跑的時候不小心衝撞了馬車。”


    婦人歎息一聲“不要為難她,走吧。”


    侍衛上前粗魯的拽起癱坐在地的長杳,她無意被扯起的衣袖裏,一點銀光一閃而過。


    江嬤嬤晃了晃神,揉揉昏花的老眼,像是從記憶深處突然想起了什麽一般。她踉蹌著往後一步,又急匆匆上前別開那些侍衛走到長杳跟前,顫著手捋起長杳的衣袖。


    少女纖細得幾乎隻有骨頭的手臂上遍布交疊的傷痕,這些或新或舊的猙獰傷疤在她白得不正常的膚上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一個小小的銀鐲子就套在手腕上,已經被擠得扭曲變形,根本看不出原來的花紋。


    隻是鐲子顯然很被主人愛惜,擦拭得一層不染,隱隱約約可以辨認出內側雕琢的一朵梨花。


    江嬤嬤駭得不輕,不住的往後趔趄著,要不是丫鬟扶了一把幾乎要往後跌倒。她以手帕捂著嘴,不敢置信的瞪大了渾濁雙眼。


    比顫顫巍巍的聲音更先的,是江嬤嬤頃刻滑落的眼淚。


    “夫…夫人,您看,是小姐啊……”


    旁邊一陣嘩然,就連侍衛與丫鬟都吃驚的湊近。


    馬車內靜了靜,一隻雪白套著玉鐲的手掀開車簾。


    婦人身著銀紫色狐絨對襟長褂,下搭深藍色織金繡芙蓉花馬麵裙,鬢發綰得端正,隻簪了幾隻金鑲玉的簪子,很是溫婉大氣。


    一張憔悴的鵝蛋臉,膚色蒼白,眼眶泛紅,似乎不久前才哭過。


    清麗如芙蕖的麵容,眉宇間攏著淡淡的憂愁,細眉微蹙。


    跌坐在地的長杳怔怔與婦人對視,淚珠無意識的就滑落了下來,水霧氤氳,幾乎看不清眼前視線。


    她撿起地上沾著泥灰早已冷硬的包子站起身,站姿有些奇怪,似乎是剛才摔傷了腿。她抬袖飛快擦幹了眼淚,一瘸一拐的往後走了幾步。


    聲音像貓崽一樣尖細,帶了幾分戰戰兢兢的恐懼。


    “對不起……”


    少女噙著淚花轉身要走,身後傳來了婦人遲疑的輕喚聲。


    “杳杳?”


    長杳嘴角彎起弧度,再揚起臉時,尖瘦的小臉上一派茫然懵懂。圓澄的杏眼很是清亮,木訥的站定腳步,既局促又乖巧。


    “夫人,你在叫我嗎?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像是反應過來自己手裏還拿著那個偷來的包子一樣,少女抿抿唇,有些難為情的垂下頭將包子藏在身後,盯著自己鞋麵小聲開口。


    “我不是故意要偷東西的,我隻是太餓了……”


    望著麵前容貌與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少女,謝夫人捂著嘴,幾乎哀慟得失聲。她怕嚇著麵前之人,試探性的往前走了兩步,最終還是忍不住將人緊緊摟進了自己懷裏。


    “杳杳,是娘啊!”


    熟悉的溫暖懷抱,熟悉的香味。


    是啊,娘,我終於迴來了。


    【啊??臥槽,我才幾天沒看,怎麽女主已經跟太傅夫人相認了,我是漏了什麽劇情嗎。】


    【不應該的吧,女主明明當時被賣了那麽遠,而且後來發燒燒壞了腦子又忘記了三歲之前的事,怎麽可能找得迴來。】


    【說不定是因為母女連心呢。太傅夫人看上去挺可憐的,而且女主也沒什麽錯吧。】


    【上麵的,女主活著本身就是錯誤好吧?她會影響到我們朝歌拯救反派的任務的,你們能不能不要那麽聖母。】


    【呃,那個…我是新來的觀眾,請問一下你們口中說的朝歌是誰啊?】


    【朝歌小天使你不知道啊?排行榜積分排名第一的快穿女王,隻要在99本書完成拯救反派的任務就可以成為實習主神!這是朝歌穿的最後一本書,也是最後一個任務了。】


    【我們朝歌超強超有實力超可愛的,又嬌又軟,入股不虧!!】


    聽著那些名為“觀眾”的人喋喋不休的討論,長杳溫順伏在謝夫人肩頭,肩膀輕顫著,小聲發出了聽上去近乎像是笑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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