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東西從辦公室出來,有不少人對著他投來各種目光。


    雖然沒說話,但是這些人目光中,多半是憐憫,還有人直接就搖頭了,看樣子,大家都覺得他這個跟頭栽大了。


    趙扶光心裏也有些別扭,以前他走在縣委大樓的走廊裏,大家都會熱情地來打招唿,現在,嗬嗬。


    人情冷暖,在這一刻體現地淋漓盡致。


    到了新的辦公室,收拾完東西,也就快到了中午下班的時間,定山縣檔案局沒有自己的辦公樓,就在縣委大院裏,辦公室位置相當偏僻。


    趙扶光一直在思考,接下來的路怎麽走?


    呆在檔案局,接下來五年,隻怕沒有任何機會,體製內除非直接開始擺爛,反正該工作工作,該下班下班,否則稍微有點心的人,接下來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


    李夢瑤今天看似隨意地提了一嘴廣電的事情,但趙扶光知道,那絕對不是隨意的一句話。


    體製內的人就是這樣,大家的嘴都很嚴,有些時候,鄭重和你說的話,極有可能是空話,套話,場麵話。


    這種話,聽一聽也就罷了,真要當真了,會被別人當成傻子。


    相反,這種看起來十分隨意的話,極有可能蘊含著大量信息。


    你要是聽不懂,活該一輩子碌碌無為。


    可就這樣走了,趙扶光不甘心。


    明明他什麽事情都沒有,明明他兢兢業業工作,憑什麽到最後,自己承受這無妄之災?


    要是走了,反倒是顯得自己心虛!


    “今天大家先別走,一會新書記馬上就到了,我們迎接一下。”


    坐在位置上的趙扶光聽到外麵嚷嚷的聲音,從沉思中抬起頭來,有些詫異。


    不是過兩天才到任嗎?


    怎麽這麽快就到了?


    趙扶光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各個辦公室的門口也都探出了不少腦袋。


    辦公室主任李飛,正站在樓道裏說話:


    “剛剛過來的消息,新書記提前兩天到任,現在已經在高速上了,一會大家迎接一下。”


    李飛,辦公室主任,是趙扶光原先的頂頭上司。


    這家夥是個笑麵虎,按理說,縣委書記的秘書,一般都由辦公室主任兼任,偏偏到了定山縣,林光明指定要他兼任。


    李飛說心裏沒點意見是不可能的。


    偏偏這家夥見了自己,從來都是笑臉相迎,要說人家對自己有什麽不好吧,還真沒有。


    大家都是同事關係,除了工作,也沒有太多交集。


    而且,自己份內的工作,人家也經常順手幫一下。


    但趙扶光知道,這都是表麵功夫。


    李飛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他沒有下手的機會。


    這家夥記仇得很,一旦讓他抓住機會,日子別想好過。


    “趙局,一會就算別人不在,你也得在,新書記剛來就提拔了你,你可不能中午跑去吃個飯,把書記晾在那裏。”


    趙扶光笑了笑說道:


    “那是當然。”


    李飛沒有多說什麽,轉身離開,趙扶光也轉身關門,揉了揉太陽穴,笑容消失。


    煎熬的時刻,這就來了啊!


    等待了一個中午,趙扶光和許多縣委的人都沒吃飯。


    縣委食堂特意推遲了開飯的時間,結果等來了一個消息:


    書記直接下鄉調研去了。


    一並迴來另一個消息,關於林光明被捕的消息,落地了!


    僅僅半個月時間,流程就走完了!


    這樣的效率,不可謂不快!


    現如今,就等宣判了。


    從去年兩會後,反腐形成了高壓態勢,和以前不痛不癢的態度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樣的效率,前所未有!


    這兩個消息本來對趙扶光沒有什麽影響,前一個最多是食堂開飯了,不用再等下去了。


    後一個,他從反貪局出來的時候,就知道了。


    但人不找事,事總會找人,吃過飯後,縣委辦公室的文件就過來了。


    林光明被捕的事情要見報了,責任落到了趙扶光的肩上。


    趙扶光皺了皺眉,立刻就去辦公室找李飛了。


    “李主任,這是什麽意思?”


    看著來者不善的趙扶光,李飛不慌不忙,端起了茶杯喝了口水,說道:


    “趙局,有什麽問題嗎?”


    趙扶光皺眉道:“李主任,寫文章的事情,落不到我們檔案局吧?還要接受采訪,為什麽讓我去?”


    李飛笑了笑,放下了茶杯,淡淡笑道:


    “這事情早晚要見報的,你是我們縣委出了名的筆杆子,撰稿工作你來負責,這不是慣例麽?”


    “咱們這位新來的書記,也是這個意思。”


    “能者多勞嘛!”


    趙扶光皺了皺眉,沒說話,轉身就離開了辦公室。


    迴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強迫自己沉下心來,仔細思考。


    什麽意思?


    整個縣委,別說縣委了,整個定山縣,體製內有幾個人不知道他曾經是林光明的秘書?


    現在林光明被捕,讓他第一時間跳出來開槍?


    平常人看報紙,很少有人關注文章作者是什麽人。


    體製內可不同,一篇文章是誰寫的,大家心裏都清楚這人是怎麽迴事。


    他要真的寫了這篇文章,體製內別的人怎麽看他?


    一般人的目光是小,別的領導怎麽看他?


    林光明犯了事這沒說的,但跳出來指摘的人,怎麽也不應該是他趙扶光!


    林光明對他的提拔是實實在在的,他能從反貪局全身而退,足以證明林光明在提拔他這件事上沒有動手腳,一切都是按照流程來的。


    現在人家進去了,你前腳蒙受提拔,後腳就對人家開槍?


    以後誰還用你?


    這個坑不可謂不大,也不可謂不狠毒!


    隻是他想不明白,新來的這個書記,自己是哪裏得罪人家了嗎?有必要這麽往死裏整自己嗎?


    這得是多大仇?


    還是說,這是李飛一個人的主意,隻是在狐假虎威,搬著書記的名頭落井下石?


    趙扶光心頭鬱悶。


    倒是這件事沒有那麽急迫,現在外界的媒體什麽消息都沒有,在沒有消息的情況下,這種報道沒有媒體會隨意發聲。


    新來的書記下鄉了,定山縣有十一個鄉,就算一天去兩個,少說也得去五天。


    他還有五天的時間。


    趙扶光下班很晚,坐在辦公室裏,什麽都沒做,一直在思考。


    直到李夢瑤的電話打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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