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舒昏迷不醒的這整整三個月的時間裏,整個大陸的局勢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直躍躍欲試的大齊人,終於耐不住這份寂寞,多個兵團屢屢向西楚的東邊軍挑釁,大大小小雙方也打了不小的遭遇戰,然而卻不知為何,大齊人仿佛在等著什麽,始終不願意把整個戰爭機器都投入使用和西楚放手一搏。


    但是,即使局勢如此,也已經引起了西楚上下的足夠重視,畢竟這次的敵人不再是那個北邊的蠻人了。蠻人說到底也隻是少數部族,力量縱使不俗,也終究難以撼動整個西楚帝國的根本,但是大齊卻不同了,接連遇上明君當政,這一任齊王韓琦更是號稱千古一帝,整個帝國軍事實力比之西楚優勢明顯,如果真正發難,西楚能否頂住實在不能定論。


    來自中山國的軍隊整整十萬人,已經陸續上路,分成三個批次前往西楚的東部邊境,支援西楚軍隊對抗大齊,大敵當前,中山國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麵對大齊的野心,就算是相隔甚遠的中山國也對之寢食難安,這才出了大力來幫助西楚共度難關。


    也正在此時,楚城北郊的棲霞山桐皇穀裏,由於時間將近黑夜,整個桐皇穀都顯得安靜冷清,在高處望去,仿佛連光亮都少得可憐,但是煙雨閣內,寒舒的小小房間裏還是被那燭火照得通明。


    寒舒沒有閑著,他正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行囊,一件一件,把衣服和其他行李一點點打包,然後愣了一下,再重新打開,檢查是否還有紕漏。(.無彈窗廣告)寒舒的東西並不多,或者說是很少,簡單的幾件粗布衣裳,一把長劍,一頂軍中常備的遮陽帽子,粗布包裹的一小包銀兩盤纏,這些當兵的總是不願意拿著真金白銀去錢莊換成銀票,因為隻有他們自己清楚,這銀兩是自己用命掙來的,放在哪裏也不如自己手裏放心。


    但是,盡管就這麽幾樣東西,寒舒還是不知疲倦地一次次地來迴收拾,就好像在思考著什麽。在半天前,自己知道了即將上路的消息,也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慕容曉月。


    寒舒不會忘記慕容曉月那絕望的眼神,確實,一個女子能忍受到這般地步實在已經沒有什麽再對不起自己了,自己一年前重傷昏迷生死未卜,人家義無反顧地表明心跡,自己前往北邊軍當兵,生死場裏摸爬滾打不知多少圈,整整大半年,人家依然死心塌地,自己迴來了,一共隻有三個月的時間,可是寒舒又都做了些什麽,隻有不斷的訓練然後受傷接著昏迷。


    眼看這次的傷勢剛剛好,曉月甚至覺得自己對於寒舒的心已經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年輕男女,正是對於這人世間的情愛最為天真浪漫的年紀,眼看著寒舒一次次昏迷到生死不由自主,曉月覺得自己的生活都仿若走鋼絲一般緊張。


    果然,還不等曉月緩過這個神來,寒舒又要走了,這一次曉月實在不知道該再怎麽麵對寒舒,自從二人有了確立的關係到現在,寒舒有過幾天像一個正常年輕人那樣給過她溫暖和嗬護。說的再多好話往往都抵不住一個簡單的擁抱,更何況,寒舒本就不是一個會說那些好話的人呢。


    寒舒還記得,自己紅著臉說出來這個消息的時候,曉月臉色陡然變得灰白,本來嘴角的淡淡笑容也變得僵硬而不知所措,眼眶上迅速覆蓋了一層朦朧的水霧,卻被曉月強著忍住,並不凝結成淚滴。


    寒舒伸手上前,想要說些什麽,曉月一把推開寒舒的手,把頭轉過去,從沒見過曉月這般態度的寒舒也愣了神,不知該做些什麽。曉月使勁向上抬了抬頭,仰著臉控製眼睛裏的淚滴不要掉落,這才重新看了看寒舒,裝作沒什麽的樣子。


    曉月又一次僵硬地擠出笑容,睜大眼睛看著寒舒說,“嗯嗯,我都知道了,既然這樣的話,你就去吧,我沒什麽說的,明天就走是吧,嗯嗯這幾天我剛好要閉關修煉,你和哥哥都有了不小的進步,我也要努力了,可能就沒辦法送你了,我也是來和你說這個事情的,所以,你明天就不用找我了,自己在外麵多多小心吧,我先走了。”


    說罷,頭也不迴,轉身就離開了寒舒的視線,眼看著一滴滴淚珠再也不受控製地從自己的雙眸中滑出,但是卻沒來得及伸出手,攔住那淚滴掉向地麵。


    嘀嗒,嘀嗒,水滴落在地上,聲音能夠聽得到嗎,應該是聽不到吧,就算是一根針落在地上也要比一滴淚掉下來聲音大吧。但是寒舒直到年老的時候也相信,自己確確實實地,在那兩滴眼淚打在地麵的時候,聽到了嘀嗒的聲音,隻是,不知道,這聲音究竟是眼淚,還是自己的心碎。


    楚城的酒樓裏初次見麵,桐皇學院的門口正式相識,棲霞山密林中的共同患難,桐皇穀裏的點點滴滴,以至於最後終於成功地走在了一起,一幕一幕,仿佛永不掉色的畫卷,湧上心頭,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搖曳的燭火光芒,仿佛就是寒舒那不平穩的心境,躁動,又貌似平靜。寒舒知道,是自己對不起曉月,而這一生,自己能和曉月再有幾多緣分,實在猶未可知。


    嘀嗒,視線一點點變得模糊,看不清東西,寒舒不知道,會不會是自己之前受過的傷,連累了自己的雙眼,嘀嗒,寒舒感覺自己的麵龐好像也有些潮濕,是天氣的問題嗎,不過還是懶得去伸手擦拭,嘀嗒,為什麽,就連自己的心,也仿佛紮進了一根根刺一般難受,這是什麽滋味,不知道,寒舒不願去體會。


    窗外的夜色一點點變濃,偶爾啼叫的杜鵑鳥,告訴著每一個斷腸人,他們將會在自己的聲聲陪伴裏,一夜,無眠。窗外清風吹拂,夜色,多麽溫柔,好像情人的手,撫慰著心裏的傷口。淡淡的野花香氣也隨著這夜色裏的微風飄了進來,這氣氛,實在不符合寒舒的心境,但是這安謐,卻也讓寒舒在無助裏,感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愜意。


    天空一點點開始泛白,些許的晨光一點點劃破了天際,趁著這雞還沒有打鳴,趁著這晨間的空氣還依然清新,趁著絕大多數男男女女還沒有驅散睡意,寒舒揉了揉呆呆地睜了一夜的雙眼,桌子上的蠟燭已經燒到了根部,寒舒揮了揮手,拂滅了那燭火,慢慢站起身來,背起自己的行囊,拿上從不離身的點星劍,轉身推開了房門,向外麵走去。


    看著對麵緊閉的房門沒有絲毫動靜,寒舒的眼眶再一次泛紅,可這次卻沒有再多做猶豫,或許自己真的不該出現在曉月的生命裏,輕輕的一聲歎息,請你帶走我所有的記憶。


    空蕩蕩的走廊,留下的隻有這個男人的背影,和獨屬於這個男人特有的香氣。那一扇門的背後,一個已經雙眼哭腫的女孩,正靠在上麵,雙手把頭埋在兩腿間,蹲坐著,發呆著,愛人,路途尚且遙遠,一路,珍惜。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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