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說過要幫你解決問題麽?吃飯吧,飯菜涼了。”


    “沒胃口,吃不下。”莫待悶悶不樂,“我發愁呢。”


    梅染指著滿桌子的菜道:“得吃飽了才有力氣發愁。”


    “說得也是,什麽時候都不能跟飯過不去。”莫待邊說邊夾了條小魚幹到碗裏,繼續長籲短歎,“好可憐,我的頭發都要愁白了!”


    梅染知道他是故意說給自己聽,不願出言反駁,索性裝聾作啞,安靜用餐。


    “我的命也太苦了!”莫待又是一聲長歎:“孟星魂說我沒背景沒靠山,還真是沒說錯。瞧瞧,關鍵時候連個幫手的人都沒有。想來也就隻有長風才肯無怨無悔地幫我。真想他啊!長風,你在哪兒?你可知道公子我碰上了天大的為難事?”他捧著一張吃了豬苦膽的臉,沒精打采地盯著梅染出神,一副茶不思飯不想的幽怨表情,好像隨時都有哭出聲的可能。


    梅染實在覺得碗裏的飯菜不怎麽香,倒了杯茶喝:“你為何非去冥界不可?”


    “我有個朋友多年前被惡人所傷,容顏盡毀,隻有冥界的邪見草才能使他完全恢複。我想去找小閻王,為他求取。”


    “冥界的東西是不可能流入凡間的。再者,小閻王最講原則,你想讓他法外施恩給你邪見草,幾率為零。”


    “無論怎樣我都得試試。如果試都不試就放棄,我過意不去。”


    “行吧!既然你這麽堅持,那我就陪你走一趟。不過,你得先說說你能給我什麽好處。沒有好處,你就是說破天我也不會答應與你同去的。”


    “好處?我想想。完了,這可難辦了!先生有的我都沒有,我有的先生又不稀罕,我實在不知道我能給先生什麽好處。要不先生劃個道道,我照做?”


    “一點誠意都沒有。免談。”


    “那……要麽……”莫待訕訕地抓抓腦門,小心翼翼地問,“要不,我多陪先生住些時日?”


    “好!隻是,草堂寂寞,隻有你我。你大好的年華卻要和我這樣無趣的人待在一起消耗時光,你不覺得無聊,不覺得可惜麽?”


    “年華再好,也無法永恆。無論和誰在一起,時光都會被消耗殆盡。不過是看自己怎麽過,怎麽想罷了。”莫待淡淡地道,“先生不嫌我聒噪愚頑就好。”


    “那麽,有生之年,你都陪我住在草堂吧!如此,我可隨你天涯海角。”


    “有生之年?先生確定沒說錯?”莫待樂道,“以後我的妻兒也可以跟著我住在這裏麽?那太劃算了,我就不用攢錢置辦房產了。現在的房子多貴啊,一天一個價,我就是不吃不喝也買不起的。”


    “可以。不管是你的妻還是你的妾,又或者是你的兒女,都可以。”


    “還有這好事?成交!”莫待心想,都說寂寞令人發瘋,這話不假。守著別人的姻緣千千萬萬年,也真是難為他了。我決定了,至少要娶十個老婆,生二十個孩子,養一百隻大肥貓,曬吃不完的小魚幹,搜刮無數的金銀財寶,將這仙境似的草堂發展成自己的地盤。那樣的話,我不修煉也快樂似仙。哈哈哈……美!美得很!


    想得美!梅染的目光冷得能殺人:“你膽敢毀約,我雞犬不留!”


    莫待莊重行禮:“謹遵先生命!歲月漫長,煩請先生多多看顧。”


    梅染想攙他,半道又把手縮了迴去:“都說了不要跟我多禮的!”


    莫待自行起身,忙不迭地倒了杯酒:“先生嚐嚐,味道可好了!”


    梅染深嗅酒香,點頭:“酒是好酒。隻是,我曾立誓終身不沾酒,隻能辜負你的心意了。除非,你陪我喝。”


    “陪酒可以。那就請先生先給我十兩金,買下這壺酒。先生若沒錢,拿你的手鏈換也是可以的。”莫待指著梅染左手腕上掛著兩個小鈴鐺的手鏈道,“第一次見這手鏈我就喜歡。這麽細的繩子居然編出了栩栩如生的鳳羽雲紋圖,說巧奪天工也不為過,抵酒錢綽綽有餘。可是我沒錢,找不了零頭,就隻能委屈先生大方些,別跟我計較。”


    “咳……咳咳……”梅染顯然被嗆到了。他瞪眼愣了好半晌,才指著那手鏈問,“你……你認得這鳳羽雲紋圖?”


    “認得,認得!我好友的妻子是女工高手,她教會我不少東西。她說,這鳳羽雲紋圖排在最難編的圖案之首,所有女工愛好者都以能編出完美的鳳羽雲紋圖為榮。這鈴鐺和手鏈很配,為先生編織的人是費了大心思的。”


    “這兩個鈴鐺你喜歡那個顏色?”


    莫待碰了碰右邊的鈴鐺,看它搖來擺去:“說來奇怪。我素來喜歡紫色,可偏偏這對鈴鐺我喜歡淺藍色的多過淺紫色的。”


    “喜歡,就自己摘。”


    莫待眉開眼笑,手一伸就將淺藍色的摘了下來:“為何不響?”


    “因為無心。”


    “當真?”莫待晃了晃鈴鐺,果然是空心的。他對著光照了照,把玩一陣後又掛了迴去:“這兩個鈴鐺也好別致。就是太小,帶在身上極容易丟,我先寄存在先生這裏。用一壺梨花醉換先生的手鏈,我真是太好命了!”他見那手鏈係得太緊,已將梅染的手腕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便解下來鬆了鬆扣結,然後再給係迴去:“下次別係太緊了,多不舒服。”


    梅染握著手腕呆坐著,好像元神出竅了。


    “先生,先生……先生你怎麽了?還沒喝就醉了?”


    “啊……沒事。就是……就是突然想起我姐姐了,她也喜歡這鈴鐺。”


    “這麽漂亮的東西,自然是人見人愛。”許是那道勒痕太過礙眼,莫待玩笑道:“先生的修複力倒不如我這凡人?”他凝生命水於指尖,細細塗抹在梅染的手腕上。剛塗完,那勒痕就消失不見了,像是從來沒出現過。他又試了試手鏈的鬆緊度,確定不勒手才放心。“先生要陪我去冥界,身上是不能有傷的。我這是為自己打算,先生不必謝我。”


    梅染端起酒一飲而盡,拎著酒壺飄然而去:“我還有事,你慢慢吃。”他來到草堂的最深處,望著天空長長久久地沉默。他拽了拽那巋然不動的手鏈,忍了千萬年的悲憤和痛苦在這一刻湧上心頭,如火山噴湧而出。他嘶聲怒吼,發泄著萬千情緒,一滴淚也沒有。


    夜幕降臨,月白風清。


    三生石前,莫待正來迴找尋春二娘和陰魂的名字。他已經找了大半個時辰,眼睛都看花了,也沒看到他夫妻二人的名字。


    梅染緩步而來,手裏托著飯團:“更深露重,你跑這裏來做什麽?當心著涼。”


    莫待說了陰魂和春二娘的事,問道:“要滿足什麽樣的條件才能緣結三生?”


    梅染一拂袖,三生石起了變化,那密如繁星的名字消失不見了,隻留下春二娘和陰魂的。奇怪的是,足足經曆了六世之久,春二娘的名字才又重新和一個叫李響的男人牢牢結在一起。


    “這是什麽情況?他們夫妻情深,為何不能來世就再續前緣?”


    “昔日春二娘流落風塵時,曾有人以真心相托,皆被她所誤。她雖命苦卻並非完全無辜。她要把這些情債都還清了,才能重新迴到李響身邊。而李響一生隻鍾情於她一人,他會在轉世輪迴中孤身等幾世,才能等到春二娘。”


    “流連青樓煙花巷的男人,何來真心一說?又何來真情一說?如果這樣少情寡義的歡場風流也要用一世來償還,叫那些傾心相待的人情何以堪?”


    “逢場作戲,露水歡愛,是孽也是緣。雖上不了風月簿進不了輪迴盤,到底也還是一樁情事,需得償還。當然,隻有彼此真心相愛的人,才有資格將名字寫在這三生石上,進入生生世世的輪迴,並在輪迴中等待命中注定的愛人。”


    “命中注定?”莫待見三生石又恢複了原狀,慢聲問道,“先生命定的戀人是誰?”


    梅染目光輕顫:“守護姻緣的人不能動心。七情六欲對我來說是多餘。”


    莫待追問道:“是神的規矩不許先生動心,還是先生沒有遇到心儀之人,無法動心?”


    “突然問這個做什麽?”梅染彎腰將飯團放到地上,借機躲開莫待探詢的目光。“你是要替我牽線搭橋?”


    “才不是!我又不是媒婆!我隻是……隻是有點想不明白罷了。不過也好理解,能讓先生動心的必得是個方方麵麵都可以封神的神仙人物,不是那麽易得的,得等。”莫待掏出條小魚幹給飯團,討好道:“這魚幹是先生做的,我都沒舍得吃,特意留給你的。看在我這麽有誠意地份上,咱倆講和?”說完,親上了飯團的嘴。


    飯團的眼珠子頓時瞪得占了大半個臉,難以置信和驚惶無措的神色已溢出了眼眶。它木癡癡地看著莫待,仿佛成了一尊連唿吸也沒有的塑像。


    “喂喂喂……你這是什麽眼神?是嫌棄我麽?”莫待說著又親了一下,滿臉的挑釁與不滿,“我就親,怎麽了!小小靈獸竟敢嫌棄本公子!你還瞪我?再瞪我試試!不想活了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的胡子一根一根全部揪掉!”他兩手拽著飯團的耳朵,將它扭向一邊的腦袋扳正,第三次親了它的嘴,然後將它還給梅染。“既然你不喜歡我,那我也不勉強你跟著我。從這一刻起,咱倆一拍兩散。”他得意洋洋地數落完飯團,抬頭看見梅染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忙嚴肅表情,背著手朝草堂走去。


    “我……我哪有嫌棄你!”飯團的聲音帶著絲絲顫音,還有些許慌亂,“我從未被人親過,不知所措罷了。”


    莫待立馬轉身,喜笑顏開:“當真?”他湊過去,指著自己的臉道,“每次都是我向你示好,也該你禮尚往來了吧?”


    “你確定要這麽做?不會後悔麽?”梅染的嗓子似乎也有些幹澀,不似平時那般清透,“靈獸隻會親吻自己的另一半。飯團若這麽做了,你就要負責它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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