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還是水。


    四周都是水。


    李默的視角,在水中,在湖底。


    這裏是源自何羅的夢境。


    在第二輪秘境探索的最後,李默在嚐試擊敗納迪卡布洛斯無果後。選擇對準何羅,釋放身臨其境。


    湖底的淤泥裏,躺著一個陳舊的陶罐。陶罐上布滿了水草和河蜆。


    “咚咚。”


    陶罐裏發出沉悶的聲音,在湖底迴蕩,驚得水草中的小魚苗迅速逃走。


    罐口,被一隻觸手,從裏麵推開。


    一個小巧的腦袋探了出來。


    墨綠色的大眼睛,謹慎又好奇的觀察著四周。


    接下來就是小何羅在湖底探險的日子。


    雖然身臨其境中的時間,和現實時間並無直接聯係。但李默還是擔心,現實中的死亡,會終結夢境。


    當下直接快進,拉動進度條。


    八年後。


    小何羅已經成長為一般女童大小,平日裏以捕魚為生。


    若是遇到兇惡的大魚,就揮動觸手噴吐墨汁逃走。


    這一日,小何羅遇到了這片水域的霸主,一隻百年老鱉。


    百年的歲月,給了老鱉一絲靈智。直覺告訴它,眼前這幼年期的古妖,是大補之物。


    於是一路追趕。


    小何羅瘋狂逃竄,最終逃到岸上,險之又險的避過一劫。


    也就是在這裏,小何羅遇到了小男孩譙子明。


    譙子明是崔桑村的孤兒。父母在他尚未懂事時,便因病去世。


    自小隨爺爺生活,吃百家飯穿百家衣。


    這養成了他孤僻自卑的性格。


    平日裏,很少與人交往,反而喜歡獨自在湖邊垂釣。


    李默繼續拉動進度條。幾個月後。


    隨著何羅與譙子明的相識。二人逐漸成了“釣友。”


    俗話說人妖殊途。但兩個孤單的靈魂相遇,卻倒是成了知己。


    平日裏,譙子明閑來無事便教何羅說話,教她寫自己的名字。


    而何羅則在湖底,驅趕魚群,幫助男孩每天都能收獲不菲的魚獲。


    長此以往,譙子明倒是憑借售賣魚產,慢慢補貼家用。比如去鎮上的藥店,給患病的爺爺抓上幾副草藥。


    因為經常要趕往集市賣魚。陪伴何羅的時光,相應也變少了許多。


    不過似乎是為了補償何羅,每次來到湖邊,譙子明都會捎上一包集市上買來的糖果。


    陪著何羅,在大柳樹下,邊吃邊聊。


    湖裏有魚有貝有蝦有蟹,唯獨沒有糖。


    何羅很是喜歡吃糖,每天都會早早起床,呆在大柳樹旁的深潭裏,等著男孩到來。


    再次拉動進度條。一年後。


    這一日,何羅如往常般,在水底等候。


    她掰著手指數著,子明已經多久沒來了。


    十個手指用完了,她又開始數觸手。


    記不清了已經。


    子明,你不要我了嗎?


    這樣想著,何羅哭了起來。


    她不知道的是,前幾日,荊楚王國的天,塌了。


    數之不盡的域外妖魔,踏破天穹的壁壘,降臨至人間。


    王國軍隊疲於奔命,已經無法顧及遠至邊陲的雲夢大澤。


    附近的村民們,更是惶惶不安,忙著修建圍牆,搭造土碉堡,妄圖抵禦有可能出現的妖邪。


    何羅哭了很久。她想吃糖,她想給她糖吃的那個男孩。


    於是她鼓起勇氣,離開水域,前往譙子明所在的小漁村。


    李默再次快進。


    畫麵一轉。


    何羅來到了崔桑村。


    可她沒見到男孩,隻見到燃燒的村莊,和哭喊的人群。


    異域的邪神,侵入本土位麵,無法以真身降臨。而是需要投影一個分身,轉生到此界的生靈體內。


    若是奪舍成功,分身便能從投影化為真實,行走於現實空間,煉化自己的信徒,逐步蠶食這個世界。


    此時,崔桑村裏,便矗立著一隻正在轉生的巨大怪物。


    那怪物看起來,猶如一隻肥碩的水母。


    它的體表,布滿充滿毒液的倒刺。頭頂豎立著一根肉垂,肉垂的尖端,有一隻發光的大眼珠子。


    這隻受本土世界法則壓製,坍縮成一團臭肉,以至於行動不便的怪物。


    正是納迪卡布洛斯的分身投影。


    祂降臨在了一個小女孩體內,正在融合那女孩的靈魂。


    若是融合成功,祂便能將本體的力量,投送至分身體內,以古神姿態,睥睨這個世界。


    見到那怪物的第一眼,何羅便感到渾身不自在。


    她轉身就要逃跑,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疾唿聲。


    卻是譙子明手裏握著魚叉,跟著一些男性村民,妄圖爬上那怪物的軀體,解救被囚困在眼珠子裏的女孩。


    村民們身上綁著堅硬的布匹,以防止那肉垂上的毒刺,劃破皮膚。


    就當他們爬上怪物頭頂,離那瞳孔越來越近時。


    納迪卡布洛斯與小女孩的融合完成了。


    “啊!”一聲淒厲的嘶鳴。


    納迪卡布洛斯蠕動軀體上的肉垂,迸發出密密麻麻的毒刺,將趴在祂肉軀上的村民射穿。


    何羅下意識的衝了上去,揮動觸手,救下眼看就要被毒刺射中的譙子明。


    李默快進進度條。畫麵開始倍速流動。


    即使域外邪神的投影,如今尚且虛弱,還未吞食新鮮血肉強化肉軀,煉化信徒補充精神力量。


    但也不是幼年期的古妖所能抗衡的。


    何羅所倚仗的,無非自己更加靈活。


    在她的糾纏之下,村民們,得以逃脫。


    邪神的怒火,豈能容忍如此三番五次的挑釁。


    納迪卡布洛斯,終於決心付出一些代價,將自身的偉力,違規投入進分身體內。


    在力量湧入的一刹那間,何羅便被毒刺洞穿。


    奄奄一息的何羅,仍抱著死後能夠複活的念頭,她沒有逃跑,而是垂死掙紮著,使盡力氣,衝向怪物頭頂的瞳孔。


    如果救下那個女孩的話,子明一定會很高興吧。


    一定會繼續陪我玩吧。


    一定還會,帶好吃的糖果吧。


    她一路匍匐,用爪子,用觸手的吸盤,不斷地往怪物頭頂爬。


    毒刺劃破了她柔嫩的皮膚。血液滴落。


    易染之觸:何羅的血液,可將接觸到的血肉之物,轉化為觸手。


    即使是不可一世的邪神,祂的血肉,在沾染何羅之血後,也化為無根滾動的觸手。


    “唔?”感受到自身血肉的畸變,納迪卡布洛斯很是驚奇。


    向來隻有邪神汙染別人肉身的份,何時有反過來被褻瀆的道理。


    祂並沒有施展力量阻止,而是饒有興趣地注視著對方。


    待到何羅終於爬到大眼珠麵前。


    那發光的眼睛,似乎會笑一般,發出“咯咯”的撕裂聲。


    何羅精神恍惚。


    等她再次迴過神來,她已經被囚禁在眼珠之內。


    而原來那個小女孩,則棄如敝履,被扔了出去。


    經受邪神的侵蝕,那小女孩,早已無完膚。


    胸前破爛如廢縷,腦袋被扭曲的如同蔫癟的鹹魚幹。


    何羅硬扛著來自納迪卡布洛斯的精神侵蝕。


    她拖著肥碩的肉身,頂著世界法則的壓製,將小女孩的屍體,用觸手小心的包起來。


    緩慢移動著,大約走了一天。


    精疲力竭,已經快頂不住的何羅,終於發現了在山洞裏避難的村民。


    何羅高興的衝了過去。


    將觸手中的小女孩屍體,輕輕放到山洞門口。


    那屍體,經過一路顛簸,早散了架。


    內髒,腸液,破碎的骨髓,淌了一地。


    食腐的蚊蠅,在這堆殘渣上,嗡嗡飛舞。


    何羅笑著,望向那些滿臉驚悚的村民。


    “妖邪殺來了!妖邪殺人了!快逃啊。”


    何羅疑惑的望著四散而逃的村民。


    “我不是壞人,不要怕……”她張開嘴,漏出尖聳的牙床。


    “子明,是我……”


    然而沒有人迴答她。


    隻有扔來的火把,和生鏽的魚叉。


    譙子明隨著人群,愈跑愈遠。


    他迴過頭,看著手足無措的何羅,張張嘴。


    “快跑啊孩子。”剛要說話的小男孩,被逃跑的村民抓住衣領,拖著前行。


    “子明,是我啊,是我……”何羅哭著追了上去。


    而村民們更是嚇得屁滾尿流,瘋狂逃竄。


    這樣你追我趕,不知過了多許久。


    “怪物!不要過來!”忽然,譙子明逆著人群,站了出來。


    他來到何羅麵前。


    村民們隻能看到他的背影。


    而他留著淚,咬著嘴唇,手裏顫抖的握著一把魚叉,指著何羅。


    “怪物,我不準你,再往前走!”


    “我不準你過來!”


    “快滾啊,你這個怪物!”


    “我是何羅啊,子明。是我……”


    “我!不!認識你!”


    “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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