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宛從來沒想過在這種時候、在這個地方會見他。


    最熟悉的陌生人——明昱,他無視明宛的抵觸,以一種強橫的姿態越過她,走了進來。


    步入她的安全屋。


    他走到客廳裏,像是主人一樣毫不客氣地環伺了一周,陰惻惻的雙眼充斥著衡量和算計。


    從那被他臃腫的體態撐得不成型的西裝裏,從款式高調的鱷紋皮靴裏,或是他十指扣得滿滿的金戒指與玉扳指……毛孔裏都透露出一股暴發戶特有的銅臭味。


    這就是她的父親,人稱“虎皮貔貅”的明昱。


    貔貅是與麒麟之類齊名的神獸,沒有排泄口,隻進不出,是吞金獸的代名詞。


    至於虎皮……大家都說他擅長與虎謀皮,本人也有老虎那樣的威勢。


    不過據燕恆燦說,那隻是商業互吹,繭圈的人其實是暗諷他善於攀高結貴,狐假虎威呢。


    不管怎樣,從明昱擺滿辦公室的那一堆老虎和貔貅的珍品來看,本人顯然是引以為傲。


    此時他端著老虎般的麵相,貔貅那樣無底洞般的眼睛,帶著一種犀利的審視,睃巡著他的二女兒。


    屋子裏驀地響起一聲跳閘似的聲音,可屋子沒有暗下來。


    明昱放下手,嚴厲的叱責比巴掌還重地壓在明宛心上。


    “我低三下四,好不容易才讓杜雪台接受你,這就是你給我的迴報?”


    明昱氣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擺,衝著空氣指指點點。


    “燕恆燦本來要給明悠的,迪斯尼有意建址的菟絲子木園呢?他拿這麽套房打發你,你就樂意了?你怎麽那麽賤?”


    明宛聽了,是第一時間鬆了口氣,又有一股悶氣憋在心頭。


    高興的是,父親似乎隻是跟蹤她到這裏,並沒有去查戶主是誰,也不是為了給燕家討公道來的。


    憋屈的是,這是她最好的朋友特意為她留的養老房,甚至還是個學區房,他什麽都不懂,憑什麽嫌棄。


    最鬱悶的是,她實在不好解釋,沒有長輩會理解當代友情在年輕人心中的分量;


    可要是被父親知道對方是男的,隻會越描越黑。


    想到這裏,明宛壓下心中的鬱結,迅速冷靜下來:


    “爸,你誤會了,這套房子是我朋友的,她出國留學去了,借給我暫住而已。”


    她當然委屈,但比起自己,她更擔心袁肖被牽扯進她家的破事裏。


    明昱聽了,麵色稍霽。“那菟絲子木園呢?”


    “還在努力。”


    明宛不假思索道,見明昱臉色不對,又囁喏著補充道。


    “這才過了兩天……燕家又不是冤大頭。”


    明昱跟著她的話微微頷首,道:“有希望嗎?”


    “有!”


    明昱那老麵包似的臉流露出一點滿意,人精般的眼眸閃過一絲意味深長。


    “那你現在給燕恆燦打電話,我看看你們處得怎麽樣了?”


    “爸,才兩天,你是不是太著急?人家現在上班呢。平時黏她的女人那麽多,我可不能學她們。”


    明宛也覺得自己這話老惡心了,但沒辦法,為了不讓老頭的注意力迴到這套房子的戶主是誰這個問題上,她隻能豁出去了。


    再說,明昱想要聽的,就是他們“夫妻恩愛”,就是她“努力上進”。


    甭管她演得怎樣,隻要態度對味了,即使暫時沒成,明昱也會放她一馬的。


    果然,明昱臉色又鬆了些:“你心裏有數就行,拿下來了要通知我一聲。”


    明宛嘴角抽了抽,裝作不在意他那醃入味的茶味,以茶還茶道:


    “一家人,說什麽通知呢?婚禮那天通知你還不行嗎?”


    可惜不會有那天的,但願你那時候還笑得出來,而我,早就跑到廠裏包吃包住,拜拜嘞您!


    “你終於想開了。”明昱很欣慰,“之前勸你相親,你總是推三阻四……還是說,那小子拿下你了?”


    說著,刺探的目光在她臉上涼涼掃過,明宛幾乎感到後心一寒。


    她霎時正襟危坐,就差沒舉手發誓了。


    “沒拿到結婚證和房子之前,我是絕不會讓他得逞的!爸你也知道我的脾氣!”


    接下來,在明宛半真半假的描述下,明昱很快相信了他們談得非常好,她非常有希望“轉正”。


    終於,明昱滿意了,臨出門前,他突然道:“這房子真是你朋友的?”


    “是真的,我哪有錢買呢。是我以前的同學。要我打電話讓她跟你解釋嗎?”明宛暗暗捏緊了手心。


    “不用。”


    明昱無機質的雙眼耷拉下來,眼神在她臉上清晰可見的巴掌印上飛速掠過,語氣驟變討好。


    “女女,爸剛剛不是故意的,爸是怕你吃虧,關心則亂而已。你不要跟爸置氣。”


    置氣?她敢嗎?動不動就是一巴掌,父親履行義務是看心情的,父親架子是要端十成的。


    明宛竭盡全力才忍住沒冷笑出聲。


    而明昱接下來的舉動,更是將她的心戳得一片冰涼。


    他倏地從他的西服內口袋裏摸出了一遝錢,遞給她。


    明宛沒有接,冷漠地迴望,幽深的瞳眸中暗流湧動:被羞辱的怒火?被打發的恨意?


    明昱卻好整以暇地笑了:他對小女兒的情緒了如指掌,但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爸爸知道這些年委屈你了……這裏是兩千塊錢,夠你和他玩一段時間‘你追我逃’的把戲了,反正不多,你就收下吧。”


    夠什麽呢?燕恆燦剛剛攪黃她一份六千一月的工作!


    明宛顫巍巍伸出手,仿佛經過了一個世紀,才捏住了那疊錢。


    天知道她費了多大的心力,才表現得雲淡風輕。


    明宛還是收了,畢竟燕恆燦那五十萬早晚要還,而被燕家退婚後,明昱鐵定會翻臉找她算賬——


    屆時就把這兩千塊摔他臉上,告訴他她欠他的就這麽多,有本事把命收迴去!


    ……她人生中的每段關係都充滿了算計。


    隻有袁肖,隻有袁肖不會這麽對她,她一定要保護好他才行。


    ……


    明昱並不知道明宛的心在哪裏,眼見目的達到,他背著明宛陰冷一笑,愉快地離開了。


    -


    在小區門口焦慮徘徊的明悠看到明昱出來,雙眼一亮。


    她一路小跑過來,親昵地攬住了他。


    “爸,什麽情況?問清楚了嗎?明宛怎麽從燕家搬出來了?”


    “沒有,那是她同學的房子,她暫住而已,聽她的意思,她在和燕恆燦鬧分手。”


    “啊?那你還這麽淡定?不勸勸嗎!”


    “急什麽?打是親罵是愛,年輕人談戀愛哪有不吵吵的。她自己有主意,我們甭操心了。”


    是嗎?可她並不覺得她和周清涵吵得感情好了,反而每次都一肚子火。


    “話說爸剛剛讓我取兩千塊現金幹什麽?是給宛宛嗎?”


    “怎麽,我不是剛給過你二十萬,這點錢你也嫉妒?或者再取兩萬現金,給你點著玩?”明昱寵溺地瞅她一眼。


    “不是,可你這不是羞辱她嗎?她都扳上燕恆燦了,哪還看得上這點錢?”明悠大惑不解。


    “就是要這麽敲打她,讓她認清自己的處境。如果她想要踩在我頭上出一口氣,就隻有靠夫家。”明昱抿起一個老神在在的微笑。


    而隻要明宛不離開燕恆燦,他明家就有利可圖。


    明悠大概懂了,可她還是覺得不妥:好端端的,幹嘛要去招惹一個已經攀上燕家的家人?以後明家不還是要靠燕家嗎?


    明昱見她不解,又意味深長道:“女女,依你看,你妹妹是什麽脾氣?”


    明悠想了想說:“直性子,藏不住事~我覺得很可愛啊。”


    “對,就是可愛。”明昱皮笑肉不笑,“她那樣的人,平時像塊冰,像隻刺蝟一樣;突然事事順著你,茶言茶語一套一套的,你會怎麽想?”


    “你的意思是,她想退婚?!”明悠臉色一變。


    明昱沉吟片刻,搖頭道:“不一定,但她和燕恆燦定然不順利,否則她不會跟我說那麽多的,指不定婚事都快黃了。”


    明悠一臉無語:“算上今天他們才正式處了三天,爸你是不是太杞人憂天了啊……”


    “也許吧。”


    明宛最好不要想著故意退婚,搞得明家跟著一落千丈。否則不用燕恆燦出手,他就要收拾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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