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呆立路旁的,還有剛從供銷社買完糖果的羅大右,片刻後,他趕忙招唿學生們靠路邊站好,不要追著聞黢黑的尾氣。


    王可牛聽到羅大右的囑咐,立刻停下腳步,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好香啊!”


    公社大路上,四輛東風大卡一溜排開,隆起的前機蓋力量感十足,車廂上拉著三台嶄新的收割機。


    收割機通體綠漆,前方是碩大的割台,割台後方的駕駛艙就顯得相當迷你,駕駛艙兩角各有一隻圓形燈泡。


    前麵三輛卡車上分別載著三台收割機,後麵一台卡車裝著不少零部件,祝紅生就坐在最後一台車上。


    這趟來陵穀縣,祝紅生也是費了不少功夫,一是收割機難找。


    這收割機還是自己多方打聽,才得知河北有個公社經濟困難,原先預定的貨款無法按時撥付,最後才便宜了躍進大隊。


    二是廠裏人手緊,現在全廠上下都在忙著改製小型手扶拖拉機,祝紅生好不容易借著往金陵送機器的機會順路過來。


    祝紅生為什麽想過來,主要心裏還是好奇,這個南方小縣的農村大隊,到底有什麽樣的能力,在短短半年多的時間,頻繁購入大型農業機械?


    要知道,因為包幹政策的影響,不少地方的大隊都重迴鐮刀人工收割時代,更有甚者連脫粒都找出了連枷!


    自己這趟拉的“燕京三號”收割機,主要還是針對小麥收割,兼顧水稻收割,水稻割損率在百分之五以上。


    廠家考慮陵穀縣的實情,還特意用材料改製了兩台電動脫粒機,以免去躍進大隊的社員們手動脫粒之苦。


    魯求英一見來人,頓時喜出望外,招唿正在修路的社員們都到路上迎接。


    人群像潮水一樣湧到卡車前麵,車速比蝸牛還慢,洪步春帶著張克清從大隊裏拿了紅布,硬是從人群裏擠了進去。


    披紅,掛彩。


    一切都是那麽喜慶,社員們的歡唿蓋過卡車引擎的轟鳴,不少社員更是踩著車廂登上了收割機,興奮地在上麵招手。


    魯求英一看這場麵,頓時怒目圓睜,這要是搞壞了還得了?趕緊從褲子上解下棕色皮帶,作勢要打。


    “支書別打、別打!”


    “我們下來了!”


    一裏來長的路,硬是開了快一刻鍾,等到三台收割機都卸下來,也已經到了飯點。


    中午自不必說,本來就準備在大隊打穀場聚餐,劉拐子稍微一拾掇,就整治出一桌菜來。


    酒是魯求英在正月裏自釀的一壇八寶米酒,入口甘甜滑爽,沒有高度白酒的辛辣燒喉,就是一個潤。


    司機們走南闖北,各地的酒也喝過不少,但卻沒喝過這個,個個興起要來嚐嚐。


    魯求英也不多說,隻是一個勁的陪他們喝,不消片刻,米酒就報銷了半壇子。


    “不是我說,就是沒勁江南的酒!”


    “甜絲絲的,好喝。”


    “我一個人能喝七八碗沒問題。”


    司機們幾碗酒下肚,個個唾沫橫飛地吹噓起來,祝紅生也樂嗬嗬的參與進來。


    興許是酒喝的漲肚子,祝紅生起身趴在岑濟肩頭:“岑老師,想解個手,哪裏能方便?”


    岑濟聽後一笑,伸手往旁邊一指:“祝大哥,你喝這麽多,要不要我扶你一起去?”


    “唉咦!祝技術員在廠裏那是有名的海量,這酒又沒什麽勁,別管他就是!”


    司機們紛紛起哄,祝紅生也是拍拍肚子:“放心吧,等我迴來把剩下的酒都給報銷咯!”


    中午全隊的社員們都在打穀場上吃大鍋飯,桌子板凳都是就近搬來的,熱熱鬧鬧好似過年一樣。


    魯求英和司機們坐在打穀場一角,不時有社員過來找司機們敬酒。


    山東漢子也是豪爽,一直是酒到杯幹,敬酒的社員們也個個都豎起大拇指來,嘴裏不住地誇讚。


    “祝大哥,你這次還住我家,晚上咱倆好好睡一張床上好好聊聊!”


    周能軍端著一隻碗,找魯求英討了半盞子酒,站在桌子前舉起碗來作勢要飲,可轉眼一瞧,卻沒找到人。


    岑濟跟周能軍說了祝紅生去解手的事,周能軍本想作罷迴去吃飯。


    可一旁的司機們個個酒蟲上頭,爭先恐後地站起來,要替祝紅生代酒。


    沒想到魯求英卻伸手按住酒壇子:“各位、各位,不是我老漢舍不得酒,這酒後勁大,大家實在是不能多喝了!”


    司機們一聽這話都梗住脖子較起勁來,你一言我一語,讓魯求英不要擔心,他們都是常年在外飲酒的老手,這點酒根本難不倒他們。


    魯求英聽完照舊是麵帶微笑,伸手指了指旁邊的空位:“你看,祝技術員去解個手,到現在都沒迴來,我看八成是醉倒了!”


    “不可能!”


    “咦!這咋可能嘛!”


    幾個司機話音未落,就見大黑蛋提著褲子跑來了:“支書,快讓人來搭把手,那個、那個祝技術員在茅房前麵倒著起不來了!”


    司機們聞言大驚失色,立刻就從板凳上彈起來,直往廁所奔去。


    到了地頭一看,祝紅生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懷裏還抱著把稻草,嘴角掛著湯湯水水,流的到處都是。


    幾個司機見此紛紛彎腰伸手,準備把祝紅生拉起來,可人一醉倒就死沉死沉。


    更別說祝紅生本就是身長個大的山東壯漢,幾個司機費了好大力氣,硬是沒拽幾米遠。


    反倒是他們自己,剛剛一陣疾跑,緊接著又是拉又是拽的,這會兒酒勁上來,一個個都覺得天旋地轉起來。


    在場的社員們見狀紛紛哈哈大笑起來,司機們更是羞得無地自容,互相扶著才勉強支住不倒。


    魯求英這時候也來了,看見這場麵,也不由得抿嘴一笑:“快,一個個就知道笑,把大板凳倒過來,抬到會堂裏去!”


    於是幾個精壯的社員動起手來,把吃飯用的條凳四腳朝天,抬起祝紅生往上一擱,兩隻腿架的高高的,一路晃晃悠悠去了會堂。


    這時幾個司機也是支撐不住,七八條腿伸在一起打架,在原地轉起了圈圈。


    劉進喜跟幾個窯廠的工人笑著過去把他們分開,兩個人架一個,全都給抬進了會堂。


    會堂裏頭唿嚕聲響成一片,會堂隔壁的大隊會議室裏卻是氣氛嚴肅。


    “這收割機是大隊出錢買的,我們為什麽不能收錢?”趙前進狠狠抽了口煙,背過身來對著魯求英。


    “箭樓大隊修路也出了不少力,大隊給他們幫幫忙怎麽了?”魯求英一拍桌子:“七八年大旱,箭樓大隊給我們送水要過錢嗎?”


    辦公室裏煙霧繚繞,魯求英本想讓趙前進在隊裏物色幾個年輕後生,後麵幾天跟著祝紅生學開收割機。


    順便也提了一嘴,說等學好了,雙搶的時候去箭樓大隊幫著收稻子。


    趙前進一聽,當時就不樂意了,覺得自己大隊日子才好過一點,還要管別人的閑事做什麽?


    劉進喜這時候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是輕咳了兩聲:“支書,我在窯廠裏聽外隊的人說,他們開拖拉機給人跑運輸,公社裏一塊錢一趟,縣裏五塊錢一趟。”


    “嗬嗬!光是跑運輸也掙了不少錢哩!”劉進喜見魯求英沒什麽反應,繼續自顧自的說:“有不少來拉貨的,都是這個行情。”


    “現在都在搞包幹,普通人運個貨多費勁,就說建房子吧,幾萬塊磚要板車拉要拉到什麽時候?”


    “我看這就是上頭說的什麽市場,按需配置,那什麽大道理我也不懂,但是一般老百姓確實得了便利嘛!”


    洪步春在一旁聽了,也是點頭:“是啊,我們隊裏現在三台收割機,到時候幹雙搶估計能省不少功夫!”


    “要是別的隊來求我們,那我們也不好迴絕,可機器一動就是錢,磨損、油耗都不老少哇!”


    “要真是有人願意出錢、承擔一些花銷,我看也是方便大家夥兒嘛!”


    經過劉進喜、洪步春兩人在中間一說,魯求英態度也緩和下來。


    “先安排人學著吧,雙搶還早,今年有拖拉機有收割機,祝技術員還捎帶來兩台打稻機,比往年可要輕鬆不少!”


    魯求英說罷就出門抽煙去了,留下劉進喜對著趙前進、洪步春尷尬搖頭。


    岑濟中午喝了兩盞米酒,此時也不知是酒精作用,還是天氣原因,隻是覺得身上燥熱。


    中午吃過飯後,就自己迴了家,剛好碰到邱慧娟在學外語,岑濟一看,這是自己強項啊!


    自己就喜歡學外語,pira70裏有不少外語片子呢,就是詞匯量比較少,標題也大多是字母+數字組合的。


    “how are you?”


    “i’m fine,thanks and you?”


    “i love you too!”


    “你說什麽呢!跟書上的不一樣!”邱慧娟伸手打了岑濟一下。


    “不好意思,我這知識都學雜了!”岑濟抓住邱慧娟伸過來的小拳頭,往自己懷裏一帶。


    邱慧娟用發帶鬆鬆係好的頭發頓時散落在肩膀上,岑濟趁著酒意,把頭往裏一埋,用力嗅著發絲傳出的淡淡芬芳。


    “你就知道搗亂,打擾我學習!”邱慧娟掙紮兩下後,並沒有多大效果,便把頭轉向岑濟的胸膛,嚶嚶說著氣話。


    岑濟這小夥哪受得了這個,登時坐在那就立正了,至於坐在那怎麽就立正了,可以自己腦補一下。


    “哎呀,別用手戳我!”邱慧娟柔軟的腰肢扭動了幾下,發現岑濟兩隻手都擺在外麵,那戳自己的是什麽呢?


    邱慧娟在岑濟懷裏揚起臉來,疑惑地看向岑濟,還沒等問出口,就被他緊緊摟住。


    少女的腰身如剛抽出嫩芽的楊柳枝,被擁攬入懷,鵝頸交錯,唿吸帶出的熱氣,輕輕拂動著岑濟的耳垂。


    瑪德,這時候要不是還在李小林家裏,自己拚上一把,怎麽也得犯一迴錯誤!


    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李小林正拿著作業準備來請教邱慧娟。


    “校、校長,你把邱老師怎麽了?”


    “哦,邱老師肚子不舒服,我給她揉一揉!”


    “可是,肚子不是在前麵嗎,校長你怎麽手在後麵!”


    “你看,外麵天上有飛機!”


    趁著李小林出門看飛機的功夫,邱慧娟紮起頭發,滿臉通紅地把岑濟推了出去。


    “哎呀,你真是壞死了,還在小林家裏呢!”


    “邱老師教訓的是!”岑濟摸摸腦袋傻笑,緊接著話鋒一轉:“不如住我家裏得了,又安靜又寬敞!”


    “啐!”邱慧娟用力把門一關,背靠在門上,語氣又羞又急:“不害臊!”


    岑濟嬉皮笑臉地出了門,在瞪大了眼睛往天上找飛機的李小林頭上輕拍了一下,隨後飄然離去。


    “嘿!可讓我一頓好找!”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笑,接著一隻手掌就攀上了岑濟的肩膀,迴頭一瞧,這不是李子誠嘛!


    “喲!這不是誠哥嘛!”岑濟腦子醉醺醺的,嘴上也開始口無遮攔起來,至於說的是誠哥還是城哥,嘿嘿!


    “別拿我開胃了!”李子誠尷尬一笑,隨即說起正事:“你要老師不要?”


    老師?李子誠這麽一說,岑濟立刻就頭疼起來,自己這一陣子總是在忙小學建設的事,倒是把找老師這茬兒給忘在一邊。


    這小學眼看著慢慢就要建起來了,雖說教學樓主體因為鋼筋的緣故還沒動工,可是教職工宿舍已經在打基礎了。


    “老師,是從哪裏找來的老師?”


    一番詢問後,岑濟搞清楚了來龍去脈,這老師是真的,而且這老師還跟萬安公社有些淵源。


    “怎麽樣?”李子誠衝著岑濟擠眉弄眼:“我找的這個老師還算可以吧?”


    “那何止是可以,簡直是相當可以啊!”岑濟一把拉過李子誠,往學校方向一指:“不過這個老師真的願意來農村?”


    李子誠把頭往後一仰,哈哈大笑起來:“我的岑大校長,你們大隊幹的大工程誰不知道,等那個新學校一建起來,哪個農村的學校能比得上?”


    聽李子誠這麽說,岑濟心裏稍稍有些安穩,說的也是,自己這學校的條件,放陵穀縣所有的農村學校來說,那絕對是數一數二的。


    當然必須得等新學校建起來之後才能這麽說,眼下確實有些寒酸,最大的缺點可能就是沒有編製了。


    不過民辦教師嘛,也不能要求更多。


    兩人之後又交流了細節,商量著讓這個老師什麽時候過來麵談,敲定一些關鍵性條件。


    正說得興起,卻遇到正搖頭晃腦從打穀場上聚餐迴來的羅大右。


    見到岑濟後,羅大右興致很高,拉起岑濟的袖子便開始唾沫橫飛地說起話來。


    “校長,今日見到收割機,我心裏大為震撼,當即得出一個句子來,還請您來指教一二。”


    見羅大右精神抖擻,岑濟也不好冷了這位優秀員工的心,便讓他讀來聽聽。


    羅大右清了清喉嚨,伸手在眼前虛按,念出一句詩來:


    銀鐮疾掃千疇翠,鐵帚輕揚萬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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