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宇卻站在哪裏陷入沉思,怕是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了。


    許慶和陳阿嬌走出去,她看許慶麵色有些奇怪,怕是自己方才的言行有些失當了。


    她想了一下,又一笑:“許老闆,你那一大壇酒,不知道算不算入你我談生意的範疇?”


    “做生意,自然是什麽都賣的,不過喬夫人您不是覺得那酒不好嗎?”許慶愣了。


    陳阿嬌搖頭,她是自己喝過的酒多,現代的蒸餾酒簡直遍地都是,中國人喜歡飯桌上談事兒,她喝的也不少,在館陶公主府也沒少折騰過,雖然後來自己失憶了,館陶公主覺得舊日的那些東西晦氣,全部銷毀了,可是自己還記得。現在覺得蕭宇的酒不夠好,卻不代表在別人那裏不好,“能夠在如今的條件下做到這樣,蕭公子已經是很厲害了,這酒隻是還有進步的空間,可是單單與其他的酒相比較,已屬上品。”


    許慶頓時釋然了,跟陳阿嬌說話有種很舒服的感覺,她能夠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同時還能顧及到自己的麵子。文人們說的春風拂麵大約就是這種感覺了吧?


    活了半輩子,這麽精明的女人倒是少見。


    這許老闆心思一活絡起來,談生意也慡快,陳阿嬌給他提出了一種新的經營方式。


    “許老闆的酒坊雖然是大酒坊,可是我看著生意卻不算是很大的,竊以為許老闆可以考慮這樣一個方式。先給酒,後收錢。”陳阿嬌一點沒有顧忌地將這樣一個方法說了出來。


    許老闆當即道:“怎麽能?”


    “許老闆少安毋躁,有的酒肆生意比較小,喜歡跟熟客合作。您也有自己固定的客源,可是怎麽才能讓他們死心塌地呢?您設想一下,如果您願意先承諾給他們酒,讓他們賣出去了再給您錢,沒有賣出去的酒您再迴收,豈不是能夠得到他們的好感?而對於資金不是很足的人,就能促使他們開店,為您盈利——”


    她話還沒說完,許慶的眉頭就已經皺了起來,可是過了很久,又慢慢地舒展開了,他長笑了一聲:“夫人真是個聰明人。”


    “許老闆過獎。”陳阿嬌倒是謙遜,兩個人你來我往很快直接談定了生意。


    離開的時候李氏很不解,“夫人您怎麽——”


    “你是不是覺得這樣許老闆很可能收不到別人的錢?”陳阿嬌知道李氏在想什麽,笑著問了一聲,她隨意停下來,在路邊的攤鋪上拿起了一塊用紅繩穿起來的小玉墜子,看上去還挺精緻,問了個價,隨手讓李氏付了錢,就拿在手上把玩,慢慢地往前麵走。


    李氏怎麽也想不明白:“要是我賺了錢肯定不會把錢給他的呀——”


    “你真的不會嗎?”她走著走著又停了下來,看到掛在攤鋪上麵的娃娃麵具,賣麵具的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子,她過去拿起一個可愛的粉臉娃娃麵具,笑著繼續對李氏道,“你隻做那一筆生意嗎?以後酒肆還要不要開下去?還要不要貨?這對於店家來說是完全沒風險的生意,他們隻賺不賠,是你的話,你選擇長久生意還是撈一筆就走?”


    李氏一愣,“那這全長安不都是幫那許老闆賣酒嗎?”


    陳阿嬌將那麵具遮到自己的臉上,頗覺有趣,“那不是很好嗎?我們本來也就是個賣酒的,有這麽個沒風險的買賣,許慶他就是人心所向……我知道你要說什麽,這麽好的生意我們為什麽不自己做?我隻能說,錢是要大家賺的,我賺不了的,不如送給別人做個人情,做生意要的就是個‘信’字,我做的是長久的生意。”


    她正這麽說完,卻不妨一群孩子跑著跑著從她身邊過去,竟然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雖躲得快,卻也震落了那腰間鬆鬆掛著的玉墜子。


    “霍去病你給我站住!”


    ……


    陳阿嬌拿著麵具的手指微微僵了一下,將那麵具放下了一半,抬眼向著街道上看去,卻不妨看到那人長發豎起,一身暗金色的繡紋深衣,雙手抱著,笑著看前麵跑著的一群小孩子,那向來淩厲的眼睛眯起來,卻是大聲笑了,“哈哈哈你們慢點跑,別撞了人了……”


    劉徹。


    陽光下大聲笑著的君王麽?


    那玉墜子跳了幾下,竟然到了劉徹的腳邊,他眸底是青天和日月,就那樣注視著遠處,卻聽到腳邊有聲音,身邊的李陵道:“什麽東西?”


    郭舍人卻氣急:“那幫臭小子把人的東西給撞掉了!”


    劉徹剛剛下朝,一彎腰將那東西撿起來,紅線繞在指間,那是一個兔子模樣的墜子,看著倒也玉雪可愛,他對著身邊的李陵一揚手:“這跟我小時候喜歡的那個差不多……”


    郭舍人訥訥一指街邊上拿麵具站著的人,“陛……九哥,那是別人的……”


    陳阿嬌忽然心底有什麽隱約地冒上來了,她轉過身,招手想讓李氏一起走,卻不妨劉徹已經走了上來,對著她攤開手掌:“夫人的東西掉了。”


    ☆、第二十八章隱禍【四更】


    那一刻她真覺得自己可能立馬就會被發現,她骨節分明的手指還壓在麵具的下方,將自己的下半張臉遮住,側對著劉徹,她心裏浮起來的東西又沉下去,那一瞬間,她眼前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男子,是不會明白深埋在她內心之中那些刻骨的、蒼涼著的傷痕。


    劉徹倒是沒有注意許多,因為是隻看著陳阿嬌的側臉,而且男女有別,他也不敢太過接近,本身皇家的教養還是有的,這大庭廣眾之下自己一個青年男子去與一婦道人家交談,本來就不算是很好。


    他也不好多看,隻覺得眼前這女子那隱約露出來的一節尖尖的下頜很是白皙,一雙鳳眼,側看上去更帶著幾分威勢和貴氣,能夠給他這種感覺的人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了。


    他已經是這世上九五之尊,何人能夠比他還尊貴?


    若論貴氣,是沒能能比得過他的。可是劉徹的貴,是由身份帶來的,本質上帶著一種刻骨的冷意,而眼前這婦人打扮的女子,那種貴氣卻讓人覺得很舒服。


    那是一種從通身的氣質上體現出來的,必然有良好的教養,還要有超凡的心境。


    他展開自己的手掌,掌心躺著那繫著紅繩的玉墜子,等著陳阿嬌說話。


    李氏看著隱約覺得不妥。


    不過陳阿嬌卻很聰明地直接用麵具遮了自己的一半的臉,空著的右手卻捏著袖口,對著身後的李氏一揮,示意她上去。


    李氏連忙上去,“謝謝這位公子了。”


    劉徹斜著眼,眼中閃過幾分玩味,隨手將東西放入了李氏雙掌之中,又看向了陳阿嬌。


    熟悉,一種隱約著的熟悉和親近。


    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就在他的心底跳躍著,似乎下一刻那心髒就要出來,隻是他絞緊了腦汁地想,目光鎖住了陳阿嬌的那一雙眼,陳阿嬌卻輕輕地一轉身,完全像是教管很嚴的人家的婦人羞怯的模樣,“謝過公子。”


    劉徹聞言,這才有一種從夢中醒來的感覺,他退了一步,看著陳阿嬌要走,卻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不知夫人這玉墜子是在何處購得?”


    李氏倒是熱心得很,“就在前方那小攤鋪上。”


    她說著手一指,卻不妨看到了站在旁邊竊笑的郭舍人和李陵,隱約之間隻覺得頭皮發麻,這不是宮裏的郭舍人嗎?!


    不過這個時候劉徹已經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就是他們剛剛過來時候的那個攤鋪。


    陳阿嬌微微咳嗽了一聲,已經往前走了幾步,李氏這才醒悟,連忙跟上,二人很快地走遠了。


    劉徹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空空的手掌,又凝望了她的背影一陣,一顆心卻更加躁動不安。


    郭舍人促狹地上來:“喲,九哥這魂兒都沒了啊……”


    劉徹迴眼,卻是輕哼了一聲,本來疑問就郭舍人一個這麽不正經,沒有想到迴過頭看到李陵跟灌夫也在笑,頓時有些著惱:“誒,我說你們幾個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怎麽連我也敢笑?”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李陵幾個笑得更厲害了,兄弟幾個難得出來逛逛,卻不想劉徹看到個婦人就移不開目光了。


    李陵向來是很活潑,膽子比較大的,當下壞笑道:“九哥是看到什麽美人兒了?”


    劉徹是滿腹的心思直接被這幾個活寶給鬧散了,原本有那麽幾分的頭緒,都忽然之間消失了個幹幹淨淨,當下再想也想不起來,隻好放棄,一邊走,一邊沒好氣道:“我看你們幾個就是這樣了,那位夫人還捏著麵具呢,我怎麽看得見?”


    “我看那通身的氣度就不是什麽普通人家的人。”灌夫咂了咂嘴,又自己點了點頭,“這長安富商大賈這麽多,多半是哪家的——”


    “啪”地一聲,劉徹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走了吧,哪兒來那麽多的廢話。”


    這天下漂亮的人多了去了,長安更是美女如雲,他劉徹見過的更多,街上隨便見到一個有夫之婦也肖想什麽的,實在是太過誇張。


    郭舍人一邊摸下巴一邊擠過來,“我總覺得有些眼熟?”


    “你也覺得眼熟?”劉徹頓了一下腳步,看向郭舍人。


    郭舍人奇怪:“那僕婦的確是眼熟啊,不過我老郭見到的人太多,實在是想不起什麽時候見過了,也許根本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吧……”


    他這倒是大實話,不過說了也跟沒說一樣,更何況他說的是那僕婦,劉徹是對那婦人感興趣,當下翻了個白眼,卻是被郭舍人這沒頭腦給折騰得沒脾氣了,他無奈極了,當下走到之前李氏說的攤鋪上,拿起了一隻同樣的玉墜子,放在陽光下一看,冷峻的側臉線條勾出來,倒是吸引了這過往路上一些少女的目光。


    灌夫抱著手,很是看不上這玉墜子:“這東西有什麽好的?一眼就知道是次品啊……”


    那賣這小玩意兒的老闆一聽,立刻一拍攤位,就要跟灌夫理論,灌夫被他嚇了一跳,“啊呀——”


    ——怎麽感覺自己不該跟這群活寶出來呢?


    劉徹將這玉墜子握在掌心,隻覺得那白玉被冬日裏的陽光曬得溫溫熱,有一種心底都暖起來的錯覺,他一身華袍站在那裏,眼底忽然帶著玉色般的溫潤,表情又變得渺遠起來。


    郭舍人扭過頭去跟李陵咬耳朵,“上個月就這樣了,我總覺得九哥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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