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否定的,騎士們從他身邊經過,沒誰向諾亞瞧上一眼。“一千金玫瑰!”他聽到有個騎士高聲叫嚷,接著有人喊:“去把另外一千也找到!”隊伍便在笑聲中進入小鎮。


    聽起來他們像是撿到錢了,而且還是一千個金玫瑰。有這種好事嗎?他納悶不已。


    隨後鎮子裏又走出一隊士兵。為首的軍官騎著高頭大馬,徑直向他走來。


    這迴是衝著我來了吧,諾亞不動聲色。軍官在他麵前翻身下馬,謙和地躬身致意:“您好,遠道而來的旅行者。”


    “您好,大人。”


    就他觀察,這至多是個騎士,還不用稱“大人”。但迄今為止,把人身份叫得高一些還沒有帶來過不好的後果,所以何樂而不為呢?


    “我是個騎士,先生,”軍官彬彬有禮,但是臉繃得緊緊的,“現在是非常時期,附近有叛黨出沒,我們不得不謹慎一些。請告訴我您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


    諾亞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我是名旅行詩人,爵士先生,來自遙遠的南境,一座叫紅石英的小鎮。我想去都城諾頓,因為我聽說那兒要舉辦一場規模空前的比武大會。”


    這段話是他精心準備的,遇到任何人都可以這麽說。他確實來自紅石英鎮,這一半他沒說謊;而按照慣例,領主們的軍隊出征前總會有一場比武大會來犒賞士兵、激勵士氣。就算這次是個例外,也可以辯稱是聽來的,誰都不能為此指摘他什麽。


    何況一路上,諾亞也確實聽到平民之間流傳著這樣的說法——一場比武大會,大半個艾格蘭的貴族和騎士們都會來參加。


    軍官的視線落在了七弦琴上:“您是位旅行詩人?”


    “是的,爵士先生。”


    “您在來的路上有沒有見到什麽可疑的人?”


    “最可疑的人恐怕就是我自己了,爵士先生,這樣的大熱天還趕了一天的路。”


    軍官放鬆下來。“那麽七葉鎮歡迎您,祝您在這兒過得愉快。”


    士兵們讓開去路。諾亞推門進旅店時瞧了眼,軍官帶著他們從石橋上跨過小河,進入了對岸的樹林。


    像是在尋找某人?管他呢,反正不是找我就好。


    旅店裏客人不多,隻有幾個本地的老頭一人端著一杯麥酒圍著吧台聊天。諾亞要了頓中規中矩的晚餐和一間位於二樓的普通房間,這樣的做法能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給試圖還原他行蹤的人盡可能製造麻煩。


    飯後他按照習慣洗了個澡,接著打開房間的窗戶練琴,之後又讀了會書。他攜帶的兩張地圖中有一張是繁星宮的平麵圖,這幾天每晚都要仔細看上幾遍,把建築和地形盡可能記在心裏。對一個從沒去過王宮的人而言,這已是最大限度的努力,剩下的就得看運氣了。


    時間過得飛快,感覺上才吃過晚飯沒多久,實際上卻已經過了十一點。諾亞肚子餓了,他收起地圖,想下樓叫些吃的。不幸的是吧台裏連個值夜的都沒有,隻有牆壁上兩盞長明燈發著微弱的光。


    這說明鎮上居民的夜生活貧乏,諾亞悻悻地離開吧台,打算迴去用睡眠來抵禦饑餓。沒走出兩步他便想到,就算沒有人,廚房裏也總會有吃的。既然來都來了,不如過去看看,明天早上再付錢給店家就是。


    昏暗與陌生都不是妨礙。諾亞早就習慣在這種環境下行動,別說隻是到廚房找些食物,比這困難得多的情形他也經曆過。


    憑借著那神奇的感知,他沒費什麽力氣便找到了廚房。一隻腳還沒跨進去,他忽然察覺廚房裏有人。這本來絲毫不值得奇怪,可廚房裏一片漆黑,那個人卻在緩緩移動,而且躡手躡腳、悄無聲息。


    是某位和自己需求一致的客人,還是來偷吃的夥夫小弟?不管怎樣,半夜出現在廚房裏的不會是壞人,所以諾亞朗聲問道:“是誰在那裏?”


    沒想到那個人卻被嚇了一跳,隨手抓起件什麽東西就從廚房的後門逃了出去。雖然看不清楚,不過諾亞能感覺到他跑得跌跌撞撞、踉踉蹌蹌,簡直就是連滾帶爬。


    這下很清楚了,是個小偷。不過小偷可算是旅行詩人的半個同行,而那位同行又淪落到要半夜來偷竊食物,可想而知一定混得很不怎麽樣。諾亞走向那個人待過的角落,想看看他拿走了些什麽東西,好代他賠償給店家。


    附近都是麵包架,這和諾亞的猜想一樣,看來那位同行不過拿了點麵包,價值兩三枚銅分,至多一枚銅手。正想也拿塊麵包迴房間,黑暗中有什麽東西一閃。借著窗戶透進的月光,諾亞發現那是一枚銀月幣,躺在本該放有麵包的托盤上。


    是剛才那個人留下的嗎?他立即意識到事有蹊蹺。一枚銀月足夠換來一頓酒、肉、奶酪和麵包一樣不缺的晚餐,還能找迴一把銅板。如果是那個人的,他為何不光明正大地用這個銀月來買食物?


    略一思忖,諾亞挑上幾塊麵包和一小輪奶酪塞進衣服上縫的口袋裏,大步走出廚房後門。那個人還在旅店背後的石橋上,他——不對,u看書wwuuanhu 是她——正扶著橋欄一瘸一拐朝前挪。


    諾亞沒有出聲,默默地追了上去。對方發現了他,但她的腿腳好像不太靈便,盡管看樣子已經拚了命,移動卻仍嫌太過緩慢。翻過石橋,諾亞在樹林邊截住了她。


    是個和他同齡的女孩,也可能小一到兩歲。她一臉的疲憊,外加滿身的汗水與血汙,一望可知狀況不佳。


    月光下依稀可以分辨出她有一頭淺淺的棕色長發,胡亂在腦後紮成馬尾,一雙眼睛則是藍色,比起海洛伊絲來要淡上許多。她穿著髒兮兮的貼身短衣,腰間掛了一柄長劍,右膝和左踝纏著厚厚的繃帶,繃帶上血跡斑斑。


    這種衣服通常是盔甲下穿的底衣,諾亞認了出來。兩人對視了片刻,女孩唰地拔劍出鞘,雙手握住指向諾亞。


    姿勢很標準,隻是劍顫抖得厲害,人也是。諾亞歎了口氣,迎著劍鋒向前邁出一步:“這樣不行,小姐,你連站都站不穩了。”


    女孩沉默了片刻,鬆開手,任長劍滑落。她晃晃悠悠後退幾步,後背靠上一棵大樹,緩緩坐倒。“是啊,”她的聲音甜美,但是有氣無力,“終究還是到此為止了。”


    “你在說什麽?什麽到此為止?”


    女孩看著諾亞,虛弱但是平靜地說:“既然如此,就允許我祝賀您的好運氣吧。請您把我交給貝納托大人,可以換到一千枚金玫瑰。不過我受傷了,也走不動路了,要麻煩您辛苦一下了。”


    一千枚金玫瑰?諾亞立刻想起傍晚見到的騎士、軍官和士兵。


    “我明白了。”他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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