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豐公主也反應過來,他現在還沒有將事情告訴他們父皇,已經是給她麵子了。


    楚默離看她滿臉憂愁,沒再與她談論此事。


    “皇姐,可有問過駙馬,邗河河道改道選址的原由了?”


    他這話題跳躍有點大,穎豐公主反應稍慢,“……問過了。他說是當時都水台督造的人認為那樣改道更合適,他也不懂這種事情,當時情況也不允許他們多做耽擱,沒有辦法先問我的意思,就聽了他們懂行的意見。”


    楚默離的目光從她的臉上落到她握著茶杯的手上,又迴到她的臉上。


    他沒有去質疑她的迴答,慢聲道:“史成生前留了一本名冊,過不了幾日,或許就會到父皇手上了。”


    穎豐公主眼裏閃過錯愕,“什麽名冊?”


    話問出口,對上楚默離的目光,她才意識到自己反應有點過度了,趕忙斂收了眼中情緒。


    楚默離當作沒看見,“皇姐都不知道,我自然是更不清楚了。”


    他這一答,將穎豐公主還想追問的話語堵在了嘴裏,握著茶杯的手指改成了抓住杯子,“……這,我怎麽會知道?”


    楚默離看著她擠出來的笑容,須臾過後,站起身來,“皇姐既然身體不適,還是要多休息,我還有些公務要處理,就先走了。”


    穎豐公主神色有一瞬間的僵硬,跟著他站起來,“不在這用了晚飯再走。”


    “不了,留步。”


    楚默離沒要她送,自己朝門口走去。


    穎豐公主在原地呆坐了幾息,還是跟上去送他。


    她才起身,走出了幾步的楚默離又停下了腳步。


    穎豐公主下意識也跟著他停下。


    楚默離迴頭,緩聲告知她,“上次那些銀錢,有一半是父皇拿給我的。”


    穎豐公主詫異,看著他出門,忘了送他這迴事。


    楚默離雖然說要將溪流的事情上報給青皇,從公主府出去,也沒立即進宮。


    他直接迴了自己府上,一進府,秦鳴過來稟報。


    慶王去了何府,在何府待了約莫小一炷香。


    他出來後,京兆府仍舊沒有讓鄭府去領屍體。


    楚默離在書房忙了一段,看到下人進來點燈,他擱下手中的筆,準備迴房換衣服去水喬幽那裏。


    剛出門,顧尋影過來了。


    顧尋影是從外麵迴來的,向他稟道:“殿下,我剛才在城門口遇見水哥哥了,她讓我轉告你,她要出城辦差,今晚不會迴城。”


    楚默離對她這稱唿漸漸也聽習慣了,腳步停住,“辦差?”


    “好像是出城去接一個人。”


    辦差,接人?


    楚默離想起水喬幽昨晚透露給他的事情,“她一個人?”


    “嗯。”


    “明日迴來?”


    顧尋影仔細迴想了一下,“她沒說。”


    楚默離看了眼天色,沒再往外走,吩咐顧尋影明日一早去城門口守著,看到水喬幽迴來了就告訴他。


    顧尋影應下,另外稟告了一事。


    今日下午,外麵傳出了與西山觀有關的新說法。那件寶物其實沒有藏在那尊神像之中,而是藏在後山洛家先祖的墓地,並且已經被人拿走了。


    另外還有人從洛家後人那裏得知,那裏藏得不是藏寶圖,而是一枚洛家以前世代傳承的家主印鑒。


    洛家後人說那枚印鑒對其他人沒有任何用處,但是外麵的人不信,有人猜測,那枚印鑒肯定與寶藏有關,說不定就是找到最後一份藏寶圖的關鍵,甚至有人分析,它可能是打開那座地宮的重要物什。


    現在,眾人已經開始研究印鑒的去向了,都在猜測,拿走它的人到底是誰?


    這個時辰,袁鬆從都水台出來,看到外麵的天色,想著出城的水喬幽,有些擔憂。


    轉頭就看到兩個下屬在商量晚上去哪喝點小酒放鬆放鬆,他忍不住與跟了自己多年的車夫感慨,“要是這都水台所有人做事都能像阿喬一樣有責任心、積極、讓我省心就好了。”


    他本來是打算明日一早讓水喬幽出城的,她一聽,沒有任何推諉,立時就牽著馬出發了。


    車夫寬慰他道:“若是如此,那這些人不都成了水公子,您當初可還會留住水公子?”


    袁鬆細品他這話,也覺得有些道理。


    他再看一眼天色,想起水喬幽那身手能力,覺得自己也是有些多慮了。


    馬車走了一半,遇到又去了趟鄭府、剛好返迴的慶王。


    街道上還有行人,袁鬆立即讓車夫給慶王的車讓道。


    慶王在車裏跟他寒暄了幾句,沒有見到水喬幽便隨口問了句,“今日,怎麽不見水公子?”


    袁鬆聽水喬幽說過她與慶王早就認識,聽到他問水喬幽,也沒太意外,“她今日出城辦差了。”


    “這樣。”


    慶王了解過後,不再多問,與袁鬆講起與水喬幽相識的‘緣分’。


    最後,他客氣道:“吾與水公子也算舊識,她若不忙,也可以多來我府上坐坐。”


    袁鬆替水喬幽感受了‘受寵若驚’,“下臣替舍妹多謝殿下青睞,您的話,下臣一定轉達。”


    慶王聽著他的用詞,展現了一個儒雅有禮的笑容,先離開了。


    袁鬆重新上了馬車,讓車夫放慢了一點車速,走了一段,他借助打開的窗戶往前方望了一眼,搖頭笑著歎息了一聲。


    水喬幽出城後,趁著天還沒黑,快馬跑了三十裏,看到一個小村子。


    她望著天色,沒再趕路,也沒進村。


    這個時節晚上不冷,她將馬栓在了不起眼的地方,就找了棵大樹,隨便將就了半夜。


    到了下半夜,月亮到了頭頂,夜色中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水喬幽睜開眼睛,聽著馬蹄聲從旁邊的路上過去。


    她望著月亮又在樹上躺了半盞茶左右,從樹杈上躍下,牽過馬追了上去。


    前麵的隊伍馬多速度快,馬蹄聲蓋過了其它的聲音,一行人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動靜。


    水喬幽亦沒有跟得太近,借著馬啼聲辨位。


    她跟著他們跑了將近一個時辰,前麵的馬啼聲忽然消失,她也馬上勒停了馬,棄馬追了上去。


    走了小兩裏,看到官道兩旁的山裏拴著十來匹馬。


    水喬幽放輕了動作,沿著官道繼續向前,又走了一裏左右,看到前麵路口旁的草叢邊藏著不少身影。


    她沒再過去,也找了個地方待著。


    這個時候,前麵有人說話。


    “不是說,都水台派了人出來接應,我們這一路過來,也沒看見人,難道他們已經接應上了?”


    有人不以為意,“不是說,隻出來一個人,也說不定這大晚上的正在哪個地方歇著呢。”


    “聽說,那人身手可不一般。”


    “那又如何,那不還是隻有一個人。”


    其他的人聽了他這話,可能覺得也是,沒再繼續說了。


    過了兩刻左右,前方有身影靠近路口的隊伍,向其他人稟告。


    “他們就在前麵十裏左右的山神廟休息。”


    為首之人聽了,吩咐同伴繼續趕路,並否定了其他人騎馬的建議,讓大家步行。


    水喬幽耳力好,半夜野外又安靜,她將他們前前後後的對話都聽入了耳中,看到他們離開,她也沒有迴去牽馬,悄聲跟了上去。


    前麵的人雖然一直有留意周圍動靜,但是仍舊沒有察覺到身後還有人。


    一行人腳步未停,快速趕至山神廟下,派了一人去查看地形,其他人先在隱蔽處休整。


    水喬幽跟著他們,看到山神廟,沒有繞過他們先進廟,在後麵陪著他們一起休息。


    一刻過後,查看地形的人迴來,一行人分成三路包圍似地潛進了山神廟。


    水喬幽沒有急著跟過去,依舊在隱蔽處待著。


    不出半盞茶,在水喬幽所在的位置,可以看見月色下反射出來的兵器寒光。


    不久,破廟裏還傳來喊叫聲,裏麵的人已經被驚醒,兵器碰撞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水喬幽聽著動靜,知道裏麵的人就是袁鬆讓她來接的人,也看出這次偷襲不如偷襲的人想的順利,她仍舊留在原地未動,眼睛細細掃向四周。


    掃了一圈,沒有發現異樣。


    盡管如此,她聽到廟中傳出的動靜,還是沒有現身。


    約莫過去一刻半,廟中的動靜變小,有五人慌忙從裏麵撤出,破廟裏亮起火光。


    不用過去,水喬幽也看出,剛進去的人對裏麵的情況評估失誤,失手了。


    半夜三更,荒郊野外,情況不明,廟裏的人雖然占了上風,也未貿然追擊。


    水喬幽看著那些人撤出來,聽到他們邊跑邊議論,裏麵的人好像有八星司的人。


    再次聽到他們談話,可以聽出他們的口音都是中洛、原陽這一帶的口音,但是似乎又與當地人,就連與她自己說話都有一點點不一樣。


    水喬幽將他們逃走的方向看在眼裏,亦沒有去追。


    山神廟那邊,裏麵的人雖然防守成功,但他們檢查過後發現他們的馬都被對方放倒了。他們查看了剩下的屍體以及周圍的情況,亦沒有再待,收拾物什,換了條小路,走路離開。


    水喬幽確定他們走遠後,進了山神廟。


    廟裏廟外,一片狼藉,隻留下了偷襲之人的屍體。


    水喬幽一一查看了屍體,見到人人手上都有不少老繭,一看就都是常年握兵器的人,可是他們用的兵器沒有標識,屍體上也無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物件。


    八星司留下的馬,基本上都是被藥倒的。


    確定沒有活口,水喬幽沒有多留,循著八星司的人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追了兩裏地,看到了他們的蹤跡,她沒有上前與他們匯合,而是放慢了腳步,與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八星司的人經曆了偷襲,一直都是走的小道,一口氣走了至少十裏地,直到遇到了岔路口,才停下了看輿圖。


    火折子剛亮,視野比較開闊的西南方傳來異樣的風聲。


    看輿圖的人與水喬幽都聽見了,皆循聲望去。


    看輿圖的人正是八星司為首之人,他同時吹滅了手裏的火折子。


    今夜月色依舊不亮,除了西南方,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都有草木,火折子一熄,眾人的身影隱入了黑暗中。


    風聲越來越大,其他人也聽見了,火折子一滅,快速都反應過來,齊齊拔出兵器警戒。


    不出片刻,兵器與暗器相撞的聲音在夜色響了起來。


    水喬幽沒有在暗器籠罩的範圍內,她看八星司的人並無慌亂,迅速朝暗器襲來的方向而去。


    途中,她隨手從旁邊的樹上扯下了幾片樹葉,樹葉握在手裏之時,看到了藏在暗夜下的人影,也正在往路口的方向移動。


    她快速打量了周圍一圈,通過弦月見到再往南偏一點的山坡上,似乎還立著一個身影。


    那個地方,是方圓兩裏左右的最高點。


    若有光點,一眼便可看見方位。


    水喬幽止住腳步未再往前,等著偷襲的人從前麵過去,她再提氣踩著草葉,迅速通過他們身後,悄聲朝著那處山坡而去。


    她的速度快,前麵的人一心往前走,無人注意到身後還有人。


    水喬幽又故意繞開了月光可以照到的地方,路口邊兩方交上了手時,她也到了山坡下。


    黑暗中看明亮處,總是更清晰。


    弦月照在坡頂,對別人來說可能亮度不夠,對水喬幽來說,已經足夠她看清上麵的情況,證明了她先前沒看錯,那裏的確有一個人影。


    她趁著那人還沒有發現她,迅速往上,還有兩丈距離時,她將手裏的樹葉朝著那處飛了出去。


    輕飄飄的樹葉,飛出去的動靜極小,速度卻不亞於下麵的人投擲出去的暗器。


    路口邊沒有了火光,山坡上也看不清楚。山坡上站著的人,聽著下麵的動靜,打算再靠近看看。


    腳踏出去,這才發現那些斜著向上走的樹葉。


    他急忙止住腳步,往後退。


    雖然他反應的速度夠快,卻還是被一片樹劃到了衣袖,他聽到了衣帛被割裂的聲音。若不是他頭上戴著黑色惟帽,另一片怕是要割破他的臉。


    他下意識偏頭去看,隨著樹葉而上的水喬幽出現在他麵前,讓他感受到了浮生當頭落下帶來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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