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要的東西帶來了。”紅福就抱著個紙皮箱子進門來,中斷了連古的問話。


    “喲,連先生也在啊,正好,您給掌掌眼。”紅福將箱子放他們腳邊。


    連古把目光轉向紅官,有些好奇。


    紅官解釋:“這就是上次在遊輪上提到的老物件。”


    能讓紅官上心的,必定是什麽稀奇的東西,這讓連古更加迫不及待想看看了。


    可當紅福打開箱子,東西露出來那瞬,他還是驀地一怔。


    “你……怎麽會有這個東西?”連古實在意外,凝視著那個老舊雙音箱錄音機,神色忽然變得凝重。


    “我說吧,連先生見多識廣,肯定認得這個錄音機。”紅福喜上眉梢,深知連先生飽經世故,又創辦博物館,平時收藏了不少好東西,對這種有點曆史的物件摸得門兒清。


    連古眼露詫異:“您怎麽知道我認得?”


    紅福:“您上次不是去參加了全球巡迴拍賣會嗎?這東西就在那裏出現過。”


    連古微微皺起了眉頭:“這麽說是你們托人拍下的?”


    “哦是這樣的……”紅福還沒來得及解釋,紅官就淡定地截了口:“福叔,我餓了,想喝粥。”


    連古瞥向紅官,知道他是有意支開紅福,於是附和了句:“正好我也有點餓了,麻煩福叔煮上我的份。”


    話是對著紅福說,雙眼卻不離紅官,兩人彼此心照不宣,有些問題遲早要解決。


    “好好好,我馬上去!”


    這二位先生的作息和飲食都不太規律,一個不吃早餐,一個不吃晚飯,偏偏午飯剛吃完不久就餓了,這會兒頂多算個下午茶,也難得他們都想喝粥,紅福瞬間有了使命感,麻溜地下樓去。


    從連古臉上窺到一絲端倪,紅官等紅福將門帶上了,才悠悠開口:“你去到現場,應該有見過這個東西吧?”


    連古出乎意料地搖了搖頭:“我去到的時候,已經被拍走了。”


    原本一天後才舉行的拍賣會,因會場租用問題,不得已提前了,卻沒有人及時通知他,等他連夜動身趕過去,也晚了一步。


    也就是這一場,讓他錯過了這個錄音機。


    “那你知道拍下的是什麽人嗎?”紅官問。


    連古滿目疑惑:“難道……不是你?”


    輪到紅官搖頭了,這個東西來得莫名其妙,他本來想鎖起不管的。


    “那怎麽會在你手上?和那部手機一樣也是寄錯地方?”


    “不是,”紅官坦言,“不知道是什麽人寄過來的,寄件人署名就是上麵這個標誌。”他指了指錄音機上麵“w”和“e”這兩個字母。


    既然寄手機和錄音機的都是同一個人,就算他將二者混為一談,也無關緊要了。


    連古瞳孔縮了縮,他認得這個標誌,是音落視聽的前身“微音”,萬家的產業。


    紅官看他那表情,篤定道:“你一定知道這個標誌代表什麽意思,我也讓人查了,隻知道是萬家的一家公司,名為‘音落視聽’對吧?”


    連古實話實說:“是。”


    果然!紅官亟待著他的下文,想他什麽時候可以毫無保留地抖出自己的心事。


    隻不過現在當麵來談論萬家,確實有些敏感了。


    連古起身倒了杯溫水給紅官。


    紅官發現這人一旦要轉移話題時,總會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東西寄過來之後,有發生什麽事嗎?”連古問。


    紅官頓了頓說:“有收到一通陌生電話,說這個東西是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連古的質疑脫口而出,這麽說那人早有跟解家合作,還是衝著紅官而來?


    無奈的是,他至今都不知道是誰拍下了這個錄音機,貌似從那次拍賣會後,競買人就徹底消失了,也許是身份造假,也許是刻意隱藏,或有可能是被滅了口,連帶著背後東家的身份也石沉大海。


    紅官嘴角浮出抹黯然苦笑,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即使我人不在解家,我的信息照樣能為解家帶來點價值。”


    但他很快從這種毫無意義的情緒中跳出,再笑就有點自嘲的意思了。


    “我聽網上說,音落視聽最開始叫‘微音’,也就是這個標誌的由來,後來因為這個名字不太吉利,所以改了,改成‘音落視聽’。”紅官自顧自地說著。


    不太吉利?連古挑起了眉眼:“網上的話不要信太多。”


    “我信你,那你說說看吧。”紅官鍥而不舍。


    這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那是因為換了個主理人,所以才把名字給換了。”連古補充解釋,“畢竟還是幾十年前的事,網絡上各種穿鑿附會的事屢見不鮮,正經人都容易聽信。”


    言外之意,紅官就是那種容易被人忽悠的正經人。


    對,就他這個不正經的人最精明。紅官迴敬他一個眼神,嗬嗬一笑後把話題繞了迴來:“可我怎麽看,都看不出來這破東西會有什麽價值,所以想讓你幫我看看它憑什麽能出現在全球巡迴拍賣會上。”


    話音一落,敲門聲就響起了,紅福的聲音隔著門傳進來:“二位先生,外邊的太陽很暖和,可以考慮邊曬太陽邊喝粥。”


    房內靜默了幾秒,傳出紅官的聲音:“可以。”


    好在南城不怎麽下雪,冬日午後的暖陽十分明媚柔和,就算兩人坐在露台上一邊吐著熱氣,一邊喝著滾燙的熱粥,都有種下一秒要躺下沐浴陽光的錯覺。


    萬裏藍空,偶爾有風,也並不算寒冷。


    紅官伸了個懶腰,筋骨都舒展開了,全身上下頓時舒坦了幾分。


    慵懶、愜意、從容、安詳,如果他沒生病,身上沒背著短命的詛咒,也許退休後的生活狀態就是這樣吧,紅官不由得想。


    連古倦倦地往躺椅上一靠,看著紅官出神。


    也許感應到了身後的目光,紅官迴頭,這一眼對視,熱烈而傷感。


    陽光打在紅官身上,似乎罩上了一層明亮又朦朧的光暈,看上去很不真實。


    那一刻,仿佛和某個過去的迴眸重疊,這人明明笑著說去去就迴,結果卻留給了他永無盡頭的枯等,他沒什麽耐心,這人是知道的,卻在等他的這件事上將耐心用到了極致。


    連古記得有迴終於等不下去了,耗盡最後一絲耐性,在槍林彈雨中將林耀堂救出,然後拜托對方給他收屍,他要體麵一點,完整一點,最好把腦門上那個彈孔給縫嚴實點,這樣才不會太過狼狽,紅官才能將他認出來……


    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過去的種種就如同山洪傾瀉,一發不可收拾,讓連古在片刻間淩亂而彷徨,心中不免卷起了陣陣酸楚,什麽午後的暖意與溫情都被激蕩得一幹二淨。


    紅官望過來,看他那原本悠閑的神情突然覆上了濃重的陰鬱,眼角還積著點濕潤,心中頓生忐忑:“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記憶中斷了,但那種莫名的思緒還在,直到紅官微涼的手觸碰到了他的額頭,他才徹底迴過神來,後知後覺地反問了聲:“怎麽了?”


    就像他夢裏掉眼淚一樣,連古的這種狀態很少見,讓紅官有些按捺不住想細究。


    “剛剛想到什麽了?”紅官收迴了手,慶幸沒有發熱,可看他這模樣怎麽好像斷片了一樣。


    “沒事。”連古慣常的收斂起情緒,又恢複了無事人一樣,繼續剛剛的話題,“那個錄音機的磁帶你聽了嗎?”


    紅官遲疑了下,搖搖頭:“不懂怎麽操作,索性就丟在一旁了。”


    畢竟他沒聽到什麽重點,聽了也和沒聽一樣,隻是迴想起那些錄音內容還是有些臊。


    “嗯。”連古對此毫無疑義,要不然以紅官的性子,不會將那麽休戚相關的東西公開,“聽說那盤磁帶裏麵記錄著一個秘密。”


    紅官倏忽挑起了眉頭:“秘密?什麽秘密?”


    關於第五代關煞將嗎?好奇心起了,紅官眨了下眼,突然有些小激動。


    “要不,一起聽聽看?”連古不確定地問。


    這麽說來,這人還不知道磁帶內容?紅官猝不及防紅了臉:“現在?”


    “嗯。”連古的模樣看起來很溫和,不帶半點企圖心,“這會兒沒事做,剛好可以研究下。”


    紅官:“……”


    於是,在連古的“真誠”攻勢下,兩人青天白日地“躲”在房裏聽起錄音機。


    說是“躲”,其實就是讓任何人不許來打擾,有事打電話或發信息。


    也不知道這種“心虛”的做法,到底想要掩飾什麽。


    奇怪的是,明明紅官怎麽摸索,都還是沙聲很大的錄音,在連古的一番調試下,竟然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雖然依舊聽不出裏頭對話人的原聲,但至少不用開得多大聲。


    在一陣沙沙電流聲之後,終於迎來了兩個人詭異的對話。


    “暫停一下。”在緊張地聽完“骨灰”對話後,紅官及時出聲了。


    連古按了暫停鍵,皺眉看著他:“發現什麽了?”


    “你沒聽出奇怪的東西?”紅官看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沒聽完全部,不好定義。”連古就事論事,憑半截莫名其妙的對話,實在聽不出有什麽重點。


    “沒人知道裏頭的秘密是什麽,就敢競買?”紅官不解。


    “傳聞是這樣的,隻知道個大概,並不知道具體內容,大家拍的很大程度上是為神秘感買單。”


    就在紅官沉浸在凝思中時,連古按了播放鍵,播放了一段讓人麵紅耳熱的對話——


    “你是狗嗎,到處亂啃?嗯……別!別動那裏!”


    “乖乖別亂動!還有,記住別把狼當作溫馴的狗,小心把你生吞活剝了……”


    “你特麽就是禽獸!說了別動那裏,你還動!滾開!”


    “你看你,嘴巴挺硬的,還是下邊實誠點……”


    …………


    那連唿帶喘的窸窸窣窣的對話,使得整個房間的氣氛十分微妙。


    紅官渾身爬滿了雞皮疙瘩,臉漲得通紅,有種想要埋頭的衝動,中間小心地覷了一眼身旁的連古,隻見他濃長的睫毛遮了半垂的黑瞳,靜默地聽著,似乎正一板正經地研究著讓人血脈僨張的內容。


    事情居然會發展到這一步,真是尷尬到紅官始料未及,明明隻是想了解其中隱藏的秘密。


    看他那專注的模樣,紅官暗暗沉下了心,垂下了複雜的視線。


    他不知道的是,旁邊的那道灼灼目光在他抬眸前後挪了過來,饒有興致地凝視著他,而當他瞥過來時,又若無其事地收迴了視線,讓他捕捉不到分毫異動。


    終於在紅官雙手攥得快失了血色時,連古按下了暫停鍵,房間恢複了寂靜。


    之後就是不約而同地抬眼對視,紅官緊緊繃住了臉,開口帶著幾分異樣的沙啞:“這個……”


    喉嚨像梗著什麽,有些難以啟齒。


    旁觀許久的連古嘴角噙著笑意,清了清嗓:“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臉上神情過於莊重,讓紅官都不好意思再別扭了。


    他唿了口氣:“我猜要麽是兩人的什麽暗號,要麽是鬼魂之間對話,剛好被這個錄音機錄了進去。”


    對於鬼魂之類的說法,作為常跟兇神惡煞打交道的關煞將,接受度自然比尋常人較高,隻是不確定旁邊這個“知識分子”會怎麽想。


    “你的想法跟我一樣,”連古揉了揉太陽穴,“不過我更傾向於是兩者之間的正常對話,而不是什麽暗號。”


    從錄進去的環境音分析,當時周圍隻有對話本尊兩個,因此是在不知道會被錄了音的情況下發生的。


    紅官若有所思,這倆糾纏不休的鬼魂實在讓人不解,他想知道的是他們的身份和對話涵蓋的秘密。


    “往後聽吧。”紅官淡淡地說。


    當聽到了錄音裏提及的夢見對方死了的一段時,他竟然在連古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奇怪的共鳴,似乎壓抑著某種悲傷。


    紅官下意識地抬起了手,指尖卻觸碰到了一片潮濕。


    那一刻,連古緩緩抬起了雙眸,深深望進紅官的視線裏。


    就在紅官眨眼間隙,似乎看到了另一道淺淡的影子,落在連古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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