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裹挾著雪粒湧入室內,佛堂前明燭被驟然吹熄,視野變得晦暗難辨。鋪天蓋地的黑暗中唯有一線折射彎月的雪光勉強照亮天地間。


    如此下著暴雪的深夜,寒山古寺,沉親王滿身風雪到訪委實讓人覺得詫異。


    嘉明長公主眉目一凜,率先站出來,語氣不善。


    “裴晏寒,你來做什麽!”


    而被曲木槿與滿月左右攙扶著的柳太妃更是詫異,滿目疑惑。


    “寒兒?你怎會在這。”


    “母妃,皇嫂,皇姐。”


    裴晏寒淡淡應了聲,算是打了招唿,卻不說來由。


    他垂眸,目光先是落到蒲團上那具淒慘女屍上停留不久,隨後半眯起狹長的眼,眸光幽邃的望向了一旁麵無表情的長杳。


    “看來,這兒倒是熱鬧。”


    “王爺!”


    眼見救星到來,謝朝歌猛地掙開了兩側侍衛的束縛,哭得梨花帶雨的上前。她仰起臉,素淡淒婉的麵上兩行清淚,眸底滿是委屈。


    “王爺,朝歌沒有殺人,我是冤枉的!王爺,你定要還朝歌一個清白呀!”


    謝朝歌這番舉動惹得女眷一陣議論鄙夷,皇後臉色陡然一沉,本就顯老憔悴的臉在黯淡室內像僵屍一樣泛著灰青,幹癟的紅唇緊抿。


    “謝大小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還是本宮與諸位夫人小姐冤枉了你?”


    證據,證詞,包括宋箐箐臨死前的親自指認,這可都是鐵板上釘釘子的事實,是眾人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的。


    事到如今,她竟然還妄圖詭辯脫罪。


    柳太妃不悅的盯著一副狐媚模樣攀著裴晏寒手臂的謝朝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這心機歹毒的小賤人,眾目睽睽之下當著自己的麵就敢這般明目張膽的勾引自己的寶貝兒子,簡直不知羞恥,毫無廉恥之心。


    “謝小姐,男女授受不親都不懂嗎?你這副妖豔模樣成何體統,謝家難道就是這種教養嗎?!”


    聞言,謝朝歌毫無反應,謝夫人倒是有點臉熱。


    天地良心,自謝朝歌五歲時來到京城那日起她一直努力把謝朝歌往名門淑女那個方向教導,待如親女,吃穿用度更是與杳杳看齊。


    可謝朝歌這孩子自小有自己的主意,像塊捂不熱的石頭滿腹心思,麵熱內冷。自己這麽多年也著實沒辦法,隻能放任她去。


    長杳從袖中取出帕子慢條斯理擦拭幹淨十指,默默走到謝夫人身邊,挽住謝夫人的胳膊。


    “太妃這話便著實冤枉謝家了,姐姐到底是鄉野村婦爬床所生,骨子裏帶著些劣根也正常。今日姐姐犯下此等大罪,想必父親知道後也會痛心疾首。


    杳杳惶恐,實在不敢把此等品行不端之人留在謝家誤了我謝家門楣清譽。


    那,今日我謝家便與謝朝歌劃清關係。左右姐姐也是個沒上族譜的,連庶女都算不上,這麽多年也隻是在謝家掛了個名罷了。”


    說著,長杳撒嬌般晃了晃謝夫人的胳膊,綿軟了尾音“娘,好不好嘛。”


    謝夫人細眉微籠,沉吟片刻,終是長歎一聲。


    她抬頭緩緩望向滿臉錯愕的謝朝歌。


    “算你與我謝家無緣罷,哪怕老爺知道了這件事,我想老爺也會做出這種決定。”


    “娘?!”


    謝朝歌連裴晏寒都忘了顧及,不敢置信的尖叫出聲,一雙還含著淚的眼瞪得極大,瞳孔緊縮,滿臉充斥著震驚與不甘。


    看不上謝家是一迴事,是被謝家除名趕出去又是另一迴事。


    這樣一來,她名聲不是更爛更臭更卑微了嗎?!


    一瞬間,謝朝歌隻覺得周遭目光都夾雜著不懷好意的戲謔與嘲笑,她狼狽不堪的跌坐在地上,鬢發淩亂,像是接受審判的失敗者。


    她啟唇,還想再掙紮辯解幾句,恍然間麵前籠罩下一道頎長的陰影。


    謝朝歌抬頭,恰好撞進那雙杏眸。


    長杳眉骨上揚,漆黑眼底含著叵測的笑,伸出一隻纖長的手輕蔑的在謝朝歌側臉上隨意拍了拍,咯咯輕笑,像是逗弄著寵物。


    “既然已經不是謝家的女兒,便煩請將姓氏還迴來,以後不要玷汙了我謝家的名。對吧,楊朝歌?”


    謝朝歌是謝朝歌,是被奪走人生的姐姐。


    至少,自己還能讓這隻占據他人身軀的惡鬼將名字還迴來,不被弄髒。她不能再恬不知恥以謝朝歌這個名字活在世間,她不配。


    楊朝歌打了個哆嗦,顫著背脊不由自主的爬到裴晏寒身後將自己藏住。


    “王爺,王爺……”


    現如今,反派便是她唯一的底氣了。


    隻要能當上沉親王妃,謝家算什麽東西。


    但裴晏寒似乎並沒有替她找迴場子的意向,畢竟母妃與曲木槿還在這,他尚且還要拉攏兵部尚書的勢力,不可對楊朝歌展露出過多的在意,以免誤了大事。


    隻是,楊朝歌到底是他年少時的白月光,也不能放任她這般下獄。


    裴晏寒斂目,望著緊緊拽著自己衣袖淚眼朦朧的女人,他幾不可聞的歎息。


    “此案細節蹊蹺,還是交由大理寺處理,不要莫名冤枉了謝…楊姑娘。”


    他夜間本來在書房處理公務,太陽穴一痛,腦子裏出現了一道毫無情緒起伏的詭異的聲音,那聲音提醒著他楊朝歌有危險。


    裴晏寒來時路上便在思考那道聲音從何而來,他死也想不到,那是謝朝歌花了2000積分向係統兌換的心靈感應。


    不過裴晏寒倒不覺得楊朝歌受了多大委屈,他本就介意楊朝歌的身世,索性現在她與謝家斷絕關係也好。大不了等風頭過去,自己再給她安排個清白的家世。


    到時候,就當隻金絲雀或者解語花養在後院裏,給個侍妾身份,想必母妃也不會有意見。


    楊朝歌多年來在裴晏寒經營的淡然若蘭不爭不搶的仙子形象潛意識讓裴晏寒覺得楊朝歌在意的是自己這個人,而不是名分。


    若是楊朝歌知道裴晏寒現在心底的想法,估計得嘔死。


    沉親王都這麽說,哪怕眾人再怎麽覺得不妥也不敢擺在明麵上說出來。


    柳太妃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被曲木槿與滿月一左一右攙著,怒意盛然的離去了——等楊朝歌那個小賤人進了沉親王府大門,自己這個做婆婆的有的是法子磋磨她!


    眾人走的走,散的散,長杳表麵神情凝重,心底卻暢快了不少。


    雖然這次沒能將楊朝歌按進泥裏,但將她這個寄生蟲徹底從謝家摘出去倒也不錯。日後楊朝歌無論犯下多逆天的大罪,也牽連不到太傅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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