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恩在房間內很是焦急,不知道蕭離和所謂的王妃金奢狸會談些什麽。


    洪明說:“公公,我已讓洪英,洪烈去召集舊部。最遲兩日,散出去的羽林衛就能迴來。”


    洪照說:“當年王爺莫名失蹤,我們散到涼州各地暗中尋訪,這麽多年過去了,老大以為他們還有多少忠心。”


    洪明說:“別忘了我們是拓跋王妃的母族。不是拓跋王妃庇佑,天啟帝怎會放過我們洪氏。王爺當年得封涼州,若不把我們洪氏帶出來,這些年在聖京不知要受多少罪,吃多少苦。去年,前朝柳氏一族被問了個貪汙弄權,全族發配苗疆。涼州雖比不得聖京繁華,可我們洪氏在這裏過得如此安穩,全是得賴涼王。”


    洪照說:“壞就壞在這是涼州,他們妻兒家小全在這裏。你說他們會更聽涼王的話,還是更怕外麵那些涼州鐵騎。”


    “你剛才沒看到王爺出手?”


    “也許,王爺並不需要我們。”


    “但,我們是涼王的人。”洪明看著思恩:“公公,王爺怎麽突然迴來,又變得這般厲害了?”


    思恩也不能迴答這個問題。


    “你可以隨時離開。”金奢狸對蕭離說:“但我要知道你去了哪裏。作為一個女人,作為一個妻子,這點要求不過分吧。”


    蕭離冷哼一聲:“有意思,外麵那麽多人守著,我能出得去?”


    金奢狸說:“你錯了,我調鐵騎圍在府外,不是要困住你,是要保護你。”


    蕭離瞪大眼睛,心想:女人太恐怖了,睜眼說瞎話也就算了,還說的這麽愛意滔滔。“如果我記得沒錯。”蕭離說:“昨晚,你還想讓我死呢。”


    金奢狸甜甜笑著:“我沒有一天不想讓你死。過去,現在,眼下,此刻,還是一樣。但不管你信不信,四年前你出事,不是我做的。那日,你騎馬外出,說是去打獵,卻繞過草原直奔鐵門關。我本就想好,戈壁之上把你和那些羽林衛全部斬殺,神不知鬼不覺,就推給戈壁上的馬匪。”


    “好主意。”蕭離說。


    “這是我自己的主意,左叔卻不是這麽想。”金奢狸說:“他打算把你的那些護衛做掉,再把你弄成殘廢,讓你孤家寡人一個,後半生就窩在王府中老死。”


    蕭離搖頭:“男人,終究狠不過女人,卻殘忍過女人。大概因為女人從來不知道什麽是殘忍吧。”


    金奢狸說:“等你快要老死的時候,再去感慨男人和女人吧。你才多大點兒,能知道什麽是女人。”


    蕭離說:“當然知道,男人天生懂女人,比女人更懂女人。區別在於是毀在女人手中,還是將女人掌控在手中。這是宿命,就像悲劇注定了悲慘的結果一樣。”


    金奢狸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過了好大一會兒,說:“我真的懷疑你是另外一個人,一個年紀和樣貌都很像涼王的人。”


    “你是該懷疑。”


    “可我現在更確定是你了,知道原因麽?”


    蕭離做了個“請說”的表情。金奢狸說:“因為你還是那麽讓我討厭,惡心,想要一刀把你捅死。”


    蕭離嗬嗬一笑:“你恨人的模樣,真的很有味道。”


    金奢狸臉色一寒:“別再激起我想殺你的心。”話剛說完,她看到左佑師踩在倒塌廊庭的廢墟上,一步一步的小心走過來。


    蕭離冷笑一聲:“那要他同意吧。”


    送別沈川,竹之武托他捎一封書信迴京。


    沈川再三請托:“老哥,我兄弟蕭離,還要請你多加照看。”


    竹之武說:“他現在是涼王,再不是你那個孤身江湖行的兄弟。”


    沈川沉吟:“老哥的話我明白。沈家雖是世代經商,但我卻是半個江湖人,天家貴胄不是我能結交的,江湖上的朋友,多半要說些不好聽的。”


    竹之武笑著說:“我倒不是這個意思,蕭離既是涼王,要他活著的人遠比想讓他死的人多。我看康王府就很上心,所以你大可不必擔憂。我輩風雨江湖,快意恩仇。舉世譽之不加勸,舉世非之不加沮。不用在意他人的想法,心性開闊,修行進境上的坎才能跨過去。”


    沈川心頭一震,這許多年來修為沒多大長進,豈非正是因為家中生意,天南地北的奔波,無法靜下來細心參修的緣故。


    竹之武又說:“侄女提前離開,算一下應是快到了秦嶺界,那可是個不安寧的地方。你若不在,還真嚇不住那群刀口舔血的人。”


    這正是沈川擔心的。可讓沈川頗感意外的,是左佑師竟然也來送他。


    左佑師孤身而至,沒有坐車,沒有騎馬,街上人群之中,就和一個普通的老人一樣。但誰若真這樣看他,那就太走眼了。大爭之世的年代,他以謀士之身,翻手雲雨之間,多少人的命是攥在他手心裏的。


    據說某年諸葛驚鴻在聖京偶遇青蓮居士,便說:“世間除你我之外,怕是再沒有能看得清的人了。”


    青蓮居士說:“還有一人,涼州左佑師。”


    諸葛驚鴻聞言趕赴涼州,月後返迴,天啟帝詢問:“左佑師是個什麽樣的人?”


    諸葛驚鴻答:“神謀鬼斷!”


    左佑師自此成名,因為當得起諸葛驚鴻這樣稱讚的人,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


    “沈老弟。”左佑師笑著:“我特意來送你。”


    沈川說:“不敢當吧,我這種江湖人,能被左兄稱一聲老弟,已經是天大的麵子了。”


    “老弟是笑話我沒有江湖上的朋友,隻是少而已,眼前就有兩位:你和竹兄。”左佑師說:“何況兄弟你和涼王交情莫深,我們不是外人。我已經讓人傳下消息,西北之地,敢動東山沈家的人貨,就是和我涼州康王府為敵。”


    康王雖蝸居涼州,但數百年積威,西北境內,還真沒人不買賬。但這正是沈川最不喜歡的。沈家幾代經商,卻也吃的是江湖飯,許多年來無災無險,除了沈家自身實力,再有就是江湖上的朋友給麵子。


    竹之武心中歎息一聲:不知左佑師又耍什麽陰詭手段。


    他耍的是無賴手段。


    蕭離把厚厚兩疊賬單摔在地上:“這他媽什麽鬼東西。”


    左佑師說:“一份是這些年府中支出的賬單總錄,一份是借據,約三百餘萬兩。雖然康王府和涼王府是姻親關係,但親兄弟也需明算賬。何況阿狸已嫁為你婦,自然要算的清楚些。”


    左佑師把地上借據撿起來:“你看,每一筆都有日期多少,款項多少,還有手印。”


    蕭離看那借據上的手印,小小巧巧的,像是食指。伸直自己的食指,稍加比對就發現不對:“這不是我的指印,老頭,你想坑我。”


    左佑師說:“這是阿狸的。”


    金奢狸在一旁說:“是我的。”


    蕭離說:“那找我幹什麽。”


    左佑師說:“父債子還,妻債夫還。”


    蕭離冷笑:“我明白了,你們汙我是涼王,就是想把這債推我身上。”心裏想:他媽的三百多萬兩,就是幹到人類滅亡我也還不起。


    金奢狸說:“又來這一套,一筆一筆的有進有出,這些年那些洪氏族人從府裏支了多少出去,你可以一筆一筆的查,一人一人的問。這些年你不在,全府上下,裏裏外外都是靠我一人撐的。不信,你去問公公好了。”


    蕭離懶得講那麽多,就說:“要錢沒有,要命倒是有一條。”


    金奢狸說:“你的命可貴了去了,隻賣三百萬兩,我可舍不得。”


    “嗬,那要謝謝你了。”


    金奢狸嫣然一笑:“左叔隻是讓你知道,並不是來讓你還債的。”蕭離心想:分明就是來要債的。有點明白你們這些人為什麽非說我是涼王了,原來是要找個冤大頭。隨你們便,我又不是真的涼王。等我功力一複,還用得著顧忌你們。倒是那個給我下噬神姬的人,到底是誰,又有什麽企圖呢。


    隻聽金奢狸接著說:“這些事你不用管了,隻是讓你知道,我自會處理。”


    蕭離隻說了一句:“隨你們便。”也不管兩人,直接離開去找思恩。洪明和洪照見了蕭離,先是跪地,就要做痛哭狀。蕭離嚇了一跳:“我靠,你們這麽一跪,我都以為自己死了。”


    思恩說:“王爺,這是規矩。”


    “這規矩並不好。”他把方才的事說給思恩聽,思恩等人也是滿臉震驚。洪照看著洪明,那意思好像是說:看吧……


    原來這些年涼王失蹤,除了扈從涼王的羽林衛,思恩,金奢狸等人,他人概不知道涼王失蹤的消息。逢年過節的拜訪,金奢狸隻是找個說辭便搪塞了過去。所以這些年來,外人隻知涼王是得了某種怪病,不能見風,是以不見外人。


    思恩著急,把一百扈從的羽林衛全都派了出去,他能相信的也隻有一百人。他本就老邁,心頭又壓著事,府內大大小小的事物金奢狸全接了過去。漸漸地,竟將從聖京帶來的老人以各種名目全部打發掉。


    洪照說:“我早說過,這個王妃不簡單。一個女人,領的了十萬鐵騎,怎麽會是柔弱良善之輩。”


    洪明說:“事情還不清楚,不能這樣說。”


    洪照冷笑一聲:“你當真以為,王妃對洪氏族人多加照顧,是彰顯她這主母有多好。你看現在洪氏一族,年輕人幾個有才得,隻懂得吃喝嫖賭,在涼州名聲最臭的,就隻我們涼王府洪氏一族了。”


    “老二,你這是什麽話……”


    看來涼王府也是一個深坑,比康王府假山那裏金奢狸陰自己的坑還要深。蕭離想著,也不在乎這些事,裝著有點不舒服。思恩趕緊扶他離開,走到院中時,正看到金奢狸指揮一群兵士清理倒塌的廊庭。她看蕭離走過來,便說:“你還真厲害,我都奇怪發生了什麽,讓你變了這麽多。”


    蕭離說:“晚上來,我告訴你。”


    金奢狸臉色一寒,說:“好。”


    涼王府比不得康王府,卻也算大,樓宇亭台該有的都有,也有著皇家該有的氣派。思恩帶蕭離穿過花園,樹木掩映之間一座孤獨的小樓,涼王未失蹤前就住在這裏。


    “金奢狸呢?”


    “王妃住在前麵。”思恩低聲迴答。


    分開住的。蕭離心想:這個涼王也夠可憐的,守著個大美女,卻沒能上手。連女人也無法壓倒的男人,隻這一點便可稱之為悲慘,或者悲慘還不夠,用淒慘更合適些。


    思恩說這小樓是仿著在聖京時拓跋皇妃的故居而建,看來這涼王還是個孝子。進到房裏,陳設雅致,不是一般的品味。


    “這都是王妃留下的。”思恩說:“那年來涼州都帶了來,還特意在王府裏修了這座小樓……”他說著說著,忽然哽咽起來:“王爺,我對不起你。”撲通跪在地上,弄得蕭離莫名其妙。


    蕭離趕緊把他扶起來:“有什麽直接說好了,總這麽跪,總感覺你們在咒我死。以後別這樣,我實在受不了。”


    思恩兩行老淚流下來:“這些年我沒看好家,府裏沒一個信得過的人,現在怕是連洪明他們也不值得信了。王妃真是厲害,現在想一下,那年王爺突然失蹤,洪明他們和您一起,卻連怎麽迴事也不知道,實在很怪。全都是我的問題,因為洪明是我侄孫,就那麽信他。其實那個時候,洪照曾找我談過,我卻未放在心上。誒……”


    蕭離說:“這有什麽的,大不了一走了之。此處不留爺,天涯何處不棲身。”


    思恩大駭:“王爺,涼州可是你的封地,擅離封地,可是大罪。”


    蕭離心道:真是個老糊塗,涼州擺明了是金奢狸的地盤。算了,管你們的,再等幾日,一則恢複功力,再則要看看是否有人露頭。那個給自己下噬神姬的人,難道連麵也不露。想到這裏,就對思恩說:“你讓那個叫洪明的,把紅泥盯緊了。”


    思恩說:“或者應該告訴王妃。”


    蕭離無語:涼王府這群人,心裏明知金奢狸不是個善良之輩,卻也無意之間養成了對她的依賴。這個女人,倒真有些帶頭大哥的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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