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朋友就好了,可惜他們不是朋友,前兩天有天雨的事情壓在心頭上,其他的事情都要靠後,陳安修還可以強迫自己不去想分開前最後那一夜,可現在天雨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章時年雖然沒主動提,但他也不能一直做縮頭烏龜啊,畢竟占人便宜的是他,又不是章時年。


    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要敢當,陳安修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給章時年道歉,為了表現出一點誠意,他一早就起來包攬了早飯,麵粉裏加了雞蛋大力揉好的麵團,蓋上保鮮膜醒醒。洗好的西紅柿切成厚片,填上鮮肉餡,裹上雞蛋炸出來的西紅柿盒子,酸酸嫩嫩的,早上吃正開胃,木耳炒的雞蛋,芹菜拌的香幹,脆生生的小黃瓜用刀拍了拌上海米。估摸著章時年差不多下樓的時間,把醒好的麵團擀成薄薄的麵餅,然後切成細細的麵條,下鍋。


    “好豐盛啊,今天怎麽做了這麽多?”章時年的手很隨意地搭在陳安修的腰上,探頭過來看了看流理台上的飯菜。


    “三個人吃,也不是很多,我還想再炒個白菜絲的。”這人怎麽離他這麽近,連對方嘴裏的薄荷味都聞到了。


    “這菜放鹽了嗎?”看出陳安修的不自在,明顯在借機轉移注意力。


    “放了一點,海米裏有鹹味了,應該不用放很多,要不你嚐嚐鹹淡,如果淡了,我再少放點。”


    “行,那我先嚐嚐。”


    話是這麽說,但根本自己沒動手的打算,想到今天自己是要道歉的一方,陳安修決定忍讓,親自動手夾了一塊黃瓜遞過去,章時年低頭吃到嘴裏,咀嚼兩下,點點頭說,“恩,不鹹不淡,正好。”


    曲靖從自己屋裏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心道怪不得這位快過年了還要往綠島跑,怪不得這個叫安修的小夥子昨晚上樓後就沒下來呢,原來兩人是這種關係啊。吃飯的時候曲靖也不想做人家的電燈泡,夾了些菜就端著自己的飯碗迴屋吃去了。


    “麵還行嗎?”先找個最安全的話題。


    章時年夾了一筷子西紅柿盒子說,“恩,很勁道。”


    “我揉了好一會的。”接下來的話題,陳安修搓搓手心,覺得自己有些緊張了。


    章時年有看出他的異常,但陳安修不出聲,他也不動聲色。


    “那個,那天晚上的事情……”


    章時年挑眉,淡淡的說,“哪天晚上?遇到肖飛那次?我們沒什麽關係。”


    “哦,不是那天晚上。”陳安修飛快的看他一眼說,“是……是你走之前的那個晚上。”


    “那天晚上?”章時年的態度依舊不溫不火的,那天晚上隻是用嘴幫了小家夥一次,以這人的秉性,應該不會感念至今才對。


    “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技術不太熟練,沒輕沒重的……”說這麽委婉幹嘛,直接說沒任何性|經驗不就得了。


    這人到底想說什麽?章時年靜默,等他繼續。


    “我沒弄傷你吧?”


    弄傷?終於明白怎麽迴事,沒想到是這麽爆炸性的答案,章時年一口湯嗆進嗓子裏,掩嘴重重的咳嗽起來,他發誓以後在飯桌上再也不逗陳安修說話了,早晚會被他害死。


    “喂,你沒事吧?”陳安修扯了紙巾塞過去,趕忙上前給他順順背,真沒想到過了這麽久,章時年的反應還是這麽大,難道自己當時真的隻顧自己享受,動作很粗魯嗎?


    “對不起啊,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再提起來的,但總覺得欠你一句道歉。最多我以後再也不提了。”


    章時年勉強止住咳嗽,擦擦嘴,陳安修殷勤地倒杯溫開水遞給他,一邊給他順著背,一邊小心問道,“好點沒?來,先喝口水。”


    章時年意味不明的目光在陳安修臉上轉了一圈,確定這人是不是在開玩笑,這人怎麽會單純到這種地步,連別人幫他和自己真的做過都分不清楚。審視的結果是否定的,這人不是在開玩笑,他是真的誤會了。


    “我發誓絕對不會和第三個人說起的。”被這人盯地渾身發毛。


    “那你準備怎麽補償我?”章時年順勢優哉遊哉的拋出誘餌。


    “我確實是應該補償你的。”這賬賴不掉,怎麽感覺越想和章時年劃清界限,這界限越模糊呢,先是這件事,接著還有天雨的事情,他前前後後已經欠章時年兩個人情了。人情債最難還了,“不過我還沒想好。”章時年好像什麽都不缺。


    “你不覺得用相同的方式償還最好嗎?”逗這個人上癮,真的很難戒掉。


    “一點都不好。”想都不用想,如果他不是這個體質,他也許會考慮章時年的建議,咬咬牙,來個一了百了,但是他這個體質,萬一再揣一個怎麽辦?他可沒生孩子的嗜好。


    *


    春節一天天臨近,陳爸爸說什麽也不願意在醫院裏過年,醫生也說沒太大的關係,剩下的主要就是調養和恢複,其實在哪裏都一樣,平時身邊的人多注意一下就行,於是陳爸爸就如他所願的出院迴家了。


    今年家裏出了這麽多的事情,陳媽媽也沒來得及準備年貨,可過年家裏來了客人,總不能空著手待客吧,臨近年底,陳媽媽負責在家照顧病人和煎炸烹煮,出去掃年貨的光榮任務就交給陳安修了,好在是進入臘月後,綠島市總有各種各樣的年貨大集,隻有耐心,在那裏拚上個一兩天,基本上需要的東西也動能買全乎了。現在不像以前,陳安修還記得小時候過年,媽媽光是買的菜從過年吃到元宵節都夠了,現在年初二超市就開門,菜和肉什麽買夠幾天的就行了,現吃現買還新鮮,雞家裏有,魚的話,大舅自己有漁船,每年都會給家裏送不少,比市場上的還新鮮。


    年貨大集上人太多,擠來擠去的,陳安修本來不想帶噸噸過來,但噸噸剛從姥姥家迴來,明顯就想跟著他,他有點不忍心拒絕孩子就帶著一起了。章時年不知道抽什麽風,也要跟著來,陳安修和他相處過一段時間,心裏清楚的很,他不喜歡這種吵鬧繁雜的環境,不過這人來了也好,正好給他看噸噸。


    “你們兩個不行的話,就去那邊的冰激淩店等我,我再去買點花生糖。”陳安修把手裏的一堆袋子不怎麽客氣的塞給章時年,這兩個明明是自己要跟來的,現在倒好,大的皺著眉,小的也皺著眉,連不喜歡的表情都一模一樣的。


    “走吧,我們去吃冰激淩。”章時年牽起噸噸的小手。


    噸噸本來不想給他牽的,又怕在這裏丟了,勉強同意給他牽著,陳安修看他一大一小順利走到街對麵,他安心地轉身繼續掃他的年貨。


    說是冰激淩店,其實裏麵不隻有冰淇淋,還有各種果汁飲料,甚至簡單的漢堡,飯團也有。章時年要了一杯熱咖啡,噸噸自己要了一碗水果酸奶,服務生把東西送過來,還熱情的說了句,“你們父子倆可真像。”


    章時年沒出聲,噸噸嘟了嘟嘴,不過還沒等他迴話,服務員就被另一張桌子上的人喊過去了。


    “我才不想你當我爸爸。”


    “我有說過想當你爸爸嗎?”


    噸噸聞言眼睛瞪大一點問,“難道你想我媽媽?可是媽媽是女的。”


    章時年慶幸的是咖啡很熱,他還沒喝,他可不想在外麵上演和陳安修早飯時的悲劇,“噸噸,你從哪裏得出的結論?”他終於發現噸噸和陳安修有點相似之處了,就是這神奇的腦迴路。


    噸噸舀了一勺子椰果送到嘴裏嚼了嚼,很理所當然的說,“你不是喜歡我爸爸嗎?”


    章時年不知道該怎麽和一個十歲的孩子探討這個問題,他喜歡陳安修嗎?應該是吧,離開這大半年,時時刻刻的會記起來,會懷念他在身邊的日子,會想起他不動聲色的細心,無拘無束爽朗的性子,連他的粗神經和小無賴在迴憶中都變得可愛起來。


    “你不喜歡我爸爸?”明明不願意這人搶走他爸爸,可是在發現這人不喜歡他爸爸後,噸噸又從心裏憤怒起來,這人竟然不喜歡他爸爸?!


    “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這麽個小不點。


    噸噸不服氣的說,“我當然知道,不就是親親嘴,然後不穿衣服在一個床上摟著睡覺嗎?”電視上都這麽演的,別以為他不知道。


    章時年忍笑說,“噸噸很聰明。”起碼表麵真是這樣。


    噸噸有種被耍的感覺,但是他真的見過這人親他爸爸,爸爸好像也很喜歡和這個人在一起,比和梅子姑姑,劉慧阿姨在一起時還高興。比起她們來,眼前這個人好像還比較容易接受啊,畢竟他長得和自己很像,不算難看。


    “就算我和他在一起,他還是你爸爸。以後我和你爸爸都會疼你。”


    “我才不想要你。”這個人明明是來搶他爸爸的。


    陳安修拎著新掃蕩的年貨找到他們的時候,驚奇的發現這一大一小竟然有來有往的相談甚歡?他可是很少見噸噸和人說這麽多話的。


    “沒想到你們兩個相處還挺好。”


    桌上兩人齊齊望向他,相似的兩雙眼睛,連表達的意思也差不多:你是哪隻眼睛看出我們相處很好的?


    要不要這麽有默契?陳安修頭大了兩圈,打哈哈說,“有點渴,我要杯水喝,你們繼續啊,繼續。”他喝自己的水,隻當什麽都沒看見,真要命。


    買完年貨,章時年開車送他們父子倆迴山上,分別時,章時年把陳安修拉到一邊說,“明天,我就迴北京了。”


    “哦,一路順風。”


    “你就沒有別的話想和我說?”


    “好像沒有了吧?”他說完這句話,發現章時年的目光就是一變,他馬上改口問,“難道你有話想和我說?”


    “安修,咱們試試吧,我這次是認真的。”


    章時年走了已經有三天了,當時他沒給迴答,明明知道是不對的,前途也阻礙重重,首先媽媽那一關就過不了,但是對這個提議還是有一點動心,怎麽辦呢?陳安修將手裏的銀行卡拋上又拋下,如果章時年不再迴來,他還能抱著不要白不要的心態把錢留下,現在人都迴來了,他再拿這些錢就有點燙手啊。


    *


    此時在蔣家。


    林梅子和蔣軒的媽媽範琳正在廚房裏包餃子,蔣軒在客廳裏看了會電視,聽到鑰匙的響聲,過來開門說,“爸爸,會這麽快開完了?”


    蔣偉明把公文包遞給他,脫了外麵的羽絨服掛在衣架上,看到客廳一角放著不少禮盒就問,“這是要送去哪裏的?”


    “給梅子姑姑家的。”


    “恩。”蔣家不缺這點東西,蔣偉明也不會舍不得這點東西,“對了,我想起一件事,那個陳安修是不是你和梅子的老同學?”


    “是啊。”蔣軒給他爸爸倒杯茶說,“從初中就是好朋友呢,他以前還常來咱家玩呢,爸爸,你不是也見過嗎?”


    從外麵的冷風剛進到暖氣房中,蔣偉明的鼻子有點不適應,扯了張紙巾擰擰鼻子,“有印象,挺精神的一個小夥子,你知道他家裏有什麽人嗎?”


    蔣軒疑惑,“爸爸,你今天怎麽對安修感興趣了?他和梅子一樣,陳家村的,家裏除了父母就是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他家裏有什麽厲害人物嗎?”


    “他大伯陳建明在市中區工作過,但是已經退下來很多年了,他有個四叔在部隊上,不過在廣州,前年的時候見過一次,好像是個團長。”


    蔣偉明擺擺手說,“團長也算不上什麽,應該請不動章氏的人。”


    “爸爸,是不是安修弟弟的那件案子有什麽變化?”


    蔣偉明點點頭,“變化大了,代陳天雨出麵打官司的是章氏財團的首席律師,先不提章氏後麵的政治背景,光想想章氏龐大的律師團,朱副書記這年恐怕要難過了,對了,這邊的律師重新提請新的司法鑒定,直接越過了綠島市,來的是北京那邊的權威,今天開會的時候,張書記話裏話外的就警告,有些同誌不要濫用人民賦予的權力,這官場上啊,就怕不犯錯,一旦犯錯被人揪住,有幾個能落得好啊。張書記和這朱副書記麵和心不合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很,這件事,我們還是不要管了,我看這天是要變變。”


    “怎麽會這樣?”蔣軒雖然高興陳家終於脫離困境,但這急轉直下的情況還是讓他有點措手不及。安修什麽時候認識這樣厲害的人物了?


    蔣偉明閉著眼睛,手指在大腿上有規律打著拍子,然後說,“你們這麽多年的朋友了,勤走動走動,去送梅子的時候,順便坐坐,也不費事。”


    蔣軒明白他爸爸的意思,但總覺得這樣太別扭了。他和安修這麽多年的朋友,至於這樣嗎?


    “到底還是年輕啊。”


    *


    陳家的親戚很多,一天一家,先挑著親近的走,等親戚家轉個差不多的時候,都過了初十了,等吃完十五的元宵,這個年就算是過去了。


    陳爸爸還是不能下地走路,陳媽媽一個人照顧他多有不便,陳安修就決定留在山上,把建材店和山頭打理起來,至於噸噸,準備給他轉學,就近到村裏的學校讀兩年。


    江新寶老人聽說陳安修不準備去市區工作了,來陳家說,想把那個小飯館留給陳安修,他現在年紀大了,很多活也做不動了,膝下又沒有兒女。陳家推脫不掉,陳安修決定先幫幫忙,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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