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


    長杳疑惑。


    “就是說啊!那次去金玉堂我看上了一支蝴蝶鎏金的簪子,曲嬌嬌明明比我來得晚硬要從我手裏搶,我才不慣著她,就直接結賬了。”


    薛南珠嘟著嘴,悶悶不樂的踢著路邊的碎石子“可是就是自從這次之後,她就老是針對我,還說我爹……”


    長杳蹙眉,心底微歎。


    她其實是能理解薛南珠的。


    二表姐看似大大咧咧不拘小節,但在這種事情上因為心思單純反而格外敏感,也不知從小到大聽了多少諸般嘲諷與閑話。


    她潛意識的想要去維護自己的父親,卻不知該如何辯解。


    大表姐一心練武想著征戰沙場報效朝廷,何嚐不是為了給薛家二房爭一口氣,證明身為父親女兒的自己也同樣可以為薛家撐起一片天。


    二舅母平時行事兇悍也是為了不被人隨意欺淩看輕罷了。


    薛家有三子,薛安國,薛守疆,薛定北。


    從取名就能看出老將軍對三個兒子的期望與拳拳愛國之心。


    數年前薛安國戰死沙場,同年得知消息的老將軍夫人悲痛欲絕鬱鬱離世。彼時,薛南珠與薛南瀟這對姐妹已經有六七歲。


    長杳不難揣測出二舅舅的心路曆程。


    有楓葉打著旋兒從枝頭吹落,瑟瑟秋風徐徐曳動披散的發縷。小姑娘站定腳步,肅正了眉眼認真的看向麵前的大表姐二表姐。


    一字一句,格外真摯,格外堅定。


    “外祖母就是因為受到大舅舅離世的打擊才病逝的,二舅舅肯定心底十分在意這件事。


    背負著守疆這樣沉重的名字,可比之去戰場廝殺保家衛國掙得功名光宗耀祖,二舅舅更想做的是保護好跟二舅母的這個小家。


    這不是貪生怕死,是有了牽掛與惦念。


    倘若二舅舅真的從軍去了北疆,難道要留二舅母一個弱女子獨自在京城撫養兩個女兒嗎?到時候會有多少豺狼環伺等著分一杯羹。


    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二舅母以後該怎麽過。


    三舅舅已經隨祖父去了北疆,萬一……薛家不可能所有人都走上這條路的,總要留有一脈,這難道也是一種錯嗎?!


    世人太過苛刻,二表姐你又何必聽進心裏。


    她曲嬌嬌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可是她曲家出過一個敢行軍打仗的大將軍嗎?她曲家有過一個敢去北疆戰場的男兒嗎?!


    躲在京城過著富貴日子當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一幫坐享其成的軟腳蝦,竟還有臉麵高高在上的指責旁人如何。


    這種人,一灘爛泥罷了。”


    “杳杳……”


    薛南珠瞪大眼睛,瞳仁微微顫動著。


    她眼眶有些溫熱,視線模糊,一時間囁嚅著竟不知道要說什麽,隻覺得心底某處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仿佛心間多年堆積的陰霾一揮而散。


    原來,爹是這樣想的……


    原來,她從來不用被人看不起。


    一旁的薛南瀟彎起眸子,眼底除了動容,更多的是認可與欣慰。


    她上前大刀闊斧的摟著長杳的肩,力氣大得讓小姑娘站不穩晃蕩了兩步,薛南瀟表情總算不似往日那般疏離,反而帶上了真心實意的親近。


    眼角微挑,含著明晃晃的笑意。


    “長杳你呀,比珠兒那頭豬聰明多了。”


    “姐!你幹嘛在表妹麵前說我是豬,我不要麵子的嘛,我要告訴爹娘去!!”


    像個小炮仗一樣一點就炸的薛南珠氣鼓鼓的跺腳,轉身,卻倏然撞進了人懷裏。她捂著額頭抬頭一看,瞬間掛著疼出來的眼淚呆滯在原地。


    “爹,娘……你們怎麽在這。”


    薛守疆揉揉小女兒的頭,心情頗好的笑罵“小小年紀還管起你老子的事來了!買了你們喜歡吃的芋泥糕,走吧,迴家。”


    跟在薛守疆身後的許氏腳步停駐,朝尷尬呆在原地風中淩亂的長杳招了招手,微怔片刻,緩緩露出了長輩和善溫柔的笑。


    “杳杳也來吧。”


    “啊…我?”


    長杳愣住,歪頭,有些不敢確定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明明上次舅母還非常討厭自己登門的……


    薛南珠可不管上次的尷尬,她嬉笑著挽住長杳的胳膊,一手牽起薛南瀟。


    夕陽橘紅,殘霞昏黃。


    “走吧走吧,今天爹請客,有免費的芋泥糕吃咯~~~”


    ——


    從將軍府迴來,長杳還有些迷糊。


    舅舅跟舅母今天好溫柔,而且還給她連吃帶拿的……


    看了看自己胳膊上掛著的大包小包的糕點蜜餞,還有頭上新多的幾支金簪,還有兜裏塞滿的乳酪花生糖,長杳陷入了沉思……


    想起臨別前,舅母抿著唇佯裝生氣磕磕絆絆說的那句“下次帶你母親過來喝喝茶,哪有小姑子不看望嫂子的”,長杳心底不禁暗笑。


    不管怎麽說,好像一切都好起來了。


    娘知道了一定也會很開心吧。


    長杳唇畔抿著笑,眉眼彎彎,隻覺秋夜的晚風也不再似尋常那般凜冽刺骨,反而讓她覺得整個人包裹在風中暖暖的,連心情也分外輕快。


    “娘!”


    “杳杳這是去哪了,提這麽多東西。再不迴來娘可擔心壞了。”


    將軍府的馬車在太傅府門口停下,女兒遲遲未歸,擔驚受怕的謝夫人迎上來,一旁的江嬤嬤連忙接過長杳手中各種吃食。


    小姑娘挽著娘親的手歡欣雀躍的往裏走,聲音清脆歡快,像隻嘰嘰喳喳的麻雀。


    “今天去外祖父家玩了,舅舅舅母可好啦~”


    “是…是嗎,因為杳杳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所有人都會喜歡我們家杳杳。”


    謝夫人先是露出意外詫異的神情,緊接著緩緩舒展眉眼,她溫柔的抬指撫了撫長杳細軟的發頂。語氣裏是說不出的驕傲與寵溺。


    長杳在謝夫人掌心蹭了蹭,眼睛彎彎,像是輪小小的月牙“舅母還說娘親已經好久沒有去看她啦,她平時自己呆在府裏好無聊。”


    “嫂嫂她……已經不生氣了嗎。”


    謝夫人有些躊躇猶豫,雖然她也不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麽,但許氏的疏離與抵觸她卻是能感覺出的。一直與娘家關係不好,這也是謝夫人多年的心病之一。


    長杳伸手抱住謝夫人,像是孺慕母親的小兔子一樣搖搖晃晃的撒著嬌,笑容清甜。


    “因為娘親是天底下最好的娘親,所有人都會喜歡杳杳的娘親!”


    謝夫人一怔,隨即失笑。


    她還沒開口教訓不知羞的女兒,不知何時過來的謝太傅倒是先板著臉敲了敲長杳的腦袋。


    “那可不行,哼,怎麽能隨便讓其他人喜歡我的夫人。”


    “爹…”


    長杳委屈的捂著頭,與謝夫人對上視線,母女倆暗暗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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