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了一會,他打起精神,快速思索過後,清楚她所說是對的。


    他詢問道:“那依您之見,我們剩下的人,是先擇機隱匿,還是暫時撤往神哀山?”


    水喬幽沉默未語。


    她的沉默,讓宋四爺預感更加不好。


    “姑娘,可是擔心,神哀山那邊也出現狀況?”


    水喬幽沒有迴答是或不是。


    宋四爺去過神哀山,給她介紹道:“神哀山,山高林密,地形複雜,多瘴氣,一般人是很難進去的。曾經淮國多次派重兵圍剿我們,都未能找到地方。那裏,暫時應該是安全的。”


    若是那裏都不再安全,這偌大的九州,就再無他們可以容身之地了。


    水喬幽沒有駁斥他,隻是反問道:“那若是,雍皇也開始派重兵圍剿神哀山?”


    宋四爺聲音停在喉間。


    水喬幽自是知道,神哀山的易守難攻,它的確是天然屏障,可是那就不代表,它絕對安全。


    這次危機的起因,實際上並不是他們是大鄴餘孽,而是,武冠侯府勾結了大鄴餘孽,武冠侯府深得雍皇信任,手握重兵,他們卻辜負了他的信任;無舟的暴露,也很快會讓雍皇明白,它的‘敗落’是有人有意為之,這會他更加憤怒。


    以前,他或許會考慮到神哀山的地形,不會對一些不成氣候的‘窮寇’追趕,可若武冠侯府的事情一旦證實,那就不一樣了。


    武冠侯府,若能證明清白,雍皇剿滅這些亂黨餘孽的心思,則會更重。


    沒有地方是絕對安全的。


    既然他們能在神哀山生存,這麽多年過去,官兵若是堅持不懈,說不定也能找到帶路人,發現他們的痕跡。


    他們能躲過一次重兵圍剿,並不代表次次都會同樣好運。


    水喬幽吩咐他道:“若是右辭無事,讓他先去雍國。先了解清楚雍國的情況,讓他先視形勢而定。神哀山那邊,也保持聯係,讓他們隱蔽行蹤,加強防備。”


    宋四爺一一應下。


    水喬幽想起楚默離提起的那件事,另外吩咐了一件事,“這兩日,讓城裏城外的所有人,多留心城裏。”


    宋四爺聽她這話,想起這兩日城裏人盡皆知的事,“可是為了石幫之事?”


    水喬幽也沒瞞他,將溪梣溪流的事,都與他說了,強調了一句,“若他是溪梣,我們必須盡快找到他。”


    宋四爺聽了,很快意識到了這石朗的重要性,“若是找到人了,可要。”


    水喬幽截斷他的話語,“他隻能死在官府手裏。”


    過了幾息,宋四爺明白了她的話中之意。


    “姑娘放心,城裏城外,這幾日我會讓所有人盡全力尋找此人,一旦找到人,會立馬通知官府。”


    水喬幽點頭。


    除了石朗,還有個畢三娘。


    “牢裏的畢三娘和那風致,我們可要做點什麽?”


    到了楚默離手裏的人,怎麽可能讓他們有機會輕易做點什麽。


    風致,他們已經不可能再有機會接觸到了,隻能寄希望於她什麽都不知道。


    “畢三娘的事,還未確認,先看看情況再說。”


    宋四爺也知這人如今在府衙大牢,連水喬幽都不怎麽能接觸,想要解決的確麻煩,也隻能先按水喬幽說的辦。


    “好的。”


    水喬幽往自己住的小院方向走,抬腳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背對著宋四爺,還是道了一句,“陶府的人,我這邊也會盡量再打聽。”


    宋四爺忙向她鄭重行了一禮,“多謝姑娘。”


    水喬幽的消息來自哪裏,他沒有打聽。


    水喬幽不再多說,原路迴了自己的小院。


    她打開食盒,裏麵除了粟粥,還有幾碟精致的糕點。


    粟粥已經涼了,望著它瞧了一會,水喬幽忽然記起了她和楚默離第一次吃這粟粥時的情景和他後來問起這事的事情。


    她坐了下來,慢慢喝著粥,一碗粥,喝了大概半個時辰。


    第二日早上出門之前,水喬幽將夙沙月明先前給她配的那瓶藥找了出來,帶在了身上。


    到了府衙,尋找石朗的事,還沒有好消息。周全的家人那邊,也未問出線索。


    水喬幽並不著急,沒有同其他人一起出去找人,而是又將臨淵城所有商鋪近三年的稅賦繳納登記冊子找了出來,一頁一頁翻看著。


    找了兩日,各方仍舊沒有一點線索,水喬幽翻了兩日冊子,也未有什麽發現。


    合上冊子,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她想起廖雲崖和吳江二人要離開了的事情。


    往外看了眼天色,交代了其他人一句,起身出了府衙,前往醉仙樓。


    她到醉仙樓時,天已經黑了。


    一進門,夥計就認出了她來。


    她先問了廖、吳二人,得知他們還沒離開,給了夥計一錠銀子,吩咐他置辦一桌酒菜。


    她這邊剛說完,觀棋提著大包小包從門外進來,看到她,臉上頓時堆滿了討喜的笑容。


    “水,公子!”


    水喬幽迴頭,看到他手上忙不過來,伸手去幫他。


    觀棋哪裏敢勞煩她,先一步給了旁邊的夥計,讓他幫忙送上樓,告訴水喬幽,那都是夙沙月明派他去買給廖雲崖和吳江帶迴去給家人的一些臨淵特色,她給他們準備的那份,夙沙月明也已安排好。


    有了他,也不用夥計了。


    觀棋拿過夥計手裏的銀子還給她,立馬將她往樓上請,到了樓上,他先走了一步,去通知夙沙月明。


    夙沙月明和廖、吳二人正在雅間裏一起吃酒。


    廖、吳二人明日一早離開,本來以為這次會見不上水喬幽了,看到她突然出現,都是十分高興。


    三個人的餞行宴,又湊齊了四個人。


    吳江先問了水喬幽的近況,得知她暫時不忙,喜悅更多,大家也暢聊開來。


    有吳江在的地方,永遠不用擔心沒話聊。


    雖然上次聊了一晚,他們之間也沒有公事要說,這次四人還是有不同的話題可以聊。


    就是說到要離別時,不免有些傷感。


    這一別,不知何時要再見了。


    吳江想到這個情況,連喝了三杯酒,廖雲崖和夙沙月明也都喝了一杯。


    石朗還沒找到,水喬幽就沒再喝了,以茶代酒。


    三杯酒喝完,吳江再次向水喬幽發出邀請,有空了可以迴繁城去看看。廖雲崖亦是。


    吳江還自豪地給她和夙沙月明介紹了一番家中賢妻的廚藝,給水喬幽許了一桌豐盛的年夜飯。


    水喬幽看出他有點醉了,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有這個機會去,還是點了點頭。


    吳江見她應下,喜不自勝,又喝了一杯。


    酒杯放下,想起一事來,“對了,阿喬,你今年可有再見過杜公子?”


    杜公子?


    楚默離。


    這人,水喬幽倒是前晚還見過,就是不好和他們說。


    “沒有。”


    吳江聽到她說沒有,同她說了自己想起的事,“二月底的時候,我在繁城遇到杜公子了。”


    他這話一出,水喬幽和夙沙月明都看向他。


    “就在大街上遇見的,你說巧不巧。”


    二月底。


    那個時候,楚默離應該剛返迴西北。


    他在街上遇到他……也不是不可能。


    “哦?”


    “嗯。我聽他說,他家中在繁城也有些生意,是嗎?”


    “……嗯。”


    吳江聽她迴答,解開了心中一小小的困惑。


    他就說他當初看那杜公子好像有點眼熟,既然他家中確實一直在繁城有生意,那他以前應該也去過,他肯定在那之前有在城裏遇見過他。


    “隔日,他還去了鏢局。你托他給大家帶的那些禮,我們都收到了,大家都很喜歡。”


    水喬幽微怔,她托楚默離帶的禮?


    “杜公子來時,他自己也給大家帶了不少東西,破費了不少。那時鏢局,大家正好都忙,他也沒多坐。我想請他去家裏用頓飯,結果他不但沒在我那用飯,還勞煩他費神教我女兒認了半日字。”


    說到這事,吳江有些愧疚,覺得自己之前對他的看法有失偏頗,又有些慶幸,當時沒當著他的麵講出來。


    這事亦讓水喬幽微微有些意外。


    她看出來吳江還不知楚默離身份,不然,他估計就不會隻是不好意思了。


    吳江大概也知道這事聽起來不怎麽連貫,說出了起因,“那日,他去我家的時候,我閨女正好拿著你幫我寫給她娘的信在那學認字。”


    水喬幽輕輕握著茶杯的手一頓。


    吳江沒有注意到這種細節,略帶尬色的繼續說道:“你的字寫得好看,她可喜歡你的字了,就想要學。可是,你也知道的,我和她娘都不認得幾個字,也沒法教她。恰好,杜公子來了,就幫了我們這忙,他耐心好,還教了她一上午。”


    水喬幽輕聲問他,“他看過那些信?”


    “嗯。結果,他後來有事被人叫走了,也沒在我家用上一口飯,我們又不知道他當時住哪兒,後來再沒見過他,這大忙就一直也未能答謝他。”想到這個,吳江托她幫忙,“阿喬,你若是再見到杜公子,請一定要幫我和你嫂子,還有你侄女,向杜公子轉達謝意,讓他下次若再去繁城,一定要上我家去吃飯。”


    水喬幽手指在杯壁上輕輕磨了兩下,過了一息,應道:“好。”


    楚默離知道他們來了這臨淵城,因不方便見他們,之前並還托她給他們帶好。


    隻是,想著他的身份,她還是沒說了。


    想到明日一別,又不知何時再見,吳江最後喝醉了,廖雲崖也喝了不少。


    幾人說著說著,就莫名其妙的,又很自然地說到了個人問題上。


    吳江相信以水喬幽的能力,一個人也能活得很精彩,但是,作為兄長,他還是希望她能找到一個出色的人來照顧她。


    杜公子,實際上也是不錯的。可他倆現在也不常見到,看來還是緣分不夠。吳江思考來思考去,覺得還是夙沙月明更合適些,當場問起了夙沙月明的想法。


    水喬幽和夙沙月明,互望一眼,都覺得這個場景莫名熟悉。


    夙沙月明是樂意迴答吳江這些問題的,隻不過,他也知道水喬幽暫時沒這些想法,她又在這桌上,為了不讓她尷尬,他笑著迴道:“吳大哥,你喝醉了。”


    吳江不認同,想要否認,眼睛看著他們,卻出現了重影。


    思維有一瞬間的滯緩,緊接就忘了幾人前麵所聊之事。


    時辰也不早了,大家都知道水喬幽明日一早還得上值。廖雲崖扶吳江去休息,夙沙月明送水喬幽下樓。


    觀棋站在後麵,看著兩人背影,忽然又想歎氣了。


    吳江說起‘杜公子’,水喬幽麵上沒有泄露情緒,他和廖雲崖都沒有注意到什麽,夙沙月明卻感覺到水喬幽在那時好像有了點不一樣。


    如今再看,她又好像是一切如常。


    夙沙月明不免質疑自己,難道是他看錯了。


    她神情一切如常,他也不好再問,借著這個機會,同她說了雍國那邊的情況。


    這兩日,又有一些消息傳過來,情況對逐心閣來說,不是很好,據說他們在雍國的堂口,已有好幾處遭到了官府的圍剿。


    無舟那邊,幸好他們之前早做了準備,暫時沒有太大損失。可雍國最近仍在查詢之前和無舟有關的人事,一直這樣下去的話,也不是件好事,撤走的那些人很有可能仍會有一大批人受到影響。


    陶府剩下的那些人,暫時依舊沒有太多的消息。


    這些事,水喬幽心裏早有推算,沒有太多意外。感謝之餘,提醒夙沙月明要安全為上,想讓夙沙月明暫時不用打聽這些了。


    後一句話還沒說,夙沙月明已經看出她的心思,先她出聲。


    “放心,我會囑咐大家小心的,不用擔心。”


    水喬幽還想再說。


    夙沙月明再道:“阿喬,可還記得我之前同你說過,我做這些,並不是因為你。”


    他的確是說過,但是水喬幽清楚,若是沒有她的出現,他或許不會卷入這些事情之中。


    夙沙月明真心實意與她道:“大鄴於我,隻是史冊一筆,然則,我也能理解一些傅老爺子的做法。若是可以,我亦希望那些人能如傅老爺子期望的那樣,能夠活下來。”


    水喬幽到了嘴邊的話收了迴去,沒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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