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請問倆位是徐佑嘉的父母麽?”


    一個身著淡藍色牛仔褲,白色體恤的長發姑娘,窈窕清麗,亭亭佇立。


    不過仔細一看,大大的眼睛中隱隱有一絲黯然,連這個淺淺的微笑中也透出些許苦澀。


    “哦,你是美琪吧?”


    不等兩位五十多歲的老人迴應,旁邊一個二十歲出頭的短發小夥子率先開了口。


    “我是佑傑,佑嘉的弟弟。這倆位是我的伯伯嬸嬸。


    小夥子一米八的個頭,眉目分明,身材健碩。一身短袖短褲,頗有年青人的朝氣。


    “哦。小姑娘,你好你好。我們經常聽佑嘉提起你的。可惜他…”


    當中的老婦人未及說完,就輕聲抽泣起來。


    “好了好了。都哭了一路了!還哭!”


    老婦人身旁的丈夫狠狠地抖了抖手上的老式拎包,眼睛裏和他的妻子一樣,布滿了血絲。


    “嬸娘,我們抓緊時間吧,先跟著美琪姐去辦正事。


    佑傑雖然看上去稚氣未脫,此時卻細心地拍了拍兩位老人的後背,臉上雖帶有同樣的哀傷,卻多了一絲大男子的堅毅和果斷。


    “什麽?已經火化了?為什麽我們不知道?”


    在首爾的一個市辦公大廳內。美琪對著一個穿黑色西服公務員女子急切地問道。


    “來之前你們還沒有說這個事情,誰同意你們這麽做的?”


    “小姐,是這樣的——”


    “是這樣的。”公務員女子身邊一個身材消瘦的,油頭粉麵的中年西裝男搶過話頭迴答到:


    “因為事故的鑒定已經出來了。現場鑒定,物證鑒定tv(視頻監控),目擊者認證,都非常清楚。這就是一個普通的交通事故。在我們韓國,對各種不同種類的交通事故都是有固定的鑒定模板的。這次屬於小轎車和摩托車同時搶黃燈,雙方各承擔一半的責任。事情很明確,人已經死了,在保溫停屍房一天的費用也不低。出於人道主義考慮,我們幫忙提供了免費的屍體美容和火化服務。”


    “他在說什麽?我要去看看我兒子,我要去看看我兒子!”


    因為現場隻有美琪通曉韓語,徐母聽不懂,也插不上話。但是從美琪的表情上,能猜出來有一些更糟糕的意外。


    “你是誰?你是這位小姐的同事麽?”


    佑傑突然用英語對著西裝男問了一句。


    “我不是這位公務員小姐的同事。我叫金一南,是轎車司機當事人的律師。這是整個案件的事故分析報告,市交通廳事故處理中心已經簽字確認過了。這一份是死亡鑒定報告,有警務廳法醫的簽字確認。這是兩家保險公司出具的證明,都有公章。最後一頁裏麵夾著我的名片。”


    西裝男也用標準的韓式英語迴複了佑傑,從手上的公文包內掏出一踏文件。整整齊齊地鋪在公務員女子的辦公桌上。


    “這一份文件,你們當事人家屬簽個字就可以了。”


    “是的。需要簽字。這種火化不應該得到當事人家屬簽字確認的麽?韓國的法律難道不是這樣的麽”


    嘉傑不依不饒地追問到。


    “我們還是統一說韓語吧。這裏是首爾。”西裝男撇了一眼佑傑,對著美琪說道:


    “小姐你來幫忙翻譯吧。我再重新說一遍。這是很簡單的一起交通事故,我們都不希望發生這樣的悲劇。說起來,我的當事人也受了嚴重的傷,現在還躺在醫院。據我所知,你們中國現在不也是火葬麽?屍體你們運迴去還要掏一大筆錢。我的當事人真的是處於人道主義考慮,額外幫忙對屍體進行了處理、美容和最後的火化。相關的照片都在那個文件袋子裏麵。我們請了最優秀的入殮師和攝影師。照片的效果非常好…”


    “我的兒呀!”


    徐母一邊聽著美琪到翻譯,一邊急切地翻看眼前的一堆文件。


    文件裏麵的一堆英文韓文的字母看不懂,但突然躍入眼簾的一張熟悉又冰冷的照片瞬間將兩位老人擊潰了。


    “我們要看人,不要看照片。我的兒子現在在哪裏?”


    徐父已經猜出了目前大概在交涉的內容。


    “不好意思,請幾位節哀順變。”


    一旁的公務員女孩悄悄從身後取出了一個黑色的長方形木盒,恭恭敬敬地遞到了眾人的麵前。


    “誰要看骨灰盒子,我們要看人,看人!”


    徐父已經怒不可遏,揮著拳頭喊叫到。


    “我的兒阿,我的兒阿!”


    徐母已經癱坐到了地上。


    “如果中間有什麽誤會,我代表我的當事人,給幾位道歉。”


    西裝男挺直了腰板,像模像樣地朝著眾人鞠了一躬。


    “誤會?兩位老人千裏迢迢來,就是想看兒子最後一麵,白發人送黑發人,本來就是人世間最淒慘的事情。你們現在連這樣最後一點事情都給搞砸了,難度就是簡簡單單一句’誤會’來解釋的麽?”


    “真的很抱歉。如果兩位老人覺得這種善意的做法反而傷害了他們,我可以代表我的當事人把賠償金額再提高百分之十…”


    西裝男再次鞠躬。


    “錢錢錢,誰要你們的錢!我們要看人…”


    美琪邊說邊哭。


    “對,我們不要錢,不要你們額外的賠償!我們要一個道歉!道歉!快,美琪你幫我翻一下!”


    佑傑氣唿唿地說道。


    “不好意思。我剛剛說了,我的當事人還在還在醫院修養,不方便出麵。所有的事情有我全權代表處理。”


    “那我們就等,等他好了,再讓他來道歉!”


    “抱歉,這個要求我愛莫能助。”西裝男冷冷地說道。


    “那我們就去起訴他,法律上是可以的吧,我們要求他必須道歉!”


    “哦?你現在是和我討論韓國的法律問題麽?”


    西裝男一副故作驚訝的表情。


    “我勸你們還是盡快簽字吧。通常的保險賠償金額是一個億(一億韓幣約等於55w人民幣),考慮到是國際友人,我的當事人額外多給了3000w。加上剛剛我臨時增加的百分之十,一共給你們1.5億。兩位老人可以拿著錢,這幾天在首爾好好旅遊休息一下。喏,在這份文件簽好字,錢就會馬上打到你們的卡裏。”


    “什麽?簽字?不簽,不簽。我們不要錢,我們要看我兒子!”


    徐父依然在揮舞著卷頭,幾次想衝到西裝男的麵前。


    佑傑眼角的餘光看到左右兩側都有裝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男子一直警惕地盯著這個方向。而不遠處,身著製服的兩位保安也一直在關注著這邊的動靜。


    “二伯,先別急。你不要亂動。統一聽我說。”佑傑一把拉住徐父。


    “如果我們不簽字呢?”美琪幫著佑嘉翻譯道。


    “那很遺憾,對我的當事人來說,可能後麵無法開車了,其他應該沒什麽影響。其實對你們來說遺憾更大吧,畢竟,這筆錢也不是個小數目哦。”


    西裝男聳了聳肩,做了個遺憾的表情。


    “我真的不明白你們在糾結什麽。你可以問問我們這位金小姐,這樣普通的交通事故,像我的當事人這樣慷慨的,幾乎沒有的吧?”


    “是,是的呢。”身邊公務員小姐尬尷地笑了笑。


    “普通?如果現在死是你的父母,兄弟,子女,你會好意思說普通麽!”


    佑嘉扶起還癱坐在地上的徐母,“美琪,我們先送兩位長輩迴酒店休息下吧。”


    “隨時歡迎給我電話。記住,我的名片在文件袋裏麵哦。”


    西裝男再次淺淺的地鞠了一躬,臉上分明是一副想笑又蹩腳地忍住了的表情。


    “居然下雨了。這九月裏的雨,怎麽感覺這麽冷?好淒冷的雨…”


    佑傑將美琪送到酒店的門外,uu看書 ww.ukanshu 這才發覺外麵已經下起了淅瀝的小雨。


    “你那是剛剛在屋裏麵空調吹多了吧?”美琪隨口迴答了一句。


    “也對哦。”佑傑說完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美琪一臉的茫然,不知道這句話的笑點在哪。


    “今天辛苦你啦,美琪姐。別說,別看我哥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找女朋的眼光還是讚的呢。”


    “別這麽說佑嘉。他很厲害的。一直是一等獎學金,還是學校籃球社團的主力。打工也很拚命,那天的事故要不是為了趕時間多送幾單外賣,也不會…”


    說得傷心處,美琪又抽泣起來。


    佑傑尷尬地繞了饒頭,壓抑了一天,剛剛想強行變一波節奏,調節下氣氛,還是失敗了。


    “這樣吧,我好好想過了,明天我們去簽字吧。辦完事後天我把叔叔嬸嬸送到機場。讓他們先迴去。這麽拖著也沒有任何意義。他們迴去還有很多事情要辦。”


    “嗯,也是。”美琪點點頭。“你不一起迴去麽?”


    “嗯,我想再待幾天。第一次出國,來到這麽個’國際大都市’,怎麽得好好看看再走。”


    佑傑看著酒店外彎彎曲曲的小道和低矮的平房,苦笑著說道。


    “也行。那等伯父伯母走了,我帶你在首爾好好轉一圈吧。你有什麽想去到地方麽?”


    “是得好好轉一圈,不過不是旅遊。”


    佑傑的臉色突然變得異常的凝重,雙眼透射出一種要吃人的兇狠。


    “我覺得,這事兒,有點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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