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逢著陰曆四月二十七,天際隱約可見彎刀般的月痕,雲層厚重,星辰不顯。


    周跛子回去了。


    和他堂妹的聯係方式落到我手,按照約定,二十點整的時候,對方會打過來。


    這時,心頭忽傳來感應。


    懊惱的反手拍了額頭一下,我才記起,到了‘一周一喂’的時段。


    起身到了後院書房,挪移書架,露出後麵門戶。


    我站在門前片刻,翻出幾張符籙貼在身上,深吸口氣壯膽,這才用隨身攜帶的鑰匙開了鎖,隨即,一頭鑽進密室之中。


    這裏是洛順白事鋪的禁地,隻有我家的人才能入內,若有陌生人闖入,那後果,不堪設想!


    即便我每周都來,但還是感覺陰氣逼人,渾身毫毛都冷得倒立起來,額頭也沁出冷汗。


    雖然我是個法師,可說實話,還是不習慣這地兒的陰森。


    抬手點燃牆壁上的火把,入眼所見是個巨大供桌,我的心就是一緊,艱難地咽下口水。


    其上,畫滿黑色符文的紅布覆蓋著九個靈位!


    位於右側的三個靈牌前方,供奉了三張顏色不同的符籙,分別是紅白藍三色,其上繪製的符文也呈現黑砂墨色,符文結構之複雜,普通人看一眼就得頭暈目眩。


    陰山派符籙和其它道門符籙有著顯著區別,喜歡使用黑砂畫符,不像別的門派,大都使用朱砂。


    黑砂符籙屬性純陰,溝通陰陽遁行九幽的效果更佳。


    隨著我的接近,呼啦啦!陰風震蕩,三張符籙隨風幽幽飄起,隱隱傳來咯咯咯的詭異之聲,飽含埋怨和暴躁情緒。


    “行了,行了,我這不是過來了嘛,餓不到你們的。”


    我故作鎮定的上前安撫。


    隱約間,可見陰風深處有紅白藍三道模糊的人影,看輪廓,一男兩女的樣子。


    不敢多看,我急急收回眼神,從口袋中掏出三枚古錢,攜帶濃鬱陰氣的古錢。


    “吃吧,各自食用一枚,別打架爭奪。”


    呼!


    狂風大作,轉瞬之間,三枚耗費千元買來的古錢,就變為金屬碎屑了,陰風中傳來令人頭皮發麻的哢哢咀嚼聲。


    隨即,三張底紙顏色各異的黑砂符籙,安靜地落回原位,密室內陰風停歇。


    但我能感受到,黑暗中,好幾雙邪惡的眸子盯著自己,這讓人心膽發顫。


    琢磨了一下,我上前取了紅底黑砂符籙,將其藏於內襟口袋之中,以作保命底牌。


    隨後,忍著心悸之感,滅了牆壁火把,循原路返回。


    緩和了幾分鍾才恢複精神,但心底無比焦急,為了喂飽養父遺留下來的這些邪門玩意兒,隻剩下幾百塊傍身了。


    以我這微末能力,豢養它們真的風險極大,一旦有個差錯,不死也殘。


    再過七天又是喂養時間,若是沒錢購置極陰之物,就得使用自身精血去喂養了,那會傷及本源的,不喂還不行,弄不好會出現反噬。


    “不行,必須在佛火鎮邪事中賺上一筆大的,不然,真就沒法過日子了。”我無比憂心。


    此刻還不到十九點,我開始做準備。


    大碼的帆布旅行包一件,雙背帶樣式的。


    在後院翻箱倒櫃一番,找出諸多‘家夥事兒’塞進帆布包中。


    包括開過光的道袍兩件,高價打造的北鬥七星桃木劍兩柄,短劍樣式,不過半米多長,放入包中正合適。


    祖傳的拂塵、師刀、天蓬尺、陰陽環;


    地府各部陰神法印,篆刻滿符文的拘棒,以及目下法師們很少使用的半瓢和玉石如意等物齊全。


    一大疊子符紙,黃紙為底、黑砂畫符。


    各色小巧的瓶瓶罐罐若幹,其內各式各樣的液體,雞冠血、童子尿、黑狗血之類的,一應俱全,都是平時收集的,就是為了關鍵時候使用。


    黑砂紅筆、備用符紙,自是不可少的。


    還有幾個小木匣,內中儲藏諸多極陰之物,如,用露水泡發後曬幹的柳葉兒,墳塋地泥土孕育過的槐木枝,僵屍掉落的毛,這類的物品不少,都經過施咒做法,驅逐了陰物本身攜帶的邪氣,剩下的就是驅邪之力了。


    至於驅邪力度大小?完全取決於施法者的能力高低。


    我的本事若是用陰山派高人眼光來看,不過是剛剛入門罷了,但放在這宗師不顯的俗世之中,隻說那些無門無派的陰陽先生(散修),與他們做對比的話,那就是實打實的高人了。


    神秘且帶著傳奇色彩的陰山派可不是說笑的。


    即便,我家祖上是陰山棄徒,那也不是散修們能比肩的。


    琢磨了一下,又往背包中塞了些咒鹽小紙包,這玩意兒是用來對付僵屍的,但周家這活兒聽起來和僵屍無關,攜帶咒鹽不過是防患於未然。


    我的警惕心提到老高。


    畢竟,佛火鎮諸多陰陽先生都在周家栽了跟頭,嚴重些的甚至喪命,這些無不在提醒我,此事風險極高。


    即便我相當自信,但獅子搏兔亦需全力,何況是麵對邪門災禍呢?做事時務必小心謹慎。


    求財也罷,積累功德也好,都得有命在才成。


    一切準備妥當,我盤膝於蒲團上打坐,靜等對方電話。


    二十點整,一陣鈴聲從旁傳來。


    我睜開眼睛,沒有立馬接電話,而是靜等十五秒,這才不疾不徐地翻開電話蓋子。


    話筒那邊傳來一婦人的聲音。


    “你好,可是洛順白事鋪的梁大師?”


    對方言語間很是恭敬,原因自然是我這個陰陽大師的名頭,在洛順市周邊很是有些影響力。


    沉聲回應:“不錯,我就是梁鬆禹,你是周老哥的堂妹周悅玫吧?”


    “是的,是的,他已經和我說過先生了,您的大名真是如雷貫耳,事兒您應該聽我哥說過了,不知,您是否願意出手?”


    “這個嘛,我還需要親自去周家看一看,能不能解決問題,隻有實地探察後才能給出答案。”


    “您說得對,一小時前,我弟就開著車往您那邊趕去了,若是順利的話,再過十分鍾左右,他就到您那鋪子的門口了;


    他叫做周答,您喊他小答就成,讓他去接您過來,您看這樣安排可以不?”


    對方言辭間小心翼翼的,征求我的意見。


    “如此,甚好。”我淡淡回應。


    “那好,我們在這邊擺宴,恭候大師駕臨。”對方語調提高一分,明顯很是高興。


    “不必麻煩,我不是去赴宴的,到了地方,我需要第一時間看到受害者。”


    我這般一說,對方有些意外,但馬上應了下來。


    陰陽先生們大多有各自的怪癖,有的喜歡人多熱鬧,有的喜歡不被人打擾的清靜,甚至有的喜好女色和珠寶。


    各人各相,不一而足。


    一般而言,請人看事兒的人家,都會順著陰陽先生們的意願做事,甚少違逆。


    掛斷電話,我於黑暗中默默等待。


    也就七八分鍾的樣子,門頭前響起機動車的嗡鳴聲。


    我身穿一身老式長袍,戴上頂深色禮帽,背著帆布包從後門走出,片刻後,出現在白事鋪門前。


    那裏停著一輛銀白色的麵包車,車前站著一個三十多歲,身穿黑衣的壯實男子,剃著平頭,皮膚黝黑,眉毛濃黑上挑,很是有些煞氣的麵孔。


    一米七左右的身高,橫向生長的體格,宛似一塊大磚頭,孔武有力說的就是這類人,其顴骨凸出麵相又這般剛硬,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


    聽到動靜兒,他就向我這邊看來。


    “可是梁大師?”對方微微仰頭看著我的臉,試探詢問,聲音低沉有力。


    我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借著破舊路燈深深看他一眼,眉頭微蹙:對方剛毅的麵龐上黑氣隱隱,這是被厲害邪氣波及到的症狀,雖不致命,但必然有所損傷。


    也就是這人的抵抗力強,要不然早就倒下了,看樣子,周家的邪物比我想象中還要厲害一分。


    “你是周答?”


    “沒錯,大師,快快請進,我載著你去佛火鎮,大概一個多小時就能到地方。”


    周答立馬確定了我的身份,拉開後車門,言行恭敬。


    我沒多說什麽,哈腰進了麵包車。


    眼下這個年代,街麵上的代步工具還是以自行車為主,最牛的小轎車也就是桑塔納之類的了,所以說,能購買麵包車的,那都是富裕之家。


    管中窺豹,佛火鎮周家的財大氣粗可見一斑。


    閉目養神,我沒心思說話。


    周答安靜地駕駛著,沒有打擾我的意思,是個有眼力價的。


    顛簸許久,車子停住。


    “梁大師,到地方了。”周答小聲提醒。


    我睜開眼來,就看到車窗外的大門口,影影綽綽的好多人站在那兒等著呢。


    中間那個需要兩個婦人攙著的拄拐老人,應該就是周家目前的話事人周老爺子了。


    周答下車,開了後車門,手墊在車門上方框架處。


    這周答待人接物足夠妥帖的,周家能成氣候,果然不是僥幸。


    我點點頭,從車子中走出。


    對方這般禮遇,我也不能端著,如是,順手摘下禮帽,放置臂彎處。


    這是回禮的意思。


    對麵那身穿體麵唐裝,頭發胡須花白,滿臉皺紋的佝僂老頭眼睛就是一亮,示意著兩個婦人,攙著他走到近前。


    一眾男女跟隨在後迎了過來。


    “梁大師名傳天下,老朽早有耳聞,神交已久,今日一見,果然是人中之龍;大師蒞臨,周家蓬蓽生輝啊。”


    老人很是熱情地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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