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麽呢?不是讓你們吃土,肉在裏麵”,年荼還是沒忍住,在他們笨笨的腦袋上挨個囫圇揉搓一把,蹲下來,三下五除二敲開一個泥殼。


    剛剛吃過烤肉、喝過肉湯,大家都有七八分飽,自認不再會受到什麽香氣的衝擊。可是泥殼碎裂的刹那間,一股奇香撲鼻而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露出迷醉的表情。


    好香!!!


    饞蟲作祟,他們感覺自己又餓了,肚子似乎都咕咕叫起來。


    可惜,部落裏人員眾多,卻總共沒有幾隻雞,每個人隻能分到一口,略微嚐嚐滋味。


    那葉子包裹的雞肉已經熟透,骨肉酥爛,汁水四溢。對於常年隻吃烤肉煮肉加點鹽巴的原始人而言,這簡直是降維打擊。


    族長舔著手上沾的肉汁,咂了咂嘴,意猶未盡。


    多虧了他作出的懲罰,不然這麽好吃的東西就要被那三個家夥吃獨食了!


    身後,三隻毛絨絨幽怨地盯著他。


    “明天、明天還能給我做一隻嗎?”,小狸一頭紮進年荼的懷抱,仗著自己可愛的臉蛋和毛絨絨的肚皮,咪嗚咪嗚地向她賣慘,“我隻吃到了一點雞胸脯,沒吃夠……”


    原本那一整隻雞都應該是她的!!


    不等年荼點頭,陸湛先一步拒絕,幹脆利落,“不能。”


    他抬手摟過年荼,冷酷無情、毫不憐惜地把狸花貓擠到一邊,“你自己不會做飯吃嗎?”


    他甚至不舍得讓年荼自己動手做飯,豈能容許一隻蹬鼻子上臉的狸花貓對她多提要求?


    一旦年年答應了她,雁雁和阿藍勢必也是不願意被落下的,部落裏人這麽多,今天你來,明天他來,隻要開了這個口子,年年就再也沒辦法安寧地歇著了。


    狸花貓訕訕低下頭,有些臉紅。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確實在給年荼添麻煩。其實她會做飯,完全可以自己做。


    “……年年能不能教我怎麽做叫花雞?”


    她已經基本學會了煮肉湯,但是剛才年荼做叫花雞的時候,她在接受大家的批鬥,沒看到烹飪步驟。


    不止小狸沒看到,其他人也都沒看到,一個個都後悔不迭,偷瞄年荼的表情。


    “可以啊”,年荼大方地點點頭,“過兩天,我先帶你去采摘調料。”


    至於這兩天,大家應該更急於學習製作陶器。


    年荼伸手敲了敲叫花雞的泥土外殼,“其實燒陶和這很相像,特殊的泥土被高溫灼燒過,就會變得堅硬。”


    ……泥土?


    眾人愣在當場,觀念遭遇顛覆,一時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一直以來,他們都以為那是某種特殊的石頭。


    竟然是泥土燒出來的?!


    “準確來說,是粘土”,年荼輕咳一聲,提醒他們迴神,“一般在河邊可以挖到。”


    不止如今的部落有,從前的部落也有。


    蹲在河邊,看著那其貌不揚的大泥巴,小狸不敢置信,汪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的肉幹!!


    她攢了好久的肉幹,才在大交易集市上換到一個小碗!那人說是看在她父親的麵子上才低價賣給她的,她還以為自己賺了,後來又當成寶貝送給了年荼。


    沒想到,隻是一堆泥巴而已!


    沒記錯的話,以前部落外的那條小河邊也全都是這種土!


    小狸蔫頭耷腦,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顆心碎成了八瓣。


    “多虧了你送的碗,我才能想起來燒陶”,年荼忍著笑意,溫聲安撫她。


    聽她這樣說,狸花貓耷拉下去的耳朵悄悄豎起來一點,但還是悶悶不樂。


    “你若是氣不過,咱們也可以在今年的大交易集市上賣陶器,用很便宜的價格賣給別人,那個人自然就沒有生意可做了,也算給他一點教訓”,年荼提點道。


    陶器本就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卻很方便實用。相比起高價賣給少數有錢人,她更想把它普及推廣出去。即便把價格壓低,不賣高價,部落也能賺上一筆。何況他們不能隻靠這個來謀生,隻是添點額外收入罷了。


    一邊說著,年荼抓起一捧粘土,手指靈巧地動了幾下,一隻活靈活現的小貓就出現在了她的掌心。


    她伸手在小狸麵前晃了晃,哄孩子一樣問她,“喜不喜歡?”


    頓時,小狸的眼睛黏在了上麵,什麽傷心難過的事情都忘到了腦後,“喜歡!!”


    她躍躍欲試,也想給年荼捏一隻小兔子,但是怎麽也捏不好,急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捏了個粗糙的形狀出來,興衝衝抬起頭,卻發現陸湛正站在年荼身邊,拿著一隻他早已捏好的小兔子逗她開心。


    隻看了一眼,小狸就羞惱地把手背到了身後,將自己抽象的作品藏了起來,灰溜溜逃走。


    可惡!!可惡的巫!!!


    陸湛大獲全勝。


    終於趕走了礙事的家夥,他心滿意足地摟著年荼,又捏了一隻雪狼,和小兔子湊成一對,就要拿去燒製。


    “等一下”,年荼攔著他,又捏了一隻肥嘟嘟的小狼崽出來,塞到陸湛手裏,挑眉看他,“可不可愛?”


    陸湛不明所以,滿頭霧水,但還是點頭,“可愛……”


    “這是我們的幼崽”,她勾著他的脖子,湊到他耳邊,小聲嘀咕,“他叫七蛋。”


    ???!!!


    霎時間,雄性的麵頰紅了一片,一路紅到脖子根,又蔓延到胸膛上。


    他張了張嘴,半天發不出聲音。


    七蛋……好奇怪的名字……


    不過既然年年喜歡,那他沒有意見……等他們有了幼崽,就給幼崽取這個名字吧……


    年荼含笑望著他,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笑意越來越深。


    調戲失憶後的伴侶,實在別有一番趣味。


    她見好就收,打斷了陸湛的遐思,抬手勾住他的手指,“走吧,咱們把它們燒出來。”


    河邊,火光衝天。


    族長近距離守在火堆旁,其他人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幾圈。火堆嗶嗶啵啵燒得熱烈,空氣被燒燎得十分灼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人們感覺到愈發幹渴,卻舍不得挪動一下去喝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火堆。


    “時間差不多了。”


    ……燒好了?!


    年荼剛一開口,所有人都迅速行動起來。


    他們早已迫不及待,神情一個比一個更嚴肅,拿著工具撥弄火堆,緊張地屏住唿吸。


    一個陶罐逐漸從火焰中現出形狀——


    “成了!!”


    “成了!!!”


    看到那自己親手捏出來的大陶罐,族長瞪大雙眼,一蹦三尺高。


    他也學會製作陶器了!!!


    河邊響起接連起伏的狼嚎聲,強烈的喜悅根本掩藏不住。


    若不是陸湛虎視眈眈將年荼護在懷裏,她幾乎被狂喜的人們拋到天上去。


    “獸神大人!”


    族長咚一聲跪在地上,仰天舉起雙手,“感謝獸神!”


    嘴上一邊說著感謝獸神,他的目光直勾勾望著年荼,仿佛把她當作了獸神的化身。


    人們漸漸迴過神,一個接一個學著族長的模樣跪下去,麵朝年荼,高唿獸神,感謝獸神的恩賜。


    自從年荼突然來到他們部落,他們就擁有了更多食物、更富饒的領地,還學會了編製竹筐、燒製陶器。


    她就仿佛從天而降一般,身份成謎,教給他們這麽多東西,災難降臨時,又帶他們遷徙,被雪崩埋了甚至都能活下來,還發現了這麽好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同一個答案——她一定和獸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眼前的景象太過誇張,年荼有些窘迫。


    她悄無聲息地後退了幾步,沒有領受他們的大禮。


    她自認並沒有為他們做太多事情,隻是想大家一起生活得更好一點而已。


    “快把其他罐子也取出來吧,別燒太久”,她輕咳一聲,催促道。


    經曆過一次又一次的震撼,族長如今對她言聽計從,振臂一揮,所有人立刻一擁而上,滅火的滅火,取物的取物。


    不多時,一個個陶罐就整齊地排列在了火堆邊。


    這是他們第一次嚐試,大家懷著謹慎的態度,不敢浪費太多粘土。不算上年荼和陸湛捏製的作品,這一批總共隻燒了十幾件陶器,都是大大小小的罐子。


    或許是大家做得太認真,成功率比年荼想象中更高。其中隻有一個燒裂的殘次品,族長也舍不得扔掉。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陶罐,殘片也一一撿拾起來,打算拿迴家去留作紀念,說不定還能有其他地方用得到。


    這一夜,部落裏許多人都興奮得徹夜難眠。


    族長更是手上摟著陶罐、嘴裏含著鹽,精神抖擻地熬了一整夜,為部落裏的人列出分工。


    從前的狩獵隊成員依然負責捕獵,其餘人員一部分負責煮鹽,另一部分負責燒陶,大家輪流工作,閑下來的人就可以去和年荼學習辨認各種調料植物,和她一起采集。


    日子很快就重歸正軌。


    心頭有了希望,身體也得到了充足的食物供養,死氣沉沉的狼族成員們仿佛重新活了一遭,餓得皮包骨的孱弱身體在熱季到來之前就補充迴了原本的模樣,甚至比從前還要更健壯一些。


    陸湛也成功把年荼喂胖了好幾斤。


    人形時看不出肉感,但變成獸形就很明顯,小兔子抱起來軟乎乎的,毛發蓬鬆光亮、手感順滑,令他頗有成就感。


    年荼自然不甘示弱,也沒少投喂他。條件雖然簡陋,但她腦袋裏依然有不少食譜,以肉為主、以素為輔,將自家雄性喂得壯壯的,晚上摟起來很安心。


    當初在山洞中挨餓那麽多天,她生怕陸湛餓壞了胃。幸好,他的身體依然結實,沒出什麽毛病,各方麵都很好用。


    生活安定下來以後,唯一一件令她記掛在心的事情,就是考驗何時結束。


    天道沒有給她任何提示。


    起初,年荼還有些焦慮,擔心是不是前方還有什麽九九八十一難等待著他們,後來就幹脆放平了心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無論什麽考驗,他們總能渡過去的。


    最壞的情況,也不過就是她要和陸湛在這裏生活一輩子才能迴去。在她看來,這其實並沒有多壞。


    有陸湛在身邊,她過得很舒心。即便基礎的生活條件差了些,比不過星際時代,但他已經在能力範圍內為她做到了最好。


    從她被認定為與獸神有關以後,部落裏的雄性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的渴盼,卻無一人自信能比得過陸湛、妄圖取而代之。


    哪怕在她的伴侶中,陸湛也是最擅長侍奉她的那一個,與她一起生活得越久,他就越是貼心周到、細致入微,令外麵的那些雄性自慚形穢。


    “我想出去轉一轉”,午飯後,年荼躺在床上,揉了揉剛吃飽的肚子,懶洋洋爬起身。


    話音剛落,不等陸湛迴應,外麵就陡然響起一聲炸雷,天色轉瞬間暗了下來。


    雲層厚重,悶雷聲陣陣,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砸在地麵上。


    許是臨近熱季,近來的天氣就是這樣,晴一時陰一時,比小孩的臉變得還快。


    “要現在出去嗎?”,陸湛為她翻出一件厚實的獸皮鬥篷,是前不久新做的。


    隻要年荼想,即便外麵下著雨,他也願意陪她一起。


    “不了”,年荼搖搖頭,搬了個凳子坐在洞口,“就在這裏看看雨也不錯。”


    她有鬥篷,阿湛卻沒有。他的身體素質再好,她也不舍得他平白無故地到外麵去淋雨,萬一生病就糟糕了,不生病,淋雨也很難受。


    陸湛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


    他的神情變得十分柔軟,在她身邊蹲下來,輕輕牽住她的手。


    雨勢漸收。


    暴雨隻短暫地下了一會兒,很快就停息。如此瓢潑大雨此前已經下過幾場。似乎每下一場,溫度就上升一些,天氣一天天變得炎熱起來,山頭的綠意漸濃。


    “再過十天,就該出發去大交易集市了”,陸湛迎著雨後濕潤的空氣,登上高處,眺望遠方。


    他將年荼背起來,這樣她能看得更遠。


    幾年一度的交易集市,大部分部落都會參加,不在意路途遙遠。除非是一些情況過於困難的部落,遭了災禍或是敵襲,即將滅亡,苟延殘喘,沒辦法長途跋涉,才會消失在集市上。


    對於狼族部落而言,今年的大交易集市格外不同。大家早已準備好了各種陶器,大多是比較實用的陶罐陶碗勺具,小狸也雁雁還鼓搗了一些首飾出來,打算賣個好價錢。


    年荼環顧四周,看到了河邊忙碌得熱火朝天的燒陶小隊,又看到了狩獵隊在追逐一群野馬。


    隱隱約約地,她似乎還看到了其他部落生活的地盤,看起來很近,但實際上與他們相隔甚遠,至少隔著幾個山頭。


    “大交易集市在哪?”,年荼好奇詢問。


    她琢磨了一下,又換了個問法,“是以前的領地離它更近,還是現在的領地離它更近?”


    “以前更近”,陸湛指了個方向給她,“所以我們今年要提前一些出發。”


    雖然他們要走很遠的路,但他們並不是離集市最遠的部落。最遠的部落生活在海邊。


    陸湛眸子暗了暗,“你以前的部落,沒帶你去過集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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