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離從屋裏出來,院子裏已經看不出任何異樣。


    身體好轉,他沒打算隱瞞水喬幽。


    隻是,看到她,他又想起了昨晚那場意外。


    “阿喬……”


    水喬幽將藥遞給他,他又忘記自己原本要說什麽了。


    水喬幽本來也已忘了此事,瞧他發愣,預測到了他心中所想。


    縈繞在兩人之間的氣氛,瞬間變得怪異。


    有了他們之前的談論,楚默離直覺,水喬幽不想他再提起昨晚之事。


    否則可能適得其反。


    他接過藥,仔細觀察了水喬幽的神情,同她分享好消息,“我好像可以聽見一點聲音了。”


    水喬幽點了點頭,進了屋裏收拾。


    楚默離望著她的背影,識趣地恢複安靜。


    藥才喝完,‘忙碌’了幾日的秦鳴出現了。


    水喬幽見到他來,主動遠離了二人。


    一刻之後,秦鳴離開。


    然而,沒到半個時辰,他又返迴,給楚默離送來了修複古畫要用的用具。


    秦鳴再次離開沒多久,夙沙月明又過來了。


    這次,他身邊除了觀棋,還多了一個夙秋。


    夙秋臉上依舊是熟人也勿近的神情,給水喬幽和楚默離見過禮後,毫不避諱地打量著小破院子。


    夙沙月明眼神提醒他,不可無禮。


    夙秋冷哼一聲,在屋簷下坐了下來。


    水喬幽看出兄弟二人之間的不對勁,但沒多管閑事。


    正是因為這事,夙沙月明也沒感覺到水喬幽和楚默離之間的那點怪異。


    一上午,夙秋都沒和任何人說過一個字,就杵在屋簷下坐著,偏偏其他人又無法忽視他的存在感。


    見他這樣,夙沙月明看楚默離情況好轉,下午也沒再多待,大家一起用了午飯,就帶著他和觀棋告辭迴去了。


    有夙沙月明在,過了這麽幾日,楚默離的手好了很多。


    客人都走後,他進了房間,埋頭給水喬幽修那幅畫。用了晚飯,他又沒歇息,繼續忙著。


    水喬幽勸他一次無用,隨他去了。


    早上,水喬幽醒來,見到他直接趴在案邊睡著了。


    她走過去,看見畫已修好。


    她知道他昨晚一直忙到了臨近破曉,沒有吵他,準備去洗漱。


    還沒走,趴著睡的人醒了過來。


    楚默離看到她在旁邊,立時清醒過來,坐起將畫遞給她,“看看,可有不一樣的地方?”


    水喬幽接過畫,掃了一眼。他的技藝很好,瞧不出與原畫的區別。


    她真心道:“很好。多謝。”


    楚默離見她又客氣起來,在心裏輕歎了一聲。


    水喬幽將畫收起來,往外走去。


    楚默離喊住她,告知道:“阿喬,我要離開麻山鎮一段日子。”


    水喬幽聽著沒有意外,“哦。”


    “……今日就走。”


    “現在?”


    “嗯。”


    故而他連夜將畫修好?


    “哦。”


    聽他說現在就走,水喬幽省了想今日吃什麽。


    楚默離對她的一字也不多問,習慣中又帶點不習慣。


    “……好好照顧自己。”


    “嗯。”


    前晚的尷尬好像還沒過去,楚默離也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楚默離洗漱完就走了,東西都沒收拾,看得出來,他很急。


    水喬幽將他的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本來準備給他送迴客棧,夙沙月明過來了。


    這日,他又隻帶了觀棋,夙秋沒有跟著。


    水喬幽一獨身女子,夙沙月明得知楚默離已經離開了,詫異之餘,也不好再久待下去。


    水喬幽卻留住了他,將前晚從那些不速之客身上拿到的一枚流星鏢遞給他,請他幫忙看看上麵淬的是什麽毒。


    觀棋見兩人圍著一枚流星鏢,眼睛轉了一圈,看到灶房裏麵空了,撿了個背簍出了小院。


    夙沙月明拿著流星鏢仔細研看了一會,肯定道:“這上麵的毒,同你上次拿的那支袖箭上麵是一樣的。”


    “小公子說的虞美人?”


    “是的。”


    水喬幽瞧著流星鏢沒再說話。


    夙沙月明關心道:“可是出什麽事了?”


    水喬幽沒有透露,“沒有。”


    夙沙月明目光再次掃過流星鏢,“……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你無需和我客氣。”


    “多謝公子,我很好,放心。”


    自那日之後,夙沙月明見水喬幽沒有反感,便也同楚默離一樣,喚她‘阿喬’。


    “阿喬。”今日楚默離不在,夙沙月明看著她將流星鏢收起,想起她前幾日的話,正色與她道:“我知道你是不想給我和秋濃帶來麻煩。但是,我這幾日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看向她的眼睛,才道:“隻要身在紅塵,哪能不染塵埃呢?”


    水喬幽微怔。


    夙沙月明看她麵前水杯空了,給她添了一杯水,“我做的每個決定,亦隻是我自己的決定。”


    水喬幽聽著水流聲醒神。


    夙沙月明朝著她,溫雅一笑,表明自己的決定。


    沒等水喬幽再開口,他起身準備告辭。


    環顧一圈,卻沒看到觀棋。


    水喬幽想起來,觀棋剛才出門了。


    他沒說自己去哪裏。


    他沒迴來,夙沙月明隻好繼續留下。


    楚默離走了,夙沙月明問起水喬幽接下來的打算,剛才的話題,被蓋了過去。水喬幽看出他也不是個會被他人輕易說動的人,也沒再將話題說迴去。


    倆人閑聊了一會,觀棋還沒迴來,李媒婆反而出現了。


    她是來探聽水喬幽的決定的,但是進門看到夙沙月明居然也在,立馬知趣地笑著走了。


    她風風火火地來,又風風火火地走,讓院裏兩人微微尷尬了一下。


    快到晌午時,觀棋背著一背簍柴火迴來了。


    看到柴火,夙沙月明也沒好說他。


    也是因為到了晌午,主仆二人又在水喬幽這裏吃了個午飯才走。


    一出門水喬幽的小院子,觀棋立馬向夙沙月明打聽,“大公子,怎麽樣了?”


    他這話沒頭沒尾,夙沙月明沒太聽懂,“什麽怎麽樣?”


    “你和水姑娘啊。”


    夙沙月明聞言,沉默未語。


    觀棋期待向下落,沒進展?


    他想到楚默離,提議道:“現在杜公子走了,我們要不要……”


    夙沙月明一鞭子抽斷他的話,“將你亂七八糟的想法給我收起來。”


    “……”觀棋歎氣,“那我們什麽時候才能住水姑娘這來?”


    夙沙月明哽住,懶得再理他。


    之前水喬幽一次給馬買了七日草料,可因楚默離的馬也隨著主人在這住了幾日,糧草已經見底了。


    夙沙月明主仆走後,小院恢複寧靜,水喬幽躺屋簷下補了個覺。起來見天色還不算晚,幹脆去了鎮上給馬補給糧草。


    幾日沒出門,小鎮上更熱鬧了。


    水喬幽沒有急著去買草料,先去了鎮西頭那個露天茶樓坐了坐。


    她坐了一炷香,聽到四波人在說淮南捕捉舊淮亂民和大鄴餘孽之事,還從他們嘴裏聽到,淮北各地官府如今也在嚴查此事。


    晚上迴去的時候,看到楚默離的東西。


    想起楚默離說的是離開麻山鎮,或許他也不一定再迴客棧。最後,她將它們放進了櫃子。


    翌日,還沒找到差事的她,重新去了鎮上支攤。


    這日,她隻支攤半日,下午就去茶樓坐一坐,臨近黃昏,再到老地方吃點東西,吃完之後就迴去。


    接下來幾日,她都是如此安排。


    夙沙月明偶爾會過來她的小攤,看看有什麽能幫忙的,為了避免影響她做事,他又不會待太久。


    兩人都沒再提過說親之事,關係未受影響。


    那日上門見到夙沙月明也在後,李媒婆這些日子也沒再找過水喬幽。


    至於楚默離,那日離開後,顧尋影也在同一日離開了客棧,大家都暫時失去了他的消息。


    楚默離走時,手還恢複完全,夙沙月明提起過兩次,隻是,水喬幽也不知道,他看她好像也不關心,之後沒再說起了。


    自那晚之後,水喬幽的小破院也沒再來過不速之客。


    小破院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這樣平靜的日子,一直過了半個月,說是離開幾日的楚默離依舊不見蹤影。


    這時,慶合傳出消息,舊淮宗親勾結大鄴餘孽,意圖謀反。被官府發現後,他們還起兵頑抗。幸好,安王早已有所察覺,及時趕到慶合,將此次起兵鎮壓了下去,參與起兵的舊淮宗親,全被官兵當場斬殺。餘下之人,聽聞複國無望,不少人在官兵抵達之前,選擇了自盡,剩下的人,全部被押入了慶合大牢。


    那一晚,之前僥幸避免了戰火的慶合上空,全是刺鼻的血腥味。


    沒過幾日,這個消息傳至中洛,朝野震驚。


    定淮侯未等青皇詢問,半夜火燒侯府,帶著所有家眷自焚而亡。


    據說,定淮侯府的這把火燒了兩天兩夜。這也讓這件事很快傳出中洛,傳至四處。


    這個消息傳到慶合之後,那些關押在大牢之中的舊淮宗親,失了最後的希望,在青皇命安王押他們進中洛受審之前,紛紛在牢中自盡了。


    淮國,徹底成為了過去。


    這些消息傳出,淮南淮北的百姓意識到,舊國隻餘青山。


    不到兩年,淮國皇室宗親的苟且,最終也沒能讓他們逃脫桑國皇室宗親的結局,亦讓此事在九州各地成為熱議之事。


    同時,大家對及時出現在慶合的安王和青皇,也多了許多猜測。


    估計是因為此事影響太大,善後事宜也很重要,此事過了好幾日,楚默離依舊沒有迴到麻山鎮。


    這些事在麻山鎮被傳說了幾日,來往商旅又帶來了淮南的新消息。


    青國查出舊淮皇室宗親意圖謀反後,雍國官府又在淮南查出了幾處亂民據點,給了他們重創。


    此後,他們又根據這些亂民的招供,找到了大鄴餘孽隱匿多年的據點,竹海山莊。


    因為此事,淮南丹河,重新進入大眾視野。


    水喬幽聽到這個消息後,依舊每日都去茶樓,隻不過茶樓流出的消息有限,她沒有再聽到更細節的事情。


    第三日上午,夙沙月明來到了她的小攤前,支開觀棋,告訴了她那些沒法在茶樓酒肆聽到的細節。


    七日前,竹海山莊遭到了雍國武冠侯世子葉弦思帶兵圍剿。竹海山莊損失慘重,不過,現今掌管竹海山莊的宋二爺,好像逃脫了。


    丹河城中,宋軒的身份已被官府發現。


    宋府半夜被查抄,府上五十六人,死了五十五個,隻有宋軒,在當晚被人救走了。


    他們在淮南的據點,短短數日,被創至少八成。


    除此之外,竹海山莊被官府圍剿的同一日,他們在雍都涼肅的據點也有很多被端。


    如今,青國這邊,也在大力清查大鄴餘孽。


    總之,這次淮人複國失敗,也讓竹海山莊遭受了重創。


    水喬幽聽了,望著夙沙月明沒有立即說話。


    夙沙月明看出她的想法,溫聲道:“阿喬,我說過,我的每個決定,亦都是我自己的決定,與你無關。就算你不想從我這打聽,這些事,我也會去打聽的。畢竟,他們竹海山莊和我們離人莊也有關係。”


    說到這個,夙沙月明想起不久前還寧靜祥和的竹海山莊,心情也有些沉重。


    不過數月,真的是物是人非了。


    水喬幽聽他如此說,也不好再說什麽。沉吟少頃,向他打聽,“那你可知,一個叫無舟的商號?”


    “無舟。”


    夙沙月明覺得這個有點耳熟,片刻後想了起來,那不就是先前他們還未離開歸安時,那家出了假東家的商號。


    “他們也是……”


    後麵有人走路,他將後半句省了。


    水喬幽點頭。


    它是竹海山莊的最大的基業。


    夙沙月明迴想,竹海山莊這次被官府查抄的商號裏,好像沒有這處。


    “我再讓人打聽一下。”


    “多謝了。”


    “別客氣。”


    臨走之前,夙沙月明提了一句,這些事秋濃都不知道。


    水喬幽多看了他一眼,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夙沙月明辦事的效率很高,第二日上午,他就給水喬幽帶來了她想知道的消息。


    這些日子,不管是青國還是雍國境內,竹海山莊的損失中,都沒有無舟。


    至於上次歸安鬧出的事情,官府已經證實,那個陶三爺的確是假冒的,無舟暫時洗脫了勾結山匪的罪名。


    但是,他另外打聽到一件事。


    數日前,無舟的東家,那位在涼肅的陶二爺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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