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豐公主聽完,沒有吝嗇對水喬幽的誇讚,“此事,你的確當立頭功。難怪袁卿會這般看重你這個弟弟,舉賢不避親。這要是換成吾,吾也定當會如此。”


    “公主謬讚。”水喬幽扶杯謝過小惜給她新換茶水,沒有認同穎豐公主的說法,“若論功勞,此事功勞最大的不是我。”


    穎豐公主聽她這麽一說,下意識順著她話問道:“那應是誰?”


    水喬幽清晰說出一名,“溪流。”


    她這話一出,不僅是穎豐公主驚訝,釣魚的田舒目光也投了過來。


    “溪流?”穎豐公主想了一會,想起了這人,“溪梣的妹妹?”


    “嗯。”


    雙溪樓的事,穎豐公主所知多是由田舒轉述,她將目光轉向田舒。


    田舒放下魚杆,也步入亭中,得到穎豐公主允許後,在水喬幽對麵坐下。


    “在下先前聽說,這溪流化身了一個名喚畢三娘的人,一直潛藏在臨淵城,溪梣暴露之前,這人也已被抓到。”田舒真心詢問,請她解疑,“她這為何,還成了最大的功臣?”


    水喬幽沒有否認他聽說的事情,也簡單說起了畢三娘的事情。


    穎豐公主從頭到尾聽了,卻還是沒太聽明白,那溪流為何成為功臣。


    她又不好講自己沒聽明白,就又看了田舒一眼。


    田舒實則也未聽明白,代穎豐公主詢問水喬幽,“那水公子為何會說這溪流是官府破獲此案最大的功臣?”


    水喬幽垂眸看著平靜的茶水麵,緩聲道:“在她看來,那些銀子,比她兄長的性命更為重要。”


    穎豐公主與田舒互看了一眼,依舊還是沒有太理解。


    水喬幽沒再往下說了。


    田舒聽她提起銀子,換了一問,“對了,那他們弄走的那些銀子,最後可有找到?”


    水喬幽第一次抬起視線,直視田舒,過了一息,不答反問:“田公子,很想知道那些銀子去了哪裏?”


    田舒被她問住,但也很快又反應過來,“難道這是不能說的?若是不能說,那我就不問了。”


    “那倒不是。”水喬幽也未較真,告訴了他,“那些銀子,目前已經失了蹤跡。”


    “失了蹤跡?”


    “嗯。”


    “官府就沒有一點線索了?”


    “暫時沒有。”


    田舒感歎,“那這雙溪樓的確是厲害。”


    水喬幽沒有點評他的說法。


    田舒又問:“那這事就這麽算了?”


    水喬幽端起茶抿了一口,給出了一個與告知鄭開儒時略有不同的迴答,“此事與西北官員被暗殺一案有關,臨淵城府衙已無能力查到更多,已將相關案牘全部移交給了西北先前負責去臨淵城調查此案的官員。”


    她這迴答雖未明確,但是西北代表誰,穎豐公主自是一清二楚。


    田舒瞧見穎豐公主也端起了茶杯,沒再好奇追問下去,“原來如此。”


    三人坐在這裏隨便這麽一聊,也聊了近一個時辰。外麵的太陽越升越高,湖心亭中也有了熱意。


    穎豐公主對水喬幽道:“別院清淨,吾知道你們年輕人朝氣,喜歡熱鬧。這幾日,你也無需拘束,若是想去其它地方看看,可以放心去。”


    “小惜。”穎豐公主又喊來小惜,再對水喬幽道:“小惜還是第一次來原陽,這幾日,吾這也不需要太多人伺候,這原陽你熟,你也帶她出去走走。”


    水喬幽熟悉的是西都,對原陽她其實也不熟。


    穎豐公主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揉著太陽穴說自己乏了,搭著梅韻的手起身便離開了湖心亭。


    小惜也沒能有機會替水喬幽推脫這項‘任務’。


    穎豐公主一走,一條魚都還沒收獲的田舒也不再待下去,收了魚竿將湖心亭讓給了水喬幽與小惜二人。


    亭中很快隻剩兩人,小惜想著剛才穎豐公主的交代,看著水喬幽有些局促,“水公子,公主說的話,你……”


    她本想說讓她不用放在心上,話沒出口,意識到不妥。


    她改口道:“你不必管我,你想去哪,直接去便好了。公主那裏,她若是問起,我可向她解釋。”


    水喬幽偏轉視線,問她,“你可想出去走走?”


    小惜一愣,反應過來,連忙道:“你不必管我,真的,我……”


    她話沒說完,水喬幽再次開口。


    “走吧。”


    水喬幽並未表現出反感不耐,當先邁出了湖心亭。


    小惜看她好像是誠心相邀,望著她背影遲疑了一會,看她已經走出一段距離,還是跟了上去。


    水喬幽帶著小惜出了別院,卻並未走遠。


    她穿過蓮花湖,上了對麵那座小山高處。


    她站在山壁邊,俯視著整座別院,稍微抬眼,也可看到隱隱綽綽的原陽城。


    小惜依舊有點怕高,但是看她迎風而立,沒有半點膽怯,深吸了兩口氣,還是鼓起勇氣跟了過去。


    水喬幽目光掃過別院,看向遠方,出聲詢問身後的小惜,“你覺得,這裏的風光,比起你的家鄉如何?”


    她忽然這麽一問,小惜有些愣怔,陷入了沉默。


    直到水喬幽偏頭看她,她才醒神。


    她掃視周圍,比較過後,迴道:“淮地多山,像這樣的山頭,在淮地頂多隻是個小山坡,中洛原陽兩地多是一馬平川,此山已算高山了。山上的草木,也多有不同……”


    她細細說了不少,最後道:“這裏有淮地沒有的廣闊,可淮地比起此處風光更為秀麗。”


    水喬幽順著她所說一一看過去,盯著遠方望了一會,慢聲道:“確實。原陽多平地,與淮北多有不同,淮南更是群山環繞,四季常綠。雍國山水皆有,高山之山,卻又許多不見喬木。桑國。”


    水喬幽迴想輿圖上的桑國,“地處三國中間,與青國這邊更為相近,地貌應該和這原陽沒有太多不同。不過,青、桑、雍、淮,既為四國,風光即使再相近,對於很多人來說,也是不同的。家鄉的風光,總是最好的。”


    小惜聽著她的話語,目光垂落了下去。


    水喬幽也止了話語,瞧著下麵陌生的皇家別院。


    小惜看她一直不語,注意到她似乎有些出神了,試探著問道:“公子,是否有心事?”


    水喬幽眼神恢複清明,“我每一次離開這裏,迴來後發現它都會有些變化。後來,我多年未迴,再迴此處,竟再也找不到過去熟悉的事物了。”


    小惜似乎明白了她為何出神,“公子離開家鄉很久了?”


    “久?”水喬幽輕聲重複,“應該算是很久。”


    小惜安慰她道:“那有些變化是正常的,公子也不用太過傷懷。”


    “是啊,有些變化是正常的。”水喬幽讚同了她的話語,看著蓮花湖中滿池碧荷,聲音不重卻言語清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人力有窮,江水東流,不管我們願意與否,都不能阻止,亦無法更改。”


    小惜聞言,眼裏有些迷茫。


    過了片刻,她羞愧道:“小惜沒有讀過書,也不認字,聽不懂公子所說。”


    水喬幽的視線轉向她,瞧了她一息,“那你就隨便聽聽。”


    小惜應下,“是。”


    太陽越來越曬,站在山頂,也無清風。


    水喬幽不再在山壁邊站下去,“迴去吧。”


    小惜猜測她估計是因家鄉的陌生而傷懷了,沒有異議,跟著她離開。


    下了山,水喬幽帶著小惜又迴了別院,她直接迴了房,小惜返迴穎豐公主的院子。


    這個時候,穎豐公主正在午憩。梅韻從穎豐公主屋裏出來看到小惜,喚了她過去。


    “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公主這邊無事,難得有機會出去,為何不多在外麵待會?”


    小惜被問得有些羞澀,低頭小聲迴道:“奴婢想起昨日來時,還有些行李沒有整理好,怕姐姐們找不到公主喜愛的茶和茶具,到時候連累姐姐們,就趕緊迴來了。”


    梅韻剛才確實沒找到盈豐公主最喜愛的那套茶具,好在穎豐公主今日也沒要求一定要用那套。


    她聽她之言,不好說她,隻能嗔怪一句,“你這姑娘,唉!那你和水公子剛才去了哪些地方?”


    小惜不敢隱瞞,“蓮花湖對麵的山上。”


    “隻去了那一處?”


    “嗯。”


    “水公子都和你聊了什麽?”


    小惜抬頭,略顯茫然,“……她說,這原陽的風光與她離開家鄉時,變了許多。”


    “還有呢?”


    小惜搖頭,“沒有了。”


    “沒有了?”


    “嗯。”


    這一日,水喬幽沒再出過別院。穎豐公主與田舒不找她,她甚至連房門都沒出過。


    又是一晚上過去,穎豐公主與田舒依舊沒有找過水喬幽。


    早上,給水喬幽送早飯的人變成了小惜。


    水喬幽從小惜那裏確認穎豐公主沒有吩咐,就告訴她,她要去祭拜一趟家人,若是穎豐公主找她,就讓她幫忙代為告知一聲。


    小惜聽她說祭拜家人,給她端粥的動作稍慢,麵上情緒未有波動,欣然應允下來,並考慮周到的要去給她準備一些果子做祭品。


    水喬幽阻止了她,“不用麻煩,不帶也是一樣的。”


    小惜還是跑去了灶房,看有什麽可以讓她帶的。


    水喬幽喝了點粥,就離開了別院,前往又一山。


    小惜提著果子迴來,已經看不到她的身影。


    水喬幽出別院沒走多遠,聽到後麵有輕小的馬蹄聲。


    她未在意,扯動韁繩,稍微加快了點馬速,繼續趕路。


    待水喬幽行至又一山腳,後麵的馬蹄聲暫時還未跟上來。


    冬去夏來,山上不再是白雪皚皚,路卻更難尋了。


    水喬幽將馬栓在山腳比較顯眼的地方,依舊懶得去尋路,幹脆提氣直接踩著草木躍過了山林。


    水喬幽上山約莫一盞茶左右,兩個公主府侍衛裝扮的人,也騎馬趕至了又一山山腳下,看到她拴在路邊的馬,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兩人猜測她已上山,也想上山查看。找了半日,卻沒看到路。


    山上草木太盛,隨便一踩,就會留下明顯的痕跡。


    這讓沒有找到路的兩人,又不敢隨便上去了。


    無奈之下,兩人隻好在山下等待。


    兩人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藏馬,沒過一盞茶,水喬幽還未從山上下來,從城門而來的方向傳來馬蹄聲。


    兩人本來以為隻是普通的馬車,卻沒想到,等馬車離近了後發現,來的是安王府的馬車。


    安王還未成親,安王府的馬車,能坐的那多半就是安王本人。


    這種時候,兩人更不適合被安王府的人看見,便藏在原地沒動,想著等下麵的馬車過去便好。


    等到馬車即將抵達兩人藏身之處相對應的路段時,馬車卻停了下來。


    沒過多久,兩個孩子從車裏下來。


    兩人一看,隻覺得兩個孩子眼熟得很,定睛再看,孩子不是別人,而是穎豐公主的女兒與先前折了手的小兒子。


    兩個小孩似乎是坐車坐悶了,下來放風。他們少有機會出門看外麵的景致,瞧周圍一切都稀奇。姐弟倆環視一圈,看到前麵路邊還拴了匹馬,周圍卻無其他人,倆人心生好奇想要走過去。


    這個時候,馬車裏的安王楚默離才挑起車簾,囑咐倆人小心點,不要摔倒。看到兩個小孩對路邊的馬有興趣,也沒阻止他們靠近,還吩咐侍衛陪著他們一起過去。


    兩個小孩看楚默離比自己爹娘還好說話,倆人逐漸放開,看了馬,就又要到旁邊河裏去觀魚。


    楚默離瞧見天色還早,都未反對,任由他們玩耍。


    這卻苦了一旁躲著的兩人,大氣都不敢出,隻能祈盼著他們早點走。


    他們這一盼,就盼了一刻有餘。


    楚默離還沒走,水喬幽從山上下來了。


    兩人看著她踩著樹梢飄然落至山腳,終於明白了為何未在山上看到路。


    水喬幽的突然出現,讓安王府的人瞬間警覺起來。


    水喬幽看到坐在馬車裏看著自己的楚默離,腳步也是停住。


    他停的那個位置,水喬幽一眼明白過來,他是在等她。


    水喬幽望了一眼自己的馬,繼續朝路口走。


    兩人距離拉近,她能清楚看見楚默離的眼神。


    她沒發問,他已用眼神迴她。


    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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