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說:“在下以為,還是請公主收迴吧,留在這裏,說不定才會惹上大麻煩。”


    令牌是死的,人是活的,她想幫我,沒有令牌也會做,這東西留著似乎隻能成為我異日獲罪,通敵叛國的證據。我不要上了武俠小說的惡當才好。


    公主臉色一變,說:“這東西……很重要。”


    我一時很有點為難。看來除了對小孩和動物,對女人我也不是很有轍。尤其是喜歡我的女人。


    公主終於嘆了口氣,說:“送出去的東西我絕不收迴,天色不早,我要先走了。”她說完就轉身往窗邊疾步走,似乎真的怕我還她,走到窗邊推開之後,突然迴首一笑:“張……你還不曾問過我名字。”


    我怔一下,頭皮發麻,這女孩子的閨名隨便問來作甚?尤其對方還貴為公主。也真是少數民族不忌諱這些吧?我吸口氣,不動聲色,禮節性地拱手為禮:“不敢,請教……”


    她嫣然一笑:“我的名字太長,你記不住,是天邊的彩霞的意思。我的漢文老師給我起過一個漢人名字,叫做若霞。”


    “若霞公主。”我微微躬身。


    她最後笑了笑,一縱身躍出窗外,融入茫茫夜色中。


    些微仍有香氣繚繞,我恍恍惚惚站著,仍然充滿不真實感:夜探的美女啊,既美且貴,武俠小說經典橋斷,對象為什麽偏偏是我這樣的人?想想還是不再多想,明天盧良就要來了,這件案子非同小可,是非忠jian,萬千性命,甚至朝廷大局,力量對比的此消彼長,都繫於此小小一線,足夠我打迭起全副精力去應付了。


    我躺在床上,強迫自己入睡,強迫自己不去想錦梓,屢屢失敗之後,我退而求其次,逼迫自己開始想現在的局勢,想梁王的用意和為人;想周紫竹可能的立場和反應,能幫我到什麽份上;設想可能出現的局麵,先預先想好也許用得上的對策……


    不知不覺間,天光微白,外頭開始有動靜,腳步聲,挪動桌椅,遠遠的咳嗽,仿佛偶爾也有人說話,甚至開始聞到不知名的食物的香氣,人間煙火氣逐漸迴來,和黑夜如此不同,晨間有點寒意,我還不想起床,不自覺地裹緊了薄被,縮在被窩裏……


    第81章 初次交鋒


    雖然其實完全是度過了一個nuitnche,但還是不得不早起的。我大概也過了能熬夜的年齡了,浦一下地,就覺頭重腳輕,昏昏沉沉。但是就算現在想調息一番,也來不及了,今天有太多事是不能等的。


    對自己說吃了早飯血糖濃度高些就會好的,我在小綠的幫助下穿好了衣服——紅鳳要裏外打點,要檢查廚房的飯菜有沒被下毒,把伺候我的工作部分移交給了小綠,小綠因此很高興,不過總的來說,他的心情也不算很好:他的夥伴小珠生死不明,錦楓又成天鬱鬱寡歡。


    到了客棧的飯堂,周紫竹正正襟危坐,麵不改色地喝著一碗稀可見底,小米和糠麩熬的顏色詭異的粥,看到我抬頭微笑,打招唿說:“張兄……張大人睡得可好?”


    我無可無不可地坐下來,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說:“周兄還是叫我青蓮吧……”周紫竹沉吟了一下,我剛開始後悔自己過於隨便——須知稱唿也是大學問,我們還算敵對政黨,關係也沒親近到那份上,隨便讓人叫自己的名字非常不好。


    說起來,張青蓮也沒有字,這裏似乎並不像中國古代每個讀書人都有字,但是有字的人還是不少。


    正後悔呢,周紫竹似乎也想通了,展顏一笑,說:“如此有僭了。”繼而又關切說:“青蓮不曾休息好?”


    我點點頭,想起來,問:“紫竹兄,貴介怎麽不在?”


    “噢,”周紫竹微笑說:“他察看馬匹去了。”


    我突然想起,來到信陽後周紫竹他們似乎就有些鬆懈,好像不怕再有人行刺,這其中到底有些什麽緣故?他們又知道了什麽呢?於是我問他:“前頭的刺客紫竹兄心中可有些數兒?”


    周紫竹看了我一眼,微微浮出些笑,說:“有阿三在,青蓮不必替我擔心。”


    我看他分明像是不想說的顧左右而言他,也不再多提,跟他扯些外頭災民的境況,昨日分粥耗了多少糧說了幾句,便有人將一碗和周紫竹那個一樣詭異的粥放在我麵前。幸虧我已經鍛鍊出來適應性了,捏著鼻子就灌了下去,喝完胃卻難受起來。


    周紫竹側過臉望著我說:“難喝麽?”我笑笑。


    “這是放賑的粥,咱們在這裏的時候都喝這個好麽?”他溫和地說,但是貌似很堅決的樣子。


    我點點頭。周紫竹釋然一笑,好像很欣慰,我雖然不反對他的創意,卻覺得頭更痛了。


    在街上轉了一圈,屋簷下,地上,台階上,到處都是災民,和著濕漉漉的泥地,襤褸衣衫,對梁王歌功頌德之聲愈熾,也不必多言,幸而進城之後,沒怎麽見到人餓死,心裏還算不太難受。


    然後便有幾個衙役突然跑到我們麵前,說是太守大人請我們過府用午膳,中南督撫盧良大人就要到了。


    等的就是這個,我和周紫竹交換了一下目光,微不可查地一頜首,讓那些衙役前頭引路,為首的見我們是步行湊趣說要去找兩抬轎子,被周紫竹嚴詞拒絕。


    看來此兄是打定主意要在此役奠定他的名臣聲名了。當然,也不排除畢竟嬌生慣養長大的周公子被災民慘狀刺激了良心。


    步行到太守府並不遠,不知為什麽我竟走得有些兩腿發虛,大太陽也出來了,我出了一身汗,覺得看東西都有點恍惚了,強打精神撐著。


    太守一如既往地對我奉承,對周紫竹貌恭實倨,不過這是個比路人甲略高一點的角色罷了,不值得為他浪費筆墨。


    梁王殿下不曾露麵,他家魏關流出來了一次,致歉說梁王身體更不好了,今天沒法見客。態度依舊謙恭自如,滴水不漏。


    我想起昨天梁王身邊那個年輕沉默的護衛,不知為什麽有點希望見到他。


    略等了一會兒,那個千唿萬喚始出來,忠jian難料的盧良終於到了,我也不禁精神一振,和周紫竹一樣朝門口望去。


    隻見一個五短身材,紫黑臉膛,眉心有顆痣,總在三四十歲的男子走了進來,一臉肅然,衣裳也不奢華,卻很幹淨,看上去倒像既耿直又有幾分正氣的漢子。


    他步伐矯健,步子也跨得很大,沒有官腔,走進來就躬身抱拳說:“卑職見過周大人,張大人。”


    對我和周紫竹分別見禮,也不見有什麽區別。


    周紫竹板著臉動了動下巴算是打了招唿,態度很冷淡。我朝他微微一笑。


    這人看上去很不像張青蓮一派的,也就是說很不像個jian臣,但其實jian臣也不會在額頭上刻字,所以,我先保留意見。


    太守大人搓著手,笑著說:“盧大人辛苦了,辛苦了。”又對我們說:“盧大人可是武將出身,一點點攢軍功升遷至今,寬正嚴明,我們此間的百姓都是敬畏有加的。”


    我判斷太守大人這輩子隻有當路人甲的命了,我和周紫竹都是年少擢拔,他捧一個一下得罪兩個更重要的,實在沒前途。或者,他覺得盧良比我們兩個還重要?


    太守大人見人齊了,就吩咐開宴,居然菜色奢華,器皿精緻,絲毫不遜於在京城,而且還叫了家ji來獻歌舞,絲竹齊備。


    我暗暗搖頭,幹脆沒動筷子,果然,周紫竹冷下臉,說:“本官已經決意,這外頭的災民一天吃的是什麽,本官就和他們吃一模一樣的東西。”他臉生得偏向清俊柔和,不過這臉色一沉,倒有幾分官威。


    我並不反對他這樣做,形不形式化的,也有喝阻這些貪官的一點用處,而且表明立場雖然現在容易樹敵,將來倘若有命當了什麽閣老相爺的,也多一樁可留汗青的美談啊。


    中國做官的讀書人不自古都這樣麽?我還沒來得及表明支持的立場,盧良已經大聲擊節道:“周大人所言甚是!卑職敢不從命?”揮手命使女撤掉麵前的菜餚。


    我結果就成了除倒黴的主人外最後表態的,點頭說:“本官也一樣。”


    又因為身體不舒服說話有氣無力,很有隨大流的嫌疑。已經可以預見,將來我就是史書裏名臣軼事美談中為周大人正氣所伏,不得不勉強依從的某官員。


    倒黴的太守大人臉都黑了,隻好說:“下官無知,下官慚愧。”揮手讓歌舞伎退下,使女僕童們寂靜無聲地收拾完未動的菜餚,片刻端上來四碗和早上一樣顏色詭異的稀粥。


    我一邊想那些菜會如何處理,一邊和其餘主客三人一起“咕咚咕咚”一言不發地把粥迅速喝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食物對人影響大,大家臉色都迅速變得和喝下去的粥一樣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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