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州,大寧縣。


    烏鴉撲閃著翅膀,徘徊在了半空之中,地麵上的屍體成堆,皆麵向城池,倒在道路兩旁。


    馬蹄幾乎將道路踩爛,不遠處的樹林,如今還燃燒著火焰,火焰已經很小了,枯木被燒的漆黑,即使火焰熄滅之後,那滾滾黑煙依舊是衝向了天空。


    老鼠們悉悉索索的從坑洞裏出來,在那些屍體之間來迴的遊蕩著。


    姚雄領著騎兵,晃晃悠悠的出現在了城池之下。


    姚雄的身上滿是漆黑,血跡凝固,戰馬兩側,掛滿了頭顱,隨著戰馬的前進而不由得晃動起來。


    騎士們就跟在他的身後,他們從麵前這些成堆的屍體之中穿行而過。


    姚雄打量著左右的屍體,他忽停了下來。


    他跳下了馬,掀開了那趴在地上的屍體,那是一個滿臉驚恐的年輕人,哪怕是在死後,臉上還帶著那種濃濃的恐懼與哀求,姚雄臉色平靜,不為所動,他隻是拔出了插在屍體胸口的斷箭。


    姚雄拿起斷箭,對著陽光,認真的端詳了起來。


    姚雄的臉色忽變得難看。


    他再次上了馬,領著騎士們繼續往前。


    當他們出現在了大寧城下的時候,城牆上是一片混亂。


    姚雄縱馬站在城牆下,抬頭看向了城牆。


    不知等候了多久,一個穿著官服的人來到了城樓,有士卒大聲詢問道:“來者何人?!”


    “安西將軍麾下忠勇將軍姚雄!”


    “速速打開城門!!”


    聽到姚雄的話,城牆上一片嘩然,下一刻,那位胖乎乎的官員笑著探出頭來。


    “姚將軍!!真的是你啊!!”


    姚雄眯起雙眼,盯著那官員,“王太守速開城門!!”


    王太守輕輕撫摸著胡須,他的臉倒是不胖,就是那腹部極大,凸出了許多,官服穿在身上都顯得有些緊,看起來,這些時日裏他吃的很不錯,都開始發福了。


    王太守大聲說道:“將軍!您是外將!沒有刺史開口,我們不能開城接納!!請您勿要怪罪!!”


    王太守說完,就收迴了腦袋,笑嗬嗬的看向了一旁的主簿。


    “這契胡還真有些本事啊,突厥人這是被他給趕走了?”


    主簿眯起雙眼,笑得頗為開心,“應當是趕出去了,恭賀太守,恭賀太守!此番立下如此大功,趕走突厥騎兵,或許能接替刺史之位”


    王太守仰頭笑了起來。


    他瞥了眼城下的姚雄,不屑的說道:“這些契胡,也就會些騎馬作戰的事情了。”


    “吾等略施小計,就讓這廝方寸大亂,一度被突厥人逼迫到在懷荒孤城死守!要不是那獨孤契害真,他早就死在城裏了,可惜,可惜。”


    兩人還在低聲說著,姚雄卻再次吼道:


    “狗日的!!速速給乃公開城門!!”


    王太守再次探出頭來,同樣憤怒:“姚雄!!先前你防守不利,使得突厥人殺進了燕州,你看看這北燕被敵人糟蹋成了什麽模樣!突厥人在各地燒殺劫掠,將這數百裏的土地都幾乎變成了灰燼!”


    “如今,你不想著去追殺他們,將功補過,怎麽還想領兵進城呢?!難道這北燕被你禍害的還不夠嗎?!”


    姚雄當即笑了起來。


    他點點頭,看向了左右,“準備攻城。”


    下一刻,就看到這些騎士們開始左右出擊,開始就地取材,打造攻城器械。


    王太守看到他們各自散開,還以為他們要離開,正要高調的宣布自己的勝利,可下一刻,他就看出了對方的意圖。


    王太守瞪圓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一旁的主簿,“姚雄這是要反了?!他要謀反?!”


    主簿嚇得臉色蒼白,不敢言語。


    王太守再次大聲質問道:“姚將軍!!您這是要做什麽?!”


    “乃公奉安西將軍之令,前來攻占諸多官署,識相的就他媽的開城門,否則等乃公攻破了城池,非將你剁碎了喂狗!!”


    聽到姚雄的訓斥,王太守再也沒有了方才的文士氣質。


    他敢辱罵國家的忠良,卻不敢去辱罵真正的反賊。


    麵對前來救援的自家人,他高高在上,而麵對前來攻城的敵人,他膽怯如雞。


    王太守徹底慌了,他看著那些精銳的騎士們,又看了看自家的那些軍隊,他猛地拉住了主簿的手,眼裏閃爍著淚光,“他真的反了!!真的反了!!為之奈何!為之奈何?!”


    主簿此刻也是渾身哆嗦,“王公!這是氣話,定然是氣話,我們不能逼反了這般大將啊,開城門,開城門吧!”


    王太守急忙點頭,“對,對,這是為了天下著想,豈能逼反戰功赫赫的大將呢?”


    他當即下令,“開城門!!開城門!!”


    姚雄正準備進攻,就看到大寧城門被緩緩打開,接下來,便是看到王太守領著諸多的爪牙急匆匆的衝出來,迎接姚雄到來。


    姚雄的眼裏有一絲的錯愕。


    他也不遲疑,即刻讓騎士們進了城,控製了城牆和城門,王太守對此視若無睹,隻是苦笑著站在姚雄的身邊,沒有半點方才高唿姚雄時的膽魄,“姚將軍,您勿要怪罪,我們也是無奈啊,廟堂有命令,不許外將進城,我對姚將軍,那向來是最敬佩的.”


    姚雄大搖大擺的進了城,一群官員們圍繞在他的周圍,徒步跟隨。


    姚雄就這麽一路來到了官署門口,方才看向了王太守。


    “太守.我當初派人告知你們加強戒備的時候,你不敬佩我。”


    “我派人幫你們守城的時候,你們不給他們提供糧草,甚至不許他們進來,顯然也不敬佩我。”


    “我將賊人都打跑了,你不許我進城,也不敬佩我。”


    “怎麽我要開始攻城了,你卻開始敬佩我了呢?”


    王太守繼續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姚將軍誤會我了,我過去都是奉命而為我一直都很敬佩將軍的,恨不得與將軍共同擊賊。”


    姚雄點點頭,翻身下馬,他從衣袖裏拿出了一支斷箭,“城內那些屍體,胸前中箭,箭矢還是齊製箭,怎麽迴事?”


    “姚將軍,這些亂民趁著突厥人殺來想要作亂,衝擊城池,我就領著人將他們擊退了。”


    姚雄再次點點頭,他猛地伸手,抓住了王太守,將他拉到自己身前,手裏的箭矢直接朝他的胸口插去。


    “噗嗤~~~”


    箭矢穿破了對方的胸口,王太守渾身一顫,正要說話,姚雄便擰動那箭矢,王太守慘叫,姚雄猛地將箭矢拔出來,將對方丟在地上。


    王太守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


    周圍的官員們嚇壞了,主簿帶頭朝著姚雄跪拜。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


    “吾等願意歸降安西將軍!!吾等願意追隨安西將軍!!”


    姚雄緩緩看向了他們,臉上出現了一抹冷笑。


    “爾等當我家將軍是上街收灰的啊.”


    “都殺了。”


    “噗嗤!”


    “噗嗤!”


    “啊!!”


    片刻之後,姚雄周圍便已是遍地的屍體,姚雄看向了麵前的官署,揮了揮手,就有騎士走上前來,姚雄吩咐道:“你迅速整頓城內士卒,將他們收為己用,駐守此城,等待恆州那邊派遣官吏來治理此處。”


    姚雄吩咐好了諸事,便領著其餘騎士們再次離開了此處。


    他要去的地方還有許多。


    兄長離開之前,給他的命令就是攻占邊塞諸州,攻占和平叛就不同了,不開城門就攻破,遇到這樣的狗東西就殺了。


    姚雄很早就想要殺他們了,如不是這些蠢物,先前他豈能龜縮在城內不敢出來?


    隻是可惜,不能跟著兄長去幹大事了。


    北周,沃野鎮。


    整個城池此刻都燃燒了起來。


    屍體覆蓋了整個城池,從城外一路延伸,城牆上,城池內,道路上,官署前,處處都是殘肢斷臂,破碎的屍體。


    劉桃子帶頭衝殺進了官署內。


    有官員正在焚燒文書,看到敵將殺進來,紛紛拿出劍前來廝殺,劉桃子一劍揮去,人頭高高飛起,前進一步,左右揮舞,又兩個人倒下。


    官署已經被攻占了,甲士們開始割下敵人的首級。


    有人則是開始脫去敵人的衣裳。


    寇流衝進了官署內,氣喘籲籲,“兄長,武庫已經被我打下來了!”


    “好。”


    城內各處依舊還有火光,隻是卻沒有了原先那喊殺聲,城內變得寂靜下來。


    獲勝的齊兵正在四處清掃戰場,有騎兵從城門口飛奔而去,前往最近的幾個城池稟告情況。


    劉桃子解下了甲胄,隨軍醫為他清理起了傷口。


    寇流倒是沒有受傷,隻是有些用力過度,手臂疼的厲害。


    “兄長,此番強攻沃野,隻怕永豐那邊已經得知了消息,做好了準備。”


    “永豐是偽周北邊塞核心,有猛將坐鎮,光是駐兵就超過了一萬人,且糧草充足,圍困也不能讓他們投降,周圍還有許多戍鎮會前來救援,隻怕是難以攻占。”


    劉桃子抬起頭來,“無礙。”


    “楊忠領著大軍離開許久,他們尚且不清楚遠處的情況,我們忽然殺出,力破周邊諸鎮,彼定驚懼,此番強攻沃野,他們尚且不敢前來探查,可見一斑。”


    “夫戰事,勇者勝,怯者敗。”


    寇流低頭,“受教。”


    “今日休息整頓,明日出兵永豐。”


    “唯!!”


    寇流抬起頭來,臉色格外的激動。


    偽周的北邊防線,完全是以永豐為中心而設立的,諸多戍鎮都與永豐道路相通,永豐囤積了供給邊塞的錢糧,援兵等等,其地位就相當偽齊的朔州。


    若是能攻破此處,整個偽周的北部防線起碼要被摧毀大半,至少有幾十個戍鎮會被拋棄,敵人的邊防中心可能要直接調整到歸真那邊,到時候,武川等大本營直接就失去了直接敵人的壓力,能安穩發育了,敵人下次想要猛攻,都無法從北朔這裏進軍了。


    不過,想要拿下來應該還是不太容易。


    永豐鎮。


    戍鎮內外頗為肅穆,城內的民居幾乎都是關著門的,道路上除卻甲士也看不到別人。


    城牆之上的甲士時不時的輪換,有騎士帶著最新的消息進進出出。


    而在官署之內,氣氛卻變得有些不對。


    過去統帥永豐大軍的總管侯莫陳瓊坐在上位,有一行人此刻站在他的麵前,劍拔弩張。


    侯莫陳瓊緩緩看向了麵前的天使。


    他深吸了一口氣。


    “我並非是要違抗陛下的詔令,隻是當下,大敵當前,賊將劉桃子率精銳攻打周邊戍鎮,還請使者能迴去告知陛下,當下實在不是換將的時機。”


    前來宣讀詔令的大將軍劉勇,同時也是奉命來接替侯莫陳瓊的人。


    他冷哼了一聲,“大總管,您兄長忽然病逝,陛下特意下令讓你們迴去發喪,這是對你們的恩賜,是要成全你們的兄弟之情,你豈能違背啊?”


    “這般辜負陛下的善意,絕對算不上是忠,兄長病逝卻不去發喪,也算不上是孝.還請大總管盡快返迴長安。”


    侯莫陳瓊額頭的青筋暴起,他抬起頭來,不可置信的看著劉勇。


    “劉桃子就在外頭!”


    “距離我們不到五十裏!”


    “你要我迴去??”


    侯莫陳瓊的兄長正是侯莫陳崇,這位被不少人所認為的北周第一名將,他沒有死在戰場,也沒有死在敵人的手裏,他死在了自家的家中。


    前來傳遞消息的人告知侯莫陳瓊,他哥哥是病死的。


    可侯莫陳瓊心裏大概還是能猜到一些,他哥哥比虎熊都要強壯,病死??


    不過就是跟皇帝走的太近,跟宇文護那樣的小人走的太遠了而已。


    他是真的沒想到宇文護竟敢對自己的哥哥下手。


    他兄長跟楊忠,是當下少有的能跟偽齊段韶斛律光等人試試手的悍將,兩根頂梁柱,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拆掉了一根。


    這就像是偽齊那邊忽然殺掉了段韶或者斛律光一樣,這根本沒有道理啊!


    而最沒有道理的,是宇文護要將自己給撤走,侯莫陳瓊知道兄長的選擇,此刻也沒有為兄長複仇的想法,他沒那本事。


    但是,大敵當前啊!!


    這就像是楊忠都要來打晉陽了,皇帝忽然要將鎮守並州的段韶給送走了一樣。


    沒有道理啊!!


    看著侯莫陳瓊那驚詫的眼神,劉勇嚴肅的說道:“劉桃子不過千餘人馬,他能攻破那些小城,卻不足以拿下整個永豐,況且,有我來接替,難道大總管覺得,這邊塞沒了你家的人,就會失守嗎?”


    侯莫陳瓊搖了搖頭,他的臉色變得格外複雜。


    他緩緩站起身來,劉勇卻將手放在了劍柄上,侯莫陳瓊看到了他的動作,他開口說道:“走也行,不過,這一路上太遠,我要帶走自家的親信來保護自己。”


    劉勇大喜過望,趕忙鬆開了手,他還在想著要怎麽清理掉那些不忠於宇文護的人馬呢,你要把他們帶走?這是好事啊!


    他連忙上前,拉住對方的手,也適當的露出了些悲傷。


    “梁國公的事情,著實令人遺憾啊。”


    “可惜,也是梁國公自己的問題,胡言亂語,就是這般的下場。”


    “不過,您也勿要擔心,陛下並沒有問罪其餘人的想法我聽聞,陛下還有意讓您來接替韋孝寬,去鎮守玉璧城呢!”


    “什麽?!”


    侯莫陳瓊瞪眼了雙眼,“他連韋孝寬都要”


    侯莫陳瓊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臉色漸漸變得平靜。


    “好。”


    “好啊。”


    “那我就先走了,劉將軍,這劉桃子隻是個走運的小人而已,我祝您旗開得勝,早日砍下他的頭顱來!”


    “我在長安等到您的捷報!!”


    “哈哈哈~~多謝大總管!”


    次日,劉桃子騎著青獅,正在城門口看著騎士們出城集結。


    騎士們列陣出城,這些大多都是鄴城兵,也有少量的北恆騎士參與其中,鄴城兵最初跟劉桃子還不是很親近,隻想著能跟著他混點軍功就好。


    可當劉桃子領著他們幹碎了爾朱敏的時候,鄴城兵對劉桃子的態度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鄴城兵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遇到這麽靠譜的主將了。


    他們各個都拿下了極大的戰功,獲得了賞賜,劉桃子隨即又領著他們繞路,走突厥境內,直接從偽周北邊殺出,奪城殺將。


    此刻的鄴城兵,對劉桃子是相當的推崇。


    什麽鄴城兵,吾等乃是安西將軍麾下精銳.再說了,將軍乃是成安人,我們才是老鄉啊!


    此刻,接連獲得了數次大勝的鄴城精銳,士氣高昂,氣勢洶洶,他們迅速出城,準備攻克最後一個難關,永豐鎮。


    劉桃子皺起眉頭,他有把握拿下永豐,隻是,隻怕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可能要比當初擊退楊忠的代價還要巨大。


    就在這個時候,寇流領著輕騎,急匆匆的跑了迴來。


    他的神色驚愕,急忙稟告:“兄長!永豐出兵了!正朝著沃野方向奔襲而來!”


    劉桃子一愣,“主將是誰?”


    “打了一麵劉字旗,我抓了幾個斥候,說是大將軍劉勇。”


    “劉勇?劉勇是什麽人?”


    “不知道他們說是宇文護的心腹,是他臨時派出來的.”


    劉桃子哦了一聲,緩緩看向了永豐的方向。


    “各有千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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