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越來越近了,近的仿佛觸手可及。


    陽夏雙手緊緊的拉住流霜的衣襟,她看著那從雨中走來的女子,緊張的屏住了唿吸。


    是瀲弦。


    瀲弦怎麽來了……是因為……流霜在這裏嗎?


    陽夏很是緊張,明明就知道原因,但忍不住的要去遐想,對方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她而到這裏的,會不會對她一見鍾情,故而移情到她的身上來?


    忍不住的要這麽想,就是忍不住,她大概是個膚淺的人,因為瀲弦的美貌就喜歡上了她,明明從始至終,她們不過才見了三麵。


    明明……之前還喜歡店長來的,可見到瀲弦後,她將店長忘在了腦後,將流霜忘在了腦後……


    這是不對的,這麽容易就對人心動。


    她不熟悉對方,還隻見過三麵,說的話,也不過二十句。


    想著,陽夏的頭越來越低,她雙手死死的抓著流霜的後背,委屈的情緒幾乎要將她給覆沒。


    “陽夏,別怕,有我在,她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陽夏微微的抬頭,從她的角度看去,隻能看見流霜那冷漠的側臉。


    放在之前若是聽到流霜的這話,她定會心動不已,被這麽一個人喜歡,怎麽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為何要來暮冥山?”


    冥玉低下頭,不敢迴答,怯生生的模樣很容易挑起他人的憐愛。


    葉輕言的眉頭一皺,“說。”


    不大的聲音在這雨中的山路中響起,淡淡的,伴隨著零丁的雨。


    “奴婢希望大人好。”


    “奴婢希望大人不要再被病痛折磨。”


    “奴婢希望大人不要再因為流霜的原因傷害自己。”


    “嗬~”葉輕言輕笑一聲,低低的笑聲仿佛在嘲諷她的所作所為。


    冥玉藏於袖子裏的雙手悄然的握緊,她瞪大眼睛死死的盯著泥濘的地麵,沒一會兒,豆大的淚珠從她眼中滾落,她的肩膀一聳一聳的,低低的哭泣聲漸漸傳出。


    “你在哭什麽?”葉輕言往前一步走,跟在她身邊的粉衣侍女急忙的跟上一步,葉輕言伸出手,準確的捏住冥玉的下巴,她的雙眼紅紅的,因為哭泣,那雙眼睛水瑩瑩的,好似泛著霧氣。


    冥玉緊咬著下唇,那張臉上因為摔跤而狼狽許多,冥玉心裏委屈極了,她去為瀲弦采藥,可瀲弦對她沒有半分好臉色,哪怕瀲弦隻是傲嬌的不肯跟她說一句軟話,冥玉也覺得瀲弦簡直過分。


    委屈委屈委屈。


    這個人太不識好歹了,憑什麽她要做到這種地步啊,憑什麽瀲弦可以無動於衷的享受她的付出。


    “委屈你為我做了這麽多事情,我卻沒有將你放心上?委屈你為我做了這麽多事情,我卻沒有百般嗬護你?”


    女人的話很輕,仿佛像是情人間的低喃,說的極其溫柔,但那話裏話外的嘲諷讓這份溫柔減價了許多。


    冥玉隻覺得後脊發涼,像是被什麽森然的冷物給盯上,巴住不放。


    麵前的那雙眼睛,黑得深不見底,她一直盯著自己,冥玉總有種對方完全看透了她的心思的感覺。


    “憑什麽呢?”她問著,冥玉下意識的在心裏重複著她的問話,憑什麽呢?


    她為了她付出了啊。


    她為了她做了很多啊。


    這些,難道還不夠嗎?


    葉輕言鬆開鉗製住冥玉下巴的手,冷漠道:“我不需要。”


    不需要什麽……不需要她做的那些……嗎?


    冥玉的腳步踉蹌,她喃喃問著:“為什麽……”


    問出來後,冥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她加重了幾分,大聲的問:“為什麽?”


    為什麽呢?為什麽不需要呢?明明被所有人拋棄,出身尊貴,卻可憐的連路邊的乞兒都不如,明明……一直在渴望他人的溫暖。


    什麽不需要,假話,假話。


    “撲哧——”有什麽被穿透的聲音響起,冥玉愣愣的低下頭,一隻手從她的胸膛裏穿過,心髒被抓住的瞬間讓冥玉的所有話語消失在唇縫間,她不可思議的瞪大雙眼,什麽話都說不出來,無法再問,無法再想。


    她看著麵前的人張了張嘴,涼薄的話語從她口中吐出,她聽不見,什麽都聽不見,漸漸渙散的意識隻讓她記住了那張冷漠至極的臉,以及那隻手上……她的血。


    痛苦在那一刻席卷了全身,直到她徹底的失去意識。


    “砰——”


    冥玉重重的倒在了泥濘的地麵上,從天空中落下的雨,洗淨著流在地上的血液。


    葉輕言漠然的收迴自己的手,那隻手上布滿了鮮血,血還從她的手上一滴滴的往下流。


    天邊一道雷劈過,轟隆隆的,在這時刻,那個手流鮮血的女人,仿若深淵裏蘇醒的惡魔,一步步的向著人間走來。


    流霜白著一張臉看著倒在地上的冥玉,她抬起頭,那個剛剛殺了自己貼身侍女的人沒有一點難過,就像那個時候,她將手穿進自己父親體內。


    “她可是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你居然……那麽輕易的就殺了她……”


    “那又如何?”葉輕言平靜的問著。


    流霜幾乎是立刻被點燃了心裏那條引爆線,砰的一下,衝天的怒火在心裏四處亂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怎麽可以!”


    葉輕言反問道:“我所做的一切不也是為了你,你不也想殺了我?”


    “不——”流霜搖了下頭,話未說盡,身後人一聲尖叫打斷了她的話,她猛地迴頭看去,陽夏一臉蒼白的搖著頭。


    陽夏驚恐的後退了一步,她不知道那個人和瀲弦說了什麽,她隻看到了瀲弦的手穿進了那個人的體內……


    她殺了人。


    殺了人。


    ——“所有人親眼所見,瀲弦的手穿透了老冥主的身體,取出了他的心髒。”


    ——“瀲弦殺了她的父親。”


    那些話,她覺得沒什麽的,瀲弦殺了人,她是有苦衷的,陽夏一直這麽跟自己說。


    瀲弦殺人是有原因的,所以她可以被原諒,因為心疼落寞的瀲弦,她完全不在意她們所說的關於瀲弦的事情。


    殺了人怎麽樣?殺了自己父親又怎麽樣……


    瀲弦不是有心的,那不是她的意願。


    這樣的借口……在現在怎麽用來欺騙自己啊!


    瀲弦殺了人啊!


    “啊——!!”


    流霜慌張的去扶她,“陽夏?”


    “不要……不要……不要過來!”


    流霜緊緊的將陽夏抱在懷裏,她不斷的安慰著懷裏的陽夏,“別怕別怕,我在,我會保護你的,我不會讓她傷害你的。”


    葉輕言走了幾步,她蹲下身,看著拉著陽夏坐下的流霜,葉輕言抬起了手,那隻帶血的手,“流霜,我告訴過你,我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冰冷無情的話語,與那竄進鼻間的血腥刺激著流霜的大腦,她呆呆的看著麵前的女子,這個人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讓她覺得危險。


    就好像,隨時都會被殺死。


    哪怕瀲弦口口聲聲說喜歡她。


    似乎是對流霜的反應非常滿意,葉輕言笑了下,她鬆開了手,道:“不管是這冥主之位,還是你。”


    逃不掉的。


    看著葉輕言和粉衣侍女逐漸遠去的背影,流霜的腦海中,隻剩下這麽一個念頭。


    “流霜……我害怕……”陽夏脆弱的聲音喚迴了流霜的理智,她白著臉衝陽夏笑了下,“沒事的,她傷害不了你的。”


    “……真的嗎?”


    “嗯,真的,我保證。”


    陽夏推開流霜,她看向倒在地上的冥玉,不解的問道:“為什麽……瀲弦會那麽可怕?明明之前的她,那麽溫柔,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她隻是假裝溫柔。”流霜搖搖頭。


    得到這個答案,陽夏忍不住就難過了起來,她哽咽著問:“……那之前的瀲弦都是假的嗎?那麽溫柔的瀲弦,那麽難過的瀲弦,都是假的嗎?”


    “完全無法相信。”


    無法相信那樣子的瀲弦是假的。


    陽夏雙手捂住臉,她小聲的哭泣著,流霜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隻得拍拍她的後背,讓她可以好一些。


    過了好一會兒,流霜才說:“陽夏,我帶你離開吧。”


    哭泣戛然而止,陽夏愣愣的看著流霜,她問:“那瀲弦怎麽辦?”


    “就這麽拋下她,不是很可憐……嗎?”


    “你覺得她可憐?”


    陽夏閉緊了嘴巴,她搖搖頭,又點點頭,這模糊的態度讓流霜有些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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